哪怕看不清麵容,也能感受到台上那撲麵而來的“仙氣”。


    尤其是最後這人。


    不似修仙之人,到似已然成仙即將歸去。


    連背影都宛若神祇。


    桑寧寧眯起眼睛,被日光刺激得有些酸澀。


    她認得這人。


    流雲宗大師兄,容訣。


    與那些徑直離去的長老並弟子們不同,容訣微微側過臉,對著台下諸多外門弟子的方向略微頷首,光影透在他的眉目上,若隱若現,似乎含笑。


    宛如清靄穿流雲,墨竹融冰雪。


    哪怕知道他並非再看自己,可外門弟子中還是有不少人悄悄紅了臉。


    可他們卻不敢抬頭迎上容訣的眼神。


    ……畢竟是大師兄這樣的人物啊。


    許多弟子心緒複雜。


    他們並非都如表現出來的一般喜歡容訣,但有一點,幾乎是人皆公認。


    如大師兄容訣這樣的人物,多看一眼都唯恐褻瀆。


    在一群各懷心思外門弟子中,唯有桑寧寧毫無亂七八糟的想法,隻是握緊了自己的破木劍。


    嗬。


    挑釁!


    這一定是容訣在挑釁!


    桑寧寧抿起唇,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破木劍柄。


    她天生情緒比常人淡漠一些,此刻已經是難得的波瀾。


    桑寧寧當然知道,比起自己這種不討喜的性格,容訣更——


    “所以那位便是……”


    “對,他就是大師兄!”


    “大師兄容訣麽?!真的是他?!”


    “還能是誰?要知道若是旁人,可沒法站在我們容長老身側,連陰師兄都不行呢!”


    “真是……”


    新入門的外門弟子對著空空如也的高台癡迷地看了半晌,才從口中低低吐出了這兩個字。


    真是什麽呢?


    桑寧寧微微側過頭,止不住有些好奇。


    她不喜歡容訣,自有旁的緣故。


    若是其他人,大抵對他都是些溢美之詞?


    然而桑寧寧卻不知道,她這樣神色未變的側頭,落在一些尖酸人眼中,隻覺得她高傲自負。


    “——真是天縱奇才又天生好命,不僅自己有天賦,還能托生在那樣仙門之家的肚子裏,成了容長老的親子。”


    一道陰陽怪氣的男聲出現,聲音之尖銳,頗有些刺耳。


    桑寧寧不適地皺起眉,看了他一眼。


    孫照林得了她的關注,麵上冷笑越發厲害,心中又不免升起了一股隱秘的得意。


    瞧瞧,平日裏再如何清高,做出目下無塵、唯劍所鍾的樣子,還不是會在意他的評價?


    “所以我說呐,人有的時候就是要認命。”


    孫照林撇開那些圍在身邊的外門弟子,走到桑寧寧身邊,咧著嘴笑了笑:“比如同樣是姓‘桑’,但是你看看人家桑小姐——”


    孫照林對著那空無一人的高台點了點下巴,想起方才的場景,心中嫉妒的同時,又生出無盡羨慕和下意識的畏懼。


    不為什麽,隻為那桑雲惜可是正兒八經被容長老收入門下的內門弟子。


    比起嫉妒,他隻敢選擇畏懼。


    孫照林說不清心中的滋味,再看無動於衷的桑寧寧,隻覺得心中憋了一腔火。


    在看了剛才那樣隆重的收徒大典後,她憑什麽如此淡定?


    竟然還不露出絲毫羨慕!


    壓抑在心中許久的自卑與嫉妒絲絲縷縷地往上湧出,孫照林話沒過腦子,竟脫口而出——


    “你看看桑小姐,再看看你!”


    “連人家桑小姐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恐怕你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能和桑家大小姐一個姓氏了吧?”


    說完這個他自覺好笑的笑話,孫照林自顧自地笑了許久,眼見桑寧寧仍毫無波動,他卻似乎更加生氣。


    桑寧寧:“……”


    桑寧寧:“?”


    這人是發病了嗎?


    桑寧寧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看著麵前無緣無故就漲紅了臉的孫照林,體貼地沒有點明,而是平靜道:“師兄講完了嗎?若是講完了,我便要去練劍了。”


    她早就想說了。


    雖然不知麵前此人是誰,但是與其在這裏翻來覆去地說些無用之語浪費時光,不如去練劍。


    她每日練劍的時間都不夠,哪有心思在這裏廢話?


    孫照林被她一噎,充滿懷疑地問道:“你以為我剛才是什麽意思?”


    這傻子莫不是根本沒聽懂他的諷刺?


    桑寧寧……


    桑寧寧真的沒認真聽。


    但她自覺反應極快,沉吟一秒後,試探道:“講述了你對那位桑小姐的求而不得?”


    不怪桑寧寧如此猜,隻因她這個妹妹確實有讓所有見過她的人都喜歡她的本事。


    這猜測實在合理。


    隻是不知為何,孫照林聽了這話,瞧著倒像是更加氣急敗壞了。


    少年像是被戳中心思的貓兒似的炸開了毛,幾乎要跳起來:“你、你別亂說!休要毀了桑小姐清譽!”


    清譽?


    桑寧寧愣了一下,握劍茫然四顧:“我們修仙之輩,也在乎這些口舌麽?”


    她以為,大家都修仙了,自當擺脫那些繁文縟節?


    這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話,然而由於桑寧寧天生情緒不外露,這話被她說出來,就更多了一層別的意味。


    比起講理,更像嘲諷。


    也不知誰先開的口,總之周邊一群看好戲的弟子俱是發出了竊笑。


    “原先聽著這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但被這麽一說……”


    “可不是麽!都修行了,隻當跳脫五行之外,哪兒來的那些規矩?”


    話音入耳,孫照林被氣得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桑寧寧這像是石頭般又臭又硬的性格還能在外門平安地活到現在,靠得不就是她那天賦異稟的劍術麽?


    偶爾大師兄前來指點,也唯有她敢上前。


    雖然通常也是一招落敗……


    但那可是大師兄啊!!!


    孫照林吞了口口水,先是後退幾步,確保距離安全後,在轉身前扯起嗓子,聲音尖銳得仿佛一隻被人掐住了喉嚨的母雞。


    “哈,就你這種人,活該一輩子也比不上大師兄!”


    桑寧寧猛得沉下了臉。


    盡管她知道這人或許也不是真的那麽崇敬容訣,隻是想要以他壓人,但在這一刻,桑寧寧的心情依舊跌倒了穀底。


    若是別的,她自可以一笑置之,但唯獨“劍”不行。


    而路人師兄的這句話,也確確實實戳中了桑寧寧的心事。


    內門與外門。


    無論是資源功法,還是師長教誨,都相差甚遠。


    她……莫不是要一輩子做容訣的手下敗將?


    其餘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須臾後,終於有弟子期期艾艾地上來。


    “桑師妹,你別傷心。”他道,“雖然你現在不是內門,但是我……我們都覺得,在‘躍龍門’的比試中,你是最有可能奪得玉容花的人!”


    畢竟,整個外門,除了桑寧寧外,還有誰能如此刻苦修煉劍道,近乎到了通宵達旦、廢寢忘食的地步?


    不過……


    “距離‘簪玉容’的比試至少還有三十多年吧?”


    “唔,應當是三十六年兩個月零七天。”


    這也太久了。


    雖說修士壽命長無盡,但這都是對高階修士而言,對於他們這些外門底下的小嘍囉來說,但凡心中有點野望,都在爭分奪秒的修煉。


    而現在,差得可是三十六年呐!


    三十六年!


    這麽一想,他們都有些同情桑寧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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