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識到,似乎從她入門起,容訣大師兄就從未叫過她“桑師妹”。


    倘若她真的被桑寧寧壓製,那麽按照神靈的引導,她就會被反噬一切,失去修為……


    不可以……絕不可以!


    桑雲惜的眼神瞬間變得怨毒陰狠。


    “桑師姐?”


    明晟剛接受完容長老的指導,出門時就看見了站在樹下的桑雲惜:“你為何在此?”


    桑雲惜抬起臉,她揚起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六師弟初初入門,我想著師弟對師門還不太熟悉,就打算前來帶師弟遊覽一圈,師弟可不要嫌我冒昧。”


    這一番話說得明晟漲紅了臉,連連擺手:“桑師姐客氣了——”


    “別叫我桑師姐,太見外了。叫我雲惜或者直接稱呼我的排序,叫我五師姐就好。”


    “嗯?”明晟愣了一下,重複道,“五師姐?”


    桑雲惜身體顫了顫,似是一時間還不習慣這個稱呼,語氣勉強道:“是啊,這是大師兄剛定下的排序,桑寧寧——我是說小師妹,她喜歡這個稱呼,我也就不和她掙了。”


    滿意地捕捉到明晟情緒的變化,桑雲惜心中暗喜,隻當他也不喜桑寧寧。


    “罷了罷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我們說點高興的!”桑雲惜故作歡快地嬌笑,搖了搖明晟的袖子,“五師弟,你方才去師父哪裏,可是師父贈給你佩劍了?”


    能和桑雲惜說上話,明晟心情本是十分激動愉悅,但聽見這個問題後,神情卻驟然變得十分難看。


    “容……師父給了我玉皇劍。”


    桑雲惜驚訝道:“玉皇劍?這可是難得的寶物!”她見明晟無喜色,以為他不知其中關竅,還耐心地為他解釋道:“此劍傳說是用蒼龍骨煉化而成,天生霸道無比,劍勢更為驚人,一出可照耀天地晦暗。得此名劍,恭喜六師弟!”


    最重要的是,此劍本該是“簪玉容”魁首所得。


    既然如今明晟得了,那桑寧寧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麽一想,桑雲惜笑得更歡了。


    雖不知明晟到底和容長老是何關係,但隻要能讓桑寧寧運勢低落,但桑雲惜就再舒心不過了。


    然而還不等桑雲惜的嘴角完全揚起,就聽明晟道:“師父他……我聽師父的意思,像是打算將玉容劍給她。”


    什麽?!


    這句話無異於讓桑雲惜從雲端直落深淵!


    她眼前一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這可是玉容劍——是容家至寶,玉容劍!


    要知道,這柄劍的出世還要同那位百年前的容家第一人——也就是被如今容家祖上嫡係大義滅親的那個“親”,容清珩有關。


    傳說中,容家尊者就是用玉容劍一劍劈下,斬滅了那暗中偷習禁術,試圖操控怨魂為己用的清珩仙君。


    如此神劍至寶,她桑寧寧不過一介普通弟子,憑什麽能得到?!


    若是再如此下去,得不到足夠的偏愛與注視,此消彼長,會不會變成自己被那個做了交易的怨魂反噬?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桑雲惜在巨大的惶恐與壓力之下,近乎口不擇言道:“可是大師兄——就連大師兄這樣的人,也沒得到玉容劍啊!”


    說這話時,桑雲惜又慌又氣,並未注意到明晟驟然陰沉下來的臉色。


    大師兄這樣的人?


    為何高貴清雅如桑家大小姐這樣的人,也會對容訣高看一眼?!


    兩人各懷心思,卻不知道在虛空無形之中,從兩人身上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起先是幾絲,而後大片大片的噴湧,騰騰而上。


    ——凡有紅塵處,皆有怨氣生。


    陷入情緒的兩人俱是未曾注意,在斜上方的樹杈上,有個小小的身影振翅一閃而逝。


    ……


    “啾啾啾!”


    清脆的鳥鳴傳入耳畔,白衣青年手執木筆如劍,微微一笑。


    “不必著急。”


    修長蒼白的手指撫上青色尾羽,刹那間青鳥化作濃稠的黑色怨氣鑽入指尖,陽光下,色彩的一瞬反差令人頭暈目眩。


    一聲輕歎從唇邊溢出,容訣對著窗邊彎了彎眼,那裏分明已經空無一物,他卻像是全然不知。


    仿佛那隻小青鳥還在一樣。


    “——別擔心,我們馬上就能離開了。”


    第12章


    剛遊覽了一圈青龍主峰的桑寧寧不知自己不在場,都已將桑雲惜氣得半死。


    當然,即便她知道,也頂多感到困惑,但再不會多給一個眼神。


    “此地以後,就是小師妹你的住處了。”


    青竹綠水環繞,其中一方湖水湛藍微波。


    而在湖水中央,有一小屋。


    屋子不大,外觀卻極為精巧,算不上雕欄玉砌,但也絕對用了一番心思。


    容訣道:“此地雖略偏僻,但勝在清淨。無論是竹林還是玉容池,都無人敢來打擾小師妹的清淨。這條路雖能從湖邊通往湖心,但全憑小師妹心念而動,若是不願有人做客,亦可隨時收起。不知小師妹是否中意?”


    若是換個人在此,就會敏銳的發現,容訣用的是“敢”,而不是“會”。


    但桑寧寧對這些並不敏感。


    她隻是越看屋簷上雕刻著的小青鳥越喜歡。


    雖然她更想要一個小風鈴,但是青鳥也很可愛。


    於是桑寧寧轉過頭,嗓音清脆對容訣道謝:“多謝大師兄費心,我很喜歡。”


    大師兄?


    容訣笑了一下,抬起手,腕間金石珠串發出了細碎的聲響。


    “看來小師妹的氣消了。”


    他拂去不知何時落在了桑寧寧發上的竹葉,眼眸彎起:“我還以為,為了昨日之事,小師妹要與我慪氣起碼一旬。”


    “昨日之事?”


    “昨日阻攔你比試之事。”


    哦,原來是這事。


    桑寧寧到也沒掩飾,耿直地抬手抱拳:“一碼歸一碼。昨日之事我雖有些生氣,但今日大師兄對我多加照拂,我自當感謝。”


    分明還是個年歲不足十五的小姑娘,一板一眼的,分外有趣。


    容訣莞爾。


    兩人正沿著那條通往湖心的路向外走去,桑寧寧頓了頓,終是沒忍住。


    “大師兄為何能知道,我昨日在生氣?”


    她情緒淡漠,莫說旁人,就連她自己偶爾都摸不透自己的情緒。


    方才也是被容訣點明,桑寧寧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之前是在生氣。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


    原來這裏被堵著的時候,就是在生氣麽?


    容訣怔了怔,無奈一笑。


    “這不是很明顯麽?我又不是瞎子。”


    “可是旁人都看不出來,就連我自己,有時也感知不到。”一邊說著話,桑寧寧思路莫名其妙地跑偏,“照這麽說,全世界都是瞎子,隻有大師兄一人不是?”


    包括她自己在內,全員皆瞎?


    這麽想著,桑寧寧還肯定地點了點頭。


    容訣實在沒忍住,再次笑了出聲。


    他發現,桑寧寧在某些方麵單純耿直得可愛。


    “這些話,小師妹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傳出去,可是要得罪許多人的。”


    得罪人?


    桑寧寧偏過頭:“大師兄怕得罪人麽?”


    “不怕。”


    “我也不怕。”


    “為何?”


    桑寧寧摸著掛在自己腰側的木劍,語氣平和:“因為我從小到大就一直在得罪人,本來是怕的,但現在,已經不怕了。”


    桑寧寧陳述完這個事實,而後還不等腳下的一步完全邁出,她就敏銳地發現容訣並沒有跟上。


    她疑惑道:“大師兄?”


    一道落在身前,白衣翩遷,勝天外飛仙。


    桑寧寧皺了皺眉:“大師兄為何無故離去?”


    好端端的說著話,怎麽突然人就沒了?


    大抵連桑寧寧自己都未意識到,這話語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對親近之人才會有的抱怨。


    淺薄無比,似香爐生煙而逝,但又真真切切地存在過。


    “因為我也想問小師妹一個問題。”


    容訣站在在湖邊,衣擺浮動間,似與青藍湖水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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