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公西子羽看起來心情不錯,可是有那麽一瞬,鹿安清卻從意識聯結裏淺淺地感覺到了晦澀幽暗的情緒。


    不知從何而來,卻異常鮮明。


    等到太史令等人離開後,唯獨鹿安清被公西子羽留了下來。宮人們悄無聲息地替換過那些略帶餘溫的茶盞,又消失得無影蹤。


    “官家,似乎並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安和對我,倒是非常了解。”公西子羽低低笑道,“那你覺得,我更想知道些什麽?”


    “臣不敢猜測。”鹿安清斂眉,“不過,既然有如明武與江臣這般的聯結,那也說明,之前官家的擔憂乃是多慮,還望官家……”


    “鹿安和。”公西子羽輕笑著打斷了鹿安清的話,“此事,我已經有了決斷。”


    鹿安清沉默片刻:“太後娘娘,怕是會不高興。”


    “母後自來是不會約束我做什麽。”公西子羽拾級而下,走到鹿安清的身旁,“而我恰是覺得,八弟很好。”


    鹿安清驚訝地看向公西子羽。


    公西子羽平靜地說道:“我欲立八弟為皇太弟。”


    鹿安清:“……官家若是有了主意,自無不可。隻是……日後官家可會後悔?”


    “後悔?”此時,公西子羽已經走到鹿安清的跟前,聞言,緩緩笑了起來,帶著異常的昳麗,“我還從未後悔過。”他的聲音越發輕柔,仿佛是在鹿安清的耳邊拂過,叫人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有些時候,鹿安清總覺得公西子羽更像是一條碧綠漂亮的青蛇,纏繞掛在高處,懶洋洋地俯視著底下來往的一切。


    縱然溫和優雅,卻也什麽都不入其眼。


    那種冰涼涼的感覺,是從意識觸須滲透而來,無法抹去的潮|濕。


    正如此刻,鹿安清心裏驀然升起的危機感。


    “不論官家是何想法,臣自當遵從。若是無事,臣告……”鹿安清有些急促的話還未說完,公西子羽已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鹿安和,”公西子羽笑了起來,“你似乎,有些怕我?”


    “官家說笑了,您乃是一國之君,臣自然敬畏君上。”


    “不,你並不在意皇權,也不遵循俗禮,甚至於,血緣至親,對你也並非桎梏。安和,你在乎的,記掛的,少之又少。”公西子羽的眉眼微彎,“如今你我之事,你這般在意,著實令我有些高興。”


    鹿安清微微掙紮,抽|出了自己的手,皺眉說道:“官家,慎言。”


    不知為何,此刻的公西子羽給鹿安清的感覺有些奇怪……像是突然失去了溫和的表象,變得赤|裸直接,甚至有些隱隱的強勢。


    “安和方才問,為何江臣和明武,與我等不同。”公西子羽負手而立,漆黑如墨的眼眸注視著鹿安清,有那麽一瞬,鹿安清差點以為,那雙黑眸有著一閃而過的鮮紅,“因為,他們不曾結合。”


    新帝的聲音淺淺的、幽幽地環繞在鹿安清的耳旁,仿佛濕冷的風刮過,背後驚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話說】


    完犢子,我作息好像又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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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隻是地級?”☆


    鹿安清進去過幾次意識領域, 對那處囚牢探索了個遍,最終也沒對這地方做什麽。於他而言,這反倒是個熟悉又安全的所在, 在於那裏,鹿安清也逐漸適應了這新奇的一麵。


    另一方麵, 明武在熟悉後, 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相關的事宜。


    在這件事上,明武最是得心應手。


    除了偶爾會詢問鹿安清相關事宜, 多數時候並不來打擾。


    至於宮內祝史輪換……


    一來,公西子羽本身就有能力, 二來, 自打他登基後,京都就不曾出現災禍, 就連各地回報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這無疑極好。


    公西子羽雖默許祝史繼續跟隨, 但也不要求他們駐守宮內。如此, 鹿安清的心思就有些活絡了。


    沒有非要留在京都的理由, 那還不如離開。


    近來, 鹿家幾次三番派人登門拜訪,讓鹿安清有些不喜, 再則, 白彥也曾有兩次寫了拜帖, 邀請鹿安清出席,不過都被回絕了。


    鹿安清本來就不喜歡應酬, 除了去史館和皇城外, 根本不曾踏足家門一步。


    阿語端來熱茶。


    “郎君是不是想要離開京都?”


    “怎麽這麽說?”


    “十年前, 郎君也是這般, 突然有一日便離開了,甚至都沒與我說上一聲。”阿語有些泄氣。


    鹿安清:“那會帶上你做什麽?你在這裏有父有母,顛沛流離的日子,也沒什麽好的。”


    阿語:“可是郎君自己一人,也很是辛苦。”


    鹿安清動了動自己那條瘸腿,淡笑著說道:“那也沒什麽,習慣了就好。”


    “郎君總說習慣了就好,可許多事情,本不該習慣的。”阿語低著頭,“要不然,郎君也想想娶妻生子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鹿安清敲了腦袋。


    “就我這般,還想著拖累別人?”


    “這怎麽是拖累?”阿語氣呼呼地說道,“郎君長得好看,又有家底,雖然有時是危險了點,可郎君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百姓,嫁給你這般的人,那是她們的福氣。”


    【郎君是世上難尋的好人,怎可以這般刻薄自己?】


    “這福氣,可不能禍害姑娘。”鹿安清淡淡地說道,“我從未打算成親,也不想有子嗣。阿語,如我這樣的人,還是莫要靠得太近才是。”


    他頓了頓。


    “我的確打算離開京都。”


    已經沒有非要留在京都的理由,鹿安清正是覺得,他該回到從前那些日子,再留在京都……


    鹿安清很清楚,公西子羽不如他表現那般溫和,偶爾會感覺到的危險,也讓他心生警惕。


    能讓他戒備,往往是能力強大的災禍。


    那公西子羽呢……這樣的人物,若是再繼續接觸下去,鹿安清有種不祥的預感。


    再加上那個至今無法解釋的結合……


    或者說,正是因為這個結合,鹿安清才更應該離開。


    皇位,繼承,後宮,前朝……


    這些事想想可真是太過麻煩。


    鹿安清:“再過些時日,我就會和史館提起此事。阿語,你之前曾說過,若是我要離開,你會跟著我。然我也記得,你家中正打算與你說親,此事,你還是再好好斟酌罷。”


    阿語想說些什麽,可回想起家人最近的勸說,一時間也開不了口說話。


    他在意識到這點時,心裏愈發難受起來。


    年少時,他跟在鹿安清的身邊見識過太多,知道鹿安清一直不願和外人接觸的緣由,而至於今日,仍是孤身一人,不肯與人走近。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讓阿語把心裏話問了出來。


    “這些年裏,就沒有過誰讓郎君有過……安心,或者,想要與其安定下來的人嗎?”


    【喜歡的人,喜歡的東西,郎君就沒有一個讓自己安心的地方嗎?】


    阿語本意是想讓鹿安清有個真正的歸處……而不是這處宅院。


    說到底,這些年鹿安清一直四處為家,又何曾有過家?


    鹿安清聽著阿語的心聲沉默了,不知為何,在阿語這個問題提出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裏一閃而過的人……


    居然是公西子羽。


    阿語見鹿安清一直不說話,連忙擺手:“郎君要是不想說的話,就當我剛才沒說罷,的確是我多嘴……”


    【難道是說到了郎君的傷心處?我真是多嘴,為何要說這麽多……】


    “有。”


    鹿安清是個坦然的人,他端起茶盞吃了一口,那淡淡的茶香在他的唇齒間回蕩,讓他心裏怪異的感覺消退了些。


    “前些日子剛遇到一個。”他淡定地說道,“不過,他的身份特殊,而且,起因又過於古怪,為人很是危險,不可靠近。”


    阿語有些遲疑,“既然有這麽多不妥之處,為何郎君偏偏對她感興趣?”而且,哪家的姑娘會古怪又危險?自打鹿安清回來,阿語就從來沒見過他出席過宴會,難道並非權貴門第出身?


    【同為史館的祝史?】


    阿語左思右想,隻有這個可能更大。女祝史雖然比較少,但也不是沒有。


    鹿安清:“因為我……自尋煩惱?”他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阿語驚訝地發現,鹿安清的微笑帶著少許愉悅,那輕鬆的感覺從他的眉梢流露出來,是難得的愜意。


    “……那為何,不試試?”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郎君喜歡的人,在意的人,就算危險了點……那也可以……】


    阿語小聲說道。


    他的心聲在大聲逼逼。


    鹿安清:“因為不該。”


    他一口喝完了熱茶,笑眯眯地看著阿語。


    “問完了嗎?”


    阿語縮了縮脖子,收走了茶盞不敢再多言,快速地溜走了。


    他要好好想,關乎郎君提及的那件事。


    等阿語離開後,鹿安清看著庭院燦爛的陽光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麽麻煩的事情,要是沾惹上,可當真是一輩子都脫不了身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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