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烈烈地吹過去,好像一個巨人。


    但這個巨人此時此刻正熱情地衝著他們揮著手,井下元一忍不住說了一句:“那是夏方的接待人員嗎?怎麽看著不像是夏國人?!”


    倒是大河原新很是淡定:“應該是。”


    果不其然,等著他們一下舷梯,對方三步並兩步,快速地迎了上來伸出了雙手,衝著他們就用幾乎堪比母語一般的日語對著他們說:“你們好,我是夏方的接待人員顧懷茗,一路上辛苦了。”


    望著那雙熱情的大手,鬆山一郎是適應了一下,才伸出手淺淡地跟顧懷茗握了握。


    畢竟,縱然兩國關係早已正常化,但是夏方的工作人員一向還是很嚴肅的,這麽燦爛熱情的迎接,實屬第一次。


    倒是顧懷茗仿佛根本就不介意,狠狠地捏著鬆山一郎的手,晃動了三下才放開,就連大河原新也遭到了同樣的待遇。


    當然,隨後他們就發現,這隻是開始。


    有一個日語說的熟練的接待人員,是多麽的不同。


    畢竟,原先大家見麵,說的就是:“歡迎你們來到夏國。”


    而現在,這位顧懷茗說的則是:“日本現在天氣怎麽樣?南河已經進了春天,溫度很適合出遊,你們那邊呢?”


    “不過到了夜裏,還是要多穿一件,我們這裏溫差比較大。”


    “我們這裏有很多不錯的美食,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麽,我可以帶著你們嚐一嚐。”


    如此三番,更何況,他們自認為是個懂禮儀講禮貌的民族,隻能聊起來了。從京市到南州市足足四個小時的汽車,接他們用的是最普通的吉普212,顛的人骨架都要散了,這幾位愣是沒覺得勞累。


    畢竟顧先生實在是太熱情的人了,而且很有學識,一路上談古論今,引經據典,還是用的日文,簡直不要太順暢。


    這是個很不錯的夏國人!


    到了酒店下車的時候,即便是大河原新心裏還是有著防備,但對於顧懷茗卻是這麽評價,當然,除了他的個子。


    跟他們站在一起真是如高山一樣,讓他很是有些不自在,但顧先生太熱情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絕,隻能這樣了。


    當然,顧懷茗笑著跟他們告別,終於入住酒店後,大家都是這種想法,甚至井下元一問大河原新:“部長,不是說他們這次非常強勢嗎?我看顧桑態度很好。”


    大河原新這會兒也是很滿意,是這樣回答的:“我本來還是很擔心,因為這次事故特別嚴重,夏方態度可能會很強硬。但現在我放心了。”


    “你要知道,其實如許如意那樣的夏國人隻是少數。如顧桑這樣的才是正常的夏國人。”


    “他們是很奇怪的,你這一路也看到了夏國的農村和城市,他們自己明明住著非常簡陋的房屋,穿著很是破舊的衣服,吃的更是少得可憐,甚至過年才能吃上一頓肉。”


    “可是,他們對外國人卻是非常的大方,你看看我們住的酒店,雖然在我們看來不過如此,但是這是夏國人最好的住宿地方了,他們自己出差住的叫做招待所,就是很小的普通房間,一個房間隻有幾張簡陋的單人床,連衛生間都沒有。”


    “至於吃的你待會就可以看到了,他們對我們大方至極,雞鴨魚肉這些他們認為的好東西,都會拿上來。”


    井下顯然不明白:“為什麽?”


    大河原新笑著說:“他們自認為是禮儀之邦,稱呼我們為夏國人民的好朋友。哈哈哈,真是可笑。”


    井下還是很擔心:“但是據佐藤報告,那個許如意很是不好對付,聽說她也在這次談判隊伍中,她不止是強勢,簡直是可怕。”


    鬆山一郎不在,大河原新自在很多,搖搖頭笑道:“放心,她很快就構不成威脅了,有顧懷茗這樣懂禮儀的人,我們的事情就好辦很多。”


    顧懷茗到了辦公室,許如意正在整理齊豐委托人從日本發來的資料。


    ——她要的那篇報告終於找到了。


    的確是有這篇報告,不過她記錯了時間,並不是80年代發表的,而是1972年,而且這篇文章,被大建鐵工所公關掉了,甚至當時發布的雜誌,也被大建全數高價回收。


    好在那位幫忙的人,從一家很小的私人藏書館找到了這份雜誌,如今傳了過來。


    顧懷茗一到,就倒了杯熱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慢慢溜達到了許如意跟前,許如意看是他就問:“你的白臉怎麽樣了?”


    顧懷茗的胡子抖了抖,應該是笑了笑:“沒問題,絕對如春天一般溫暖,他們現在一致認為我是個對他們非常友好熱烈的夏國人,從他們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


    許如意:……


    “你挺駕輕就熟,沒少坑人吧?”


    顧懷茗毫不客氣:“談判的事兒怎麽能說是坑人呢,我的熱情是真的,誰看見賠償不熱情,對不對?”


    許如意:……


    顧懷茗瞧著她拿著日本資料複印,顯然是很重要需要留檔,問她:“這就是你說的那份報告?”


    許如意點點頭,遞給了他,顧懷茗接過來靠在桌子上單手拿著看,他日文比許如意的要好,看的很快,看完後就把資料放下了,說:“許廠長,咱們聊聊吧。”


    許如意一頭霧水:“聊什麽?”


    他看了看左右,這會兒整個談判組足足15人除了陸時章不在這裏辦公外,都已經到位,肯定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他指了指門口,自己先出去了。


    許如意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跟著出去了。


    辦公室就在機械廳的二樓左邊頂頭,這是個民國時期的老式建築,結構與現在不太一樣,走廊左右兩邊,都有個小露台,打開門就可以透透風。


    顧懷茗就站在露台上,若是隻是看背影,如此高大,一身風衣,還是挺賞心悅目的,不過,扭過頭,風吹著胡子蕩漾,許如意每每看國外電影,久違的疑惑又湧上心頭——喝湯會不會滴到胡子上?洗臉洗胡子嗎?胡子需要用護發素嗎?


    她摸摸臉,把笑憋回去,這才出去。


    顧懷茗根本不知道許如意的心理活動,把門關了瞧著上下無人,這才說:“許廠長,我現在跟你說的話非常重要,請你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和陸時章都是相信你的。”


    這話實在是有些奇怪,讓許如意陡然收了開玩笑的心思。


    她想到了某些看過的諜戰片。


    不過她倒是不是很緊張,畢竟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出格,她一直很有分寸。


    許如意點點頭。


    顧懷茗確認她很冷靜不會誇張尖叫後,這才說道:“我要帶你去個他們地方,這裏不方便說話,路上的時候,我會跟你說明怎麽回事。”


    “現在,你要做出被我帶走的樣子,最好慌張一些。當然,”顧懷茗拿出了一張紙條,“這是陸時章寫給你的。”


    許如意低頭看了看,紙條的內容很簡單:跟顧懷茗走。


    許如意跟陸時章打交道很久了,他的字跡還是認識的,這的確不是假的,更何況,上麵還蓋了個私章,許如意在陸時章辦公室掛的一幅畫上看到過,那是陸時章自己畫的。


    她腦子已經急速轉起來了——不聲張地帶她走,陸時章卻無法阻止,那就說明對方來頭不小且不在明麵上,許如意還是覺得,應該類似於情報局這方麵的機構。其實她也不知道叫什麽。


    不過許如意還是一頭霧水,她這行為怎麽也跟間諜不搭界,那是……總歸不是穿越讓人發現了吧。


    這種想法讓許如意趕緊搖搖頭,怎麽可能?


    放在顧懷茗眼中,卻是許如意有點害怕了,他溫聲安撫一句:“沒大事,放心吧。”


    她點點頭,顧懷茗就貼近她站在她身後:“那我們走吧。”


    這個動作實在是離得太近了,讓人有些不自在,不過也可以理解,如果你抓到了一名可疑的人,又怕她跑掉又怕引起注意,隻能這樣。


    他倆就這麽走出了露台,路過了他們的辦公室,然後下樓,一路向著大院裏的一輛吉普車走過去。


    許如意明顯的感覺到,來回的工作人員有不少人看向了他們,但又因為隻是普通的離開,很多人掃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了。


    等著上了車,許如意這才發現,居然是顧懷茗開車,他指了指副駕駛讓許如意坐上去,然後關了門,一腳油門就衝出了機械廳。


    等著到了大路上,他才開口:“國安部門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是舉報你的。今天負責的李同誌打電話給了陸時章,跟他了解你的相關情況,目前他們都在某個地方,我帶你過去。”


    許如意直接問:“是那位李同誌要求見我?”


    顧懷茗點頭:“是,這是他們的工作。不過……”他本來還想安撫許如意的,但發現根本不用了,這個女孩根本就不緊張害怕,簡直鎮定的驚人。


    這讓他不由另眼相看,“你不害怕嗎?”


    許如意其實剛剛下樓的時候,已經慢慢梳理著自己這些日子的行為,其實都是在可解釋的範圍內。


    關於她的技術,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吃天賦的,許如意重生後,就仔細梳理了原身的人生,那是個對自己苛刻到了極致的女孩。


    家裏窮困,根本吃不飽飯,可是她從來沒有因為這個,放鬆哪怕一絲一毫對自己的要求。


    她的課本已經快要散架了,這不是因為質量不好,而是她快翻爛了。饒是這樣,她也不知足,她的老師舒南家學淵源,就是脾氣不太好。


    原身自告奮勇去照顧舒南,就為了能多看看她的藏書和那些新鮮的學術刊物,國外雜誌。


    好在舒南雖然性情怪異,對原身這方麵倒是不禁止,任由她觀看,雖然那些知識,對於當時的原身來說,難以理解,但都記在腦中了。


    而許如意穿到這裏,恰好可以將那些知識融會貫通,這也是她不怕別人懷疑她的原因。


    實在是原身太好學了。


    她給了許如意發揮的餘地。


    你說許如意怎麽知道鍋爐怎麽焊接,雖然沒有任何人研究出來,但是這些期刊裏可是討論過多次了,甚至國外期刊中也有相關的報道,有了這些基礎,一個焊接技術很不錯的,有天賦的女孩自己摸索出來,就不算突兀。


    你說許如意怎麽知道帳篷天幕嬰兒推車,甚至是在廣交會營銷,那你去看看那些國外雜誌吧,上麵什麽都有。


    有了這個打底,許如意怎麽都不可能驚慌失措了,她回答:“我在想是誰舉報我?我自己有沒有問題,我自己知道。再說要是真的查出來問題,能讓你來帶我?最重要的是,這個舉報人目的不純。”


    顧懷茗的胡子又在抖動,顯然是笑了:“嗨,許如意,英雄所見略同,咱們就得是朋友啊。”他開車中伸出了一隻手。


    許如意都無語了,拍他手一下:“這都不算朋友嗎?!”


    那地方離得並不遠,居然是南州市第二職工電影院,這會兒正好是周末,不少人都等著看電影呢,算不上人山人海,卻也人潮湧動。


    許如意扭頭問:“確定?!”


    顧懷茗直接開到了後院,許如意這才發現,熱鬧的影院後麵居然是個安靜之地,這裏有一個二層小樓,牆壁上密密麻麻爬著的都是爬山虎。


    因為才三月初,剛發新芽,所以能看到裸露的紅磚牆體,年歲不少了。


    他帶著許如意一路上去,許如意還以為會看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進去才發現,就跟普通的單位一樣,顧懷茗小聲跟她說:“一般人進不來,進來的都是有數的。”


    原來如此。


    直到顧懷茗將他帶到了三層的一個門口,顧懷茗這才說:“許廠長,到了。”


    說完,就上前敲了敲門。


    不多時,門才打開,居然是陸時章,瞧見許如意,他仔細看了看,顯然在觀察她的情緒,發現沒什麽不妥後,這才說:“進來吧。”


    許如意點點頭,走了進去,顧懷茗直接就把門關了,霎時間,屋子裏靜了下來。


    許如意觀察了一下房間,十五平米左右,是一間普通的辦公室,跟她見過的所有辦公室都一樣。


    不是問詢室,而且陸時章在,顧懷茗也沒離開,這讓許如意霎時間明白,事情沒有那麽嚴重。


    起碼對她不嚴重。


    這會兒,沙發上坐著個四十來歲的幹部,國字臉,穿著中山服,跟她見過的很多幹部都很像,看起來很普通很平常,唯有一雙眼睛,特別的亮。


    那雙眼睛盯著她,她則安靜地讓他看,很快,他就點點頭:“許廠長,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們收到了一封對你匿名舉報信,內容是你的學曆跟你展露出的能力很不符合,懷疑你是國外培養的間諜,想要滲透在我們的隊伍當中,你怎麽說?”


    他問的太直接了,這讓許如意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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