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有著再明顯不過的愛憎,單純直白到可憐可愛。


    “不必等到那時候。”


    容訣彎下身,捏住了桑寧寧的後衣領,單手輕輕鬆鬆地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不等桑寧寧惱怒,他已將糖葫蘆遞到了她麵前:“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在桑寧寧神情變換前,容訣又補充道:“但你必須吃完飯再吃。”


    桑寧寧:“……”


    她決定收回之前的話。


    她今天對容訣的討厭也一點都沒少!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景夜揚神情古怪。


    他本是來找大師兄,打算看看對方有沒有因為他先前的所作所為生氣?若是得空再順便挑唆一下大師兄和二師兄的關係,看個樂子也不錯。


    最最後,才是轉達師父容長老的話,嚇一下這個處變不驚的小師妹。


    自己簡直是將“尊師重道”做到了極致啊!


    畢竟他讓師父壓軸出場嘛!


    但景夜揚沒想到,會看到眼前的一幕。


    怎麽說呢?


    大師兄的動作看似處處不留情麵,卻劍劍都是親昵。


    起碼,他自入門後,可從來沒有獲得過被大師兄親自指導的殊榮啊。


    “大師兄,小師妹!”


    景夜揚眼睛一亮,揚起蹄子,“噠噠”地跑到兩人身邊:“你們要去哪兒?我恰好無事,能帶我一起麽?”


    第14章


    容訣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桑寧寧。


    桑寧寧:“我們去吃早膳。”


    景夜揚:“嘿!正好我也沒用早膳!”


    桑寧寧:“我們去外門的膳房。”


    有那麽一刻,景夜揚懷疑桑寧寧在耍他。


    然而兩人大眼瞪小眼,他發現多年桑寧寧的眼神分外平靜且真誠。


    景夜揚:“……”


    景夜揚:“我突然想起門內還有事務要處理,大師兄,小師妹,你們先去吧!”


    景夜揚來去匆匆,桑寧寧雖不理解,但也半點沒被影響到心情。


    因為她在思考一個問題。


    “大師兄。”


    在外門膳房的門前站定,桑寧寧無視周圍或是興奮、或是驚奇的異樣的目光,嗓音冷冷地問道:“所以上次,錢師姐走時說得‘狗尾巴草懷孕’也隻是托詞,對嗎?”


    容訣挑起唇角,盈盈一笑:“是啊。”


    桑寧寧默了一瞬,又問道:“所以修仙界裏,也沒有能懷孕的花?”


    容訣動作自然地替她拿著那根糖葫蘆,方便桑寧寧去拿早膳,聽見這話時,又笑了一下。


    “那也不一定。畢竟容家就有傳言,若是玉容花生長得益,可令白骨重生血肉,若是能連成一片形成陣法,便可讓怨魂重返人間。”


    玉容花,又名“佛見笑”,別名“鬼見愁”。


    最是個能抑製怨鬼的神物。


    此物極為難得,更難養成,據說唯有容家後院才能種得一片。


    桑寧寧再次沉默了。


    容訣垂下眼,聲音淡了下來,嘴角卻仍高高挑起:“小師妹怎麽不說話,可是被嚇到了?”


    “不是。”桑寧寧沉默地指了指盤子,隨後抬眸,真誠道,“我今日來,菜比往日多給了近乎一倍。”


    難不成是因為大師兄太好看?還是說,這膳房的管事也是大師兄的崇拜者?


    桑寧寧終於抬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麵前的大師兄。


    所以……


    桑寧寧遲疑地想到,膳房管事是靠臉來給餐的嗎?


    她的神色太簡單好懂,容訣一眼便明白。


    他忍不住輕笑,笑夠了就用指尖點了下對麵人的眉心,搖了搖頭:“非我之故,隻是你如今已經是內門弟子……”


    “這早膳還真是簡陋啊,也就明晟少爺節儉,才願意踏足此地。”


    “可不是麽!到底是我們明晟少爺初心不改,以後定然能成一個比長老還厲害的劍修。”


    呼啦啦的一群人湧了進來,最外側的一個外門弟子趾高氣昂道:“一樣來一份兒!”


    “謔!這是誰啊?好大的架子!”


    “噓,你小點聲,這可是剛被選入內門的明晟師弟!”


    “選入內門?那倒也確實有本事。”


    “嗐!你知道啥?他當日隻是第二,這第一可還在這裏坐著呢!”


    “可不是麽!不說這第一第二,大師兄不也在這坐著嗎?也沒見大師兄像他這樣張揚!”


    明晟的臉越聽越黑。


    尤其是當他順著話語轉過頭時,看見麵對麵坐著的桑寧寧與容訣時,眼睛更像是被針炸了似的疼。


    明晟討厭容訣。


    尤其是在先前入門,見過容長老後。


    他認為,自己是容長老的私生子,而之所以被放在勾陳洲受了如此多年的苦楚,就是因為容訣容不下他。


    而在他作為一個勾陳洲小家族的少爺,憧憬修仙界的一切時,容訣卻已經是人人敬仰羨慕的流雲宗大師兄了。


    憑什麽?


    憑什麽!


    明晟本就心有不忿,此刻看到桑寧寧也已然“叛變”,更加惱羞成怒。


    分明先前她還不是如此!


    明晟越想越氣,霍然起身走到了桑寧寧他們的桌邊,大聲道:“桑寧寧,師父讓你在午時前去青龍正堂一趟。”


    桑寧寧掃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後那群人,平靜地端起碗,站起身道:“好的。”


    明晟皺眉:“你要走?”


    桑寧寧點頭。


    “為什麽?”


    “太吵了,換個安靜的地方。”


    桑寧寧自覺自己隻是在陳述自己的觀點,然而她的語氣和神情都過於平和,起碼聽在明晟耳朵裏,完全不是這樣。


    不說是陰陽怪氣,也是嘲諷十分。


    他像是被人刺中般跳了起來,上前幾步就想抓住桑寧寧:“你嫌棄我?你怎麽有膽子——”


    在他的手落在桑寧寧袖前的一秒,如同碰到了一層無形的帳子,瞬間身體後仰,跌了個踉蹌。


    頓時,身後一陣大呼小叫,鬧得人仰馬翻。


    容訣帶著桑寧寧走到院外,沿著小溪流水處布下了一個法陣,隨後看向站在那裏的桑寧寧一怔,旋即抱歉道:“準備不及,桌椅未曾備全,若是小師妹不介意,不妨席地而坐,到也算是一番野趣。”


    神情抱歉,可行為上卻沒有給出其餘選項。


    桑寧寧歪了歪頭。


    她發現,其實容訣這人骨子裏,也怪固執強勢的。


    但沒關係。


    桑寧寧隨手將提著的一盒膳食給了容訣,然後撇開衣裙席地而坐,姿態瀟灑愜意得很。


    容訣固執強勢的地方,她恰好不在乎。


    鳥鳴山澗,溪水潺潺,微風吹拂時更有日光朗照,一派祥和安寧。


    難得自在。


    桑寧寧迎著陽光眯起眼,一邊往嘴裏塞著紅糖餅,暖暖的糖漿流入喉噥,再配上容訣不知何時帶出來的桂花清釀茶,愜意舒適極了。


    不得不說,自從來到流雲宗後,她忙於練劍修習,再沒有過這樣的自在了。


    當然,在進入流雲宗前也沒有。


    桑寧寧看著不遠處的灑下的陽光,容訣就支著下巴看她,看了許久。


    桑寧寧回過神,偏頭問道:“大師兄不吃嗎?”


    容訣搖了搖頭:“我已辟穀,無需多食。”


    他看著桑寧寧,日色照耀在他的臉上,非但沒有讓他更加明亮,反倒讓一旁樹林的陰影落下,明明滅滅地搖動著,模糊了他的五官,連眼下的淚痣都變得淺淡,更讓人窺不清他的神情。


    明明容訣今日並未如先前幾次那樣打扮隆重,隻是普通的藍白素衣,可此時此刻,桑寧寧覺得他比任何一刻都更加出挑。


    “小師妹要記得此刻的心境。”


    傳入耳畔的聲線輕柔,似是即將凍結成冰的溪水,輕輕一碰,便會悉數破碎。


    “欲速則不達,習劍也一樣。倘若小師妹僅憑一腔孤勇出劍,或許可勝,但也是慘勝,傷人傷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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