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遺憾的,或許是上帝不希望她看見之後的事兒吧。”安德魯罕見地歎了口氣,“那時我在奇斯卡創業,四處碰壁時遇見的她,再後來就在一起了。所以說我對奇斯卡那個地方其實多少還是有點好感,它承載了我許多美好的回憶。”


    老克裏斯愣了愣,然後意識到了什麽:“所以你的妻子是……”


    “是s盟人。”安德魯應著,一個加速把飛行器開進了蘭蒂斯巨蛋中。


    隨著太陽逐漸落下,蘭蒂斯巨蛋內的景象看起來更加可怕,巨蛋內如同熔岩地獄,火舌便是魔鬼的爪牙。


    被救援回到基地的阿爾文看起來相當狼狽,不僅臉上身上都是黑乎乎的髒汙,發梢也也被燙焦了。他的嘴唇幹得開裂流血,一邊洗臉一邊捧著洗手間的水大口大口喝著。


    隨著口渴緩解,高強度作戰的疲憊終於襲來,他腿腳一軟,癱坐在了洗手間裏。


    接應他的士兵被嚇了一跳,立刻俯下身去攙扶他,嘴上驚慌地叫著“您還好嗎,您沒事吧”,然後才注意到阿爾文正雙眼緊閉,均勻地呼吸著。


    士兵愣了愣,這時背後傳來了大隊長耶克斯的聲音:“不要叫他了,扶他去我的休息室,讓他睡會兒吧。”


    士兵以為自己聽錯了:“您的休息室?長官,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耶克斯說著低頭看向已經熟睡的阿爾文,“你看他像是想活命的樣子嗎?他能接受活到99歲安詳終老嗎?就算他能躲過所有攻擊,逃脫各種製裁,他也過不了心裏那關。”


    耶克斯說:“我算是看明白了,命懸一線才能讓他安心,溫暖、平和隻會使他愧疚,那樣的人生,已經注定不能屬於他了。”


    士兵聽得一知半解,但他隱約覺得大隊長這番話正在和他潛意識裏最害怕的事相映照。


    士兵忍不住問道:“長官……我們是不是已經完了?”


    耶克斯看看他:“如果我說是,那你還會全力作戰嗎?還會為聯盟效忠嗎?”


    士兵慌忙答道:“我當然會,長官。哪怕隻剩我一個人,我也會阻止他們攻擊奇斯卡。”


    耶克斯點點頭:“那就是了,別問這麽多,去做事吧。”


    “……是。”士兵應著,一邊琢磨一邊攙扶著阿爾文往前走。


    這時耶克斯又道:“把他安頓好後給我也準備一架飛行器,彈藥開支和整體部署已經不重要了,現在任何一個戰鬥力都很寶貴。”


    這話,已經可以算是明示了。


    士兵步伐頓了頓,回身向他行了個軍禮:“是,長官。”


    在蘭蒂斯之戰開始前,阿爾文和耶克斯就很明白他們會是什麽下場。


    而現在看來,戰況發展比耶克斯所想的還要迅速。


    這是當然的,畢竟現在蘭蒂斯承受的是來自全球的怒火,什麽戰術、技術、體能在人海戰術麵前都不值一提。


    阿爾文這一覺睡得很沉,再次醒來時,已經快第二天中午了。


    他“騰”地從床上彈起來,發現自己在大隊長休息室,而耶克斯本人已經不知去向。


    離開休息室來到走廊,卻發現這裏四處盡是傷員,地麵上血跡斑斑。有人直到此時還在喃喃著“西約姆萬歲”,好像這是什麽可以治愈傷痛的魔咒。


    還有行動能力的那些看起來也很疲憊,有的來進進出出照顧傷員,有的正一臉麻木地按照軍規做著飛行準備。


    看來還沒有結束。


    阿爾文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憂慮——高興的是蘭蒂斯防線還沒破,憂慮的是戰爭依然還要繼續。


    他隨便找了個床鋪,從床頭拿過應急裝備,稍作檢查便往飛行器停靠點跑。


    停靠點內還有不少戰機,阿爾文選了一架看起來很完整的,用心調整了參數,按規定做了各項升空前的自測,然後放下操縱杆準備升空。


    這時通信器裏傳來陌生的聲音:“您好,我剛才看到您軍裝上的編碼,您是5650號嗎?”


    阿爾文應道:“是我。”


    那人聽起來鬆了口氣,或許是絕望得久了,人麻木了,他居然還開起玩笑來:“那太好了,您是高手,升空後我跟您混。”


    阿爾文沒多話,隻是正常操作著戰機離開基地,再次進入戰場。


    此時集團軍和東半球將要麵對的,是休息了一夜之後的5650號。


    多年以後當有人回憶起蘭蒂斯之戰時,5650依然是個讓人恐懼的編碼。


    他似乎不知疲憊,也不會絕望,好像沒有人可以殺死他,但人人都看得出他願意迎接死亡。


    人們會記得蘭蒂斯之戰首日,5650連續作戰近九小時後被擊落,不久蘭蒂斯巨蛋被攻破,5650也隨著夜幕降臨銷聲匿跡。


    緊接著便是一場絞肉機般的廝殺,蘭蒂斯的大火徹夜不息,飛行器如雨點般摔落在地,炸裂開來。


    這就是軍事巔峰與全球怒火之間的對決。


    然後在第二天接近正午時,一場雨降落在蘭蒂斯巨蛋,大火終於熄滅,同時那架準成奇高、續航持久的s盟戰機又出現了。


    阿爾文隻記得那天他沒碰上什麽厲害對手,就隻是像以往訓練時一樣,機械地瞄準,然後開火。


    他不覺得這有什麽特殊,直到通信器裏的聲音問他:“尊敬的5650號,您是想一個人打贏這場戰役嗎?”


    “我們贏不了的。”阿爾文聽來沒什麽波瀾,到這個時候,他也不用去扯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在全球圍剿中打勝仗,本就是癡人說夢。”


    “……所以這場戰役是無意義的,對吧?”那人問道,“那我們為什麽要打呢?為什麽長官們要哄騙著我們衝上前去呢?既然是場必敗之戰,我們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繳械投降?那些戰友們,就這樣白白犧牲了是嗎?”


    阿爾文兀自搖搖頭:“恰恰相反,蘭蒂斯之戰是這場戰爭中,s盟士兵所打的唯一一場有意義的戰役。此前的所有戰役都帶有侵略性質,我們踐踏其他聯盟的土地,殘殺他們的民眾,如果這就是通向新世界的道路,那我寧可不去。”


    “你覺得那些勝利的戰役有意義嗎?在那些戰役中死去的人就是英雄嗎?那些打了勝仗的人就不算白白犧牲嗎?他們才是聽信了上級、高層的謊言,他們本可以不用死的。”阿爾文繼續道,“與之相比,蘭蒂斯之戰算是最意義的一場了,我們為守護s盟的土地和民眾而戰,出師有名,手腳幹淨。哪怕結局是戰敗和死亡,我們也已經做了我們應做的事。”


    雨點衝刷著阿爾文的前窗,阿爾文將雨刷開到最大,仍看不太清前方,好在所有人的作戰都會受到下雨的幹擾,雨點也不止欺負他一個。


    就在阿爾文全神貫注尋找下一個目標時,通信器裏傳來高亢的尖叫聲:“我的天啊,快看上麵,那是什麽東西,順著巨蛋外延爬上來了!”


    阿爾文還沒搞明白他在說什麽,一個手腳長著硬甲,渾身鱗片的東西不知從哪裏掉下來,“啪”得一聲打在了他的前窗上,當時前窗就已經開裂了。


    阿爾文知道這時他該做什麽——他該猛打回旋甩開掉落在前窗上的“異物”,但此時此刻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大睜著眼睛,隻有幹裂的嘴唇還抖動道:“安……”


    話音未落,那家夥大手一揮直接拍碎了前窗,獠牙畢現麵目猙獰地衝著他一聲狂嘯,鋒利的手爪就要襲向他的腦袋。


    千鈞一發之際,另一個渾身鱗片的家夥也從上方一躍而下,一聲更加高亢的長嘯把剛才那位嚇得一愣。


    阿爾文眼睜睜地看著第一個跳上來的“安琪”渾身一個瑟縮,然後委屈巴巴地轉身一躍,跳到其他s盟戰機上去了。


    然後麵前的,是第二個安琪。


    她一把揪住了阿爾文的防護服領子,天知道她有多麽無語:“那爪子都伸到你臉前了,你難道就不知道躲一下嗎!”


    第106章 .俘虜,判決,結束了


    阿爾文的飛行器懸浮在半空中,因前方視線被擋,他已經無法進行任何戰術動作,但或許是因為安琪跳到了他的飛行器上,為了避免傷害自己人,不論東半球還是集團軍都沒有再對他動手。


    他的通信器裏傳來慘叫聲:“什麽東西,滾開,救命啊!啊——!”


    阿爾文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飛行器已經筆直地掉了下去。


    然後麵前的聲音使他回神:“你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阿爾文扭回腦袋,他其實很不想以這麽狼狽的形象出現在安琪麵前:“我……我以為那是你。”


    安琪愣了愣才知道他是在回答上一個問題——關於“爪子都伸到麵前了為什麽不躲”。


    她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你動動腦子好不好,我怎麽可能要殺你?”


    阿爾文手腳都在發抖,要是讓他從前的那些同學戰友知道他在駕駛中抖成這個樣子,那準會被笑到抬不起頭:“可你直到最後都還在引導我參與……”


    提起這事安琪是有些心虛,但她立刻找到了為自己辯駁的角度:“那你公寓裏的證據是誰抹去的?那件帶血的軍裝如果被發現你還能活到現在嗎?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良心?”


    阿爾文被罵得啞口,他忍不住咬住下唇,嘴唇破裂的血腥味便流入口中。


    安琪最煩的就是他這個磨磨唧唧的樣子,探身向艙內擠去:“別發呆了,你以為這是哪兒?快點,滾到後麵去換我開,戰爭結束了,你被俘虜了。”


    然而讓安琪也沒想到的是,就在她上半身已探進艙內時,阿爾文突然解開了安全帶。


    他伸出雙臂緊緊擁抱住安琪,然後把腦袋架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


    是的,蘭蒂斯之戰是以一群萬能體加入戰局告終。


    萬能體健美的體格、優越的彈跳能力、精準的視力和靈敏的反應,使得他們對飛行器有種天然的克製。


    這樣的身體素質再加上正常的智力,就成就了一個可怕的萬能體兵團——更不要說裏頭還有一個智力超群的。


    在雅第利巨蛋聚集了上百萬能體之後,安琪當然是要帶著幸存者和人類社會接軌,不過其實對她來說首選不是去蘭蒂斯戰場,而是到路易斯稻田巨蛋。


    那裏現在是東半球和集團軍的後方,隻要到路易斯巨蛋去,他們也就算是成功上岸了。


    但難辦的是,他們沒有地圖,沒有指南針——就算有指南針,被鐖武轟擊過的地區磁場也會改變,同樣沒什麽用。


    這時候萬能體們發現,時不時有東半球和集團軍的飛行器從遠處飛過。


    他們無法確定那些飛行器的來向,但可以清楚地看到飛行器的去向。


    想也知道那是要去蘭蒂斯巨蛋作戰的。


    於是安琪就做了一個決定——比起在沙漠中餓死,不如循著那些飛行器的軌跡去往蘭蒂斯巨蛋。


    鑒於他們這個樣子要是被飛行器發現,可能招來不必要的危險,所以行程中他們刻意地躲避著天上的戰機。


    又因為他們這副樣子,奇形怪狀熙熙攘攘的,很難盡快和普通人類進行交流溝通,所以他們還帶上了因穿起防護服而幸存的那些新人類。


    萬能體腳程很快,10日一早就到了蘭蒂斯巨蛋外,經新人類事先說明情況後,萬能體們在各色眼神中接受了東半球和集團軍的接待。


    至於究竟是否要加入到這場戰役中,安琪本人其實是無所謂,畢竟s盟敗北是遲早的事。


    但她忽略了被s盟緝查隊折磨了一年的萬能體們心中那滔天的恨意。


    當時的氛圍大概就是,隻要能讓他們上戰場,怎麽著都成。


    而萬能體加入戰局後,不論是從作戰技術還是戰鬥意誌方麵看,s盟殘兵們都斷崖式下跌——誰能接受和一群在高空中靈活跳躍,在鐖環境中安然生存,而且還趴在飛行器上甩都甩不掉的怪物作戰呢。


    於是在這一戰中,萬能體正式登上曆史舞台,s盟的罪行暴露無遺,在道義上和戰場上都已一敗塗地。


    已經能預見事態發展的安琪原本壓根沒打算進巨蛋——她不是士兵,根本沒有作戰義務。


    但是那時一個臂彎攬兄弟一樣把她攬了過去:“小兔崽子,真是讓我好找,你們變異之後長得還真都差不多。”


    安琪當時就有點腿軟:“哥,我不是故意要甩掉你們的,實在是當時情況緊急……”


    但羅森不是來跟她算舊賬的,他隻是攬著安琪,手指頭神神秘秘地指向空中:“看見那架飛行器沒?”


    安琪點頭:“看見了哥。”


    “阿爾文開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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