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若非是先前大師兄提起了洛姨之事,她恐怕還不知道“勾魂引”這?個秘法。


    畢竟這?種陣法實在詭譎,平日裏不為其他正道修士所接受,又是頂級秘法,隻從傳承中才可得。


    不過,也不知大師兄……


    桑寧寧抿唇,先按下了心中所想,隻扭過頭,對桑夫人道:“有勞桑夫人解惑。”


    她語氣平靜,連一點?起伏都沒有,桑夫人卻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去抓桑寧寧的手。


    桑寧寧皺起眉,後?退了一步。


    桑夫人不知何時已經琳琅滿目,哽咽著道:“月凝……我、我不知道……”


    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身?體卻不住地往前,還想伸手去勾桑寧寧的裙擺。


    她完全放下了之前的架子,如同一個被剪掉了翅膀的蝴蝶,落在地上,淒慘但無?用。


    桑寧寧歪過頭,不解地看著一幕:“我不需要你如此。我隻想知道,這?一切的事情,當真隻有你和桑家?家?主知道麽??桑雲惜和桑曜安,他們二人半點?不知麽??”


    桑夫人矢口否認:“他們半點?都不知道!耀安從小就大大咧咧的,雲惜、雲惜她……”


    桑夫人忽得心中一突。


    她抬起頭,對上桑寧寧那雙猶如冰雪的眼,不自覺地將話脫口而出。


    “在去完容家?後?,我就發現我再次懷有身?孕了……”


    桑夫人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根本說不下去,渾身?打?了個寒顫。


    若……若真是如此……


    那這?些年來,她棄之如履的才是她的親女兒,她寵著愛著的,又究竟是什麽?東西?!


    無?需答案,從桑夫人的神?情裏已然可以得到一些東西。


    桑寧寧:“多謝桑夫人,我明白了。”


    她耗費了幾個時辰,讀取桑夫人的記憶,如今已經不需要再耗費時光留在這?裏了。


    桑寧寧幾步走到門前,推開?了門。


    “吱呀”一聲,一大束暖白的日光傾瀉。


    正是天光破曉,大好清晨。


    “——桑寧寧,桑月凝!”


    桑夫人不知從哪兒來得力氣,竟是運起靈力站在了桑寧寧的身?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近乎歇斯底裏道:“你不能、不能叫我‘桑夫人’……我是你的母親!親生母親!”


    桑寧寧聽她這?樣說,臉上的神?情依舊沒有起伏,反倒是桑夫人在她這?樣的神?情下,嗓音低了下去。


    ……這?是她的女兒。


    桑夫人心頭不可遏製地生出了一種惶恐。


    她覺得,自己似乎完全抓不住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桑夫人頭上歪歪斜斜地帶著的珠翠法器終於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桑寧寧垂下眼簾,神?情有些恍然。


    婉娘的那根木簪,比這?個好看。


    盡管如此,桑寧寧還是彎腰拾起了那根法器金簪,為桑夫人插在了雲鬢之上,輕聲道:“桑夫人,我還有一個問題。”


    “我的名字,是怎麽?來的?”


    桑夫人望著她,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又狼狽地別開?臉,低低道:“我可以回答你,但你……你要叫我‘母親’。”


    一來一往,如交易般,倒也合理。


    桑寧寧從善如流都改口道:“母親。”


    桑夫人心頭頓時湧起了百般滋味,可卻不知為何,當桑寧寧真的喊出了這?個稱呼後?,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開?心,反而心頭一沉再沉。


    “雲惜與耀安的名字,來自於‘雲浮日空,乾坤惜安’,我當日希望他們姐弟互相?扶持,所以……”在桑寧寧的注視下,桑夫人沒有說下去。


    她生生轉過話題:“‘月凝’二字,則是‘月明於夜,凝輝朗照’之意?。你父親在那時,與左家?有過定親的戲言,左家?那位小公子的劍又叫‘上凝劍’,一來二去,這?個名字就定下了。”


    “那‘桑寧寧’呢?”


    桑夫人的臉色頓時白了許多,肩膀都有些顫抖起來:“……月凝,別問了。”


    這?隻是隨口起的罷了。


    用心程度,大抵還比不上凡塵人家?裏養做寵物的貓犬。


    桑寧寧從她的神?情上得到餓了答案。


    她扯了扯嘴角。


    無?妨。


    她對自己說,桑家?人不算什麽?,她現在還有師父、有洛姨,有錢師姐、沈師姐、符師兄、景師弟……還有大師兄。


    這?麽?一想,桑寧寧心頭當真鬆快了許多。


    下一秒,她忽得抬手,將手中的溯魂燈狠狠砸向了屋內。


    隻聽一聲劇烈的爆裂聲響起,溯魂燈與屋內銘刻著“桑月凝”的牌位齊齊裂開?了一條縫,隨後?這?道縫隙越裂越大,竟是驟然碎開?,成了齏粉散落!


    桑夫人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月凝!你在做什麽?!”


    “母親。”桑寧寧平靜道,“我叫桑寧寧,你勿要記錯了。”


    桑寧寧拍去了肩上的幾分?,語氣隨意?到近乎漫不經心:“最後?一事,母親,桑家?家?主是出行在外麽??”


    她明明口中叫著‘母親’,可是言辭中卻沒有絲毫對於這?個稱呼應該有的尊敬與愛意?。


    桑夫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頓時手腳冰涼,如墜冰窟,連嗓音都標變了調子,卻不得不壓抑著自己的音調,答道:“是,他……最近流雲宗大比,他借此機會?,去明堂洲接了耀安一起,去、去探望雲惜了。”


    桑寧寧頷首:“原來如此,多謝母親。”


    有了孫家?村的事,恐怕他們是見不到桑雲惜了。


    眼看著她就要離開?,桑夫人再也忍不住,高聲道:“月……寧寧,你叫我‘母親’時,是什麽?感覺?這?個稱呼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麽??”


    桑寧寧跨出大門,聞言,微微轉過頭。


    清晨帶著露水的朝陽披拂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麵?容,桑夫人隻能聽見聲音。


    桑寧寧腳步並未停下。


    少女的嗓音清澈,不含絲毫情緒。


    “什麽?也不是。”


    這?個稱呼對她而言,什麽?也不是。


    身?後?寂靜幾秒,而後?驟然傳來極其強烈的慟哭之聲。


    不過這?一切,桑寧寧並不關心了。


    桑父不在,她可以去找他。


    而且,不知為何,桑寧寧心頭總有幾分?發毛。


    就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似的。


    她身?上沒有了多餘的傳送符,隻能運起靈力趕路,卻不料在即將出明堂洲時,在客棧中聽到了這?樣一段對話。


    “……青龍洲委實太?過分?了!”


    “願賭服輸,這?畢竟是宗門大比。”


    “誒呀!你和我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身?後?的小弟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宗門大比,宗門大比——大家?到底是同一門派,這?青龍峰怎麽?也不能任由他們那個姓桑的內門弟子,去砍斷素心師姐的手啊!”


    桑寧寧豁然回首。


    “你說什麽??!”


    怎會?如此?大師兄不是將人帶回去了麽??


    桑寧寧腦中一團紛亂。


    認證物證俱在,桑雲惜為何還能參加宗門大比?!


    第70章


    “我我我、你先放開我!”


    那小弟子的衣領被桑寧寧揪著, 頓時臉漲得更?紅了。


    若非反抗不?了,他高低要掙脫開,還要回頭罵上幾句。


    這姑娘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哪有上來就勒人?脖子的!


    還是方才在與他說話的那個修士反應過來, 看著桑寧寧這張眼熟的麵?孔, 略一思索,試探性地開口:“閣下可是司命峰一脈的弟子?可否先放開我的師弟?”


    桑寧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有不?妥之處, 立即鬆開手,低聲道;“抱歉, 是我失禮了。不?知素心師姐如今狀況如何??我可否能去探望?”


    那兩位弟子對視一眼,隨後年長的那位抬手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沈師姐如今就在山上,這位道友,請。”


    ……


    “事情就如此。”


    比起桑寧寧的憤怒,沈素心反倒表現得極為灑脫。


    她甚至反過來安慰桑寧寧:“不?過一斷臂罷了, 又不?是接不?上了,最多費些功夫……技不?如人?, 是我應得的。”


    這話的話音尚且未落下, 沈素心就倏地止住口, 手忙腳亂地想從?床上起身:“你、寧寧師妹, 你別哭啊。”


    桑寧寧伸手將?沈素心按了回去,又抹了下臉,硬邦邦道:“我沒哭。”


    沈素心掩唇一笑, 無奈地搖了搖頭。


    算了, 她說沒有就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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