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推我,我資料掉地上了。”白興福想去撿起來,可是根本沒機會,直接被推到了門口,然後砰地一聲,大門就被甩上了,白興福幸虧退的快了一點,要不肯定會碰到鼻子。


    他站在原地,都覺得恍然,郝佳偉怎麽能這樣?


    他還能聽見裏麵的聲音:“這都什麽人啊,怎麽大晚上的跑到別人家裏吵吵,你看看你,我剛收拾好,又弄得一地,還要不要?”


    “不要,扔了。”郝佳偉說。


    白興福氣得渾身顫抖,可他知道敲門是不會開的,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地下了樓。不過到了樓下,他卻沒有離開,隻是站在樓底下看著三樓的燈光,他已經了解這是什麽人了,聽聽他說的話吧,隻要合資,就算再好的企業都可以舍棄。


    那是合資嗎?那是為了郝佳偉的成績啊。


    怎麽能有這樣的人?


    他就那麽看了一會兒,終於喊了一聲出來:“郝佳偉,你為了成績強行合資,你這是在糟蹋國家資產!郝佳偉,你這樣昧良心,你就不怕遭報應!郝佳偉,我作為汽車一廠的廠長我不同意!”


    他可是車間裏幹過的,那種嘈雜的環境裏說話全都靠吼,聲音怎麽可能小?更何況,這正是最安靜的時候,他這一吼,很多人都聽見了,立刻,不少人家的窗戶上都出現了人頭,甚至還有人開窗往外看。


    白興福要的就是鬧大,吼的更起勁了:“郝佳偉,你為了能合資,讓人偽造我都體檢單,逼迫我停職,你這是犯法的!”


    這可是家屬院,住的都是機械局的職工,相互都認識。


    白興福這麽指名道姓,不少人都驚訝了,“真的假的?這也太過分了吧。”


    “這是他能幹出來的事兒,合資這事兒就他上頭,從頭到尾都是他推進的。說真的,合資真的好嗎?那條款可是夠苛刻的,讓我說,怎麽也要再談談。”


    “不過不是二廠嗎?怎麽白興福鬧起來了。他惹白興福幹什麽?”


    “你們不知道啊,飛躍突然說不要二廠要一廠,郝局長同意了,這不白興福不幹了。”


    “這不胡鬧嗎?從一開始老廠長就不同意的。”


    他們議論著,那邊郝佳偉終於聽見了聲響,他妻子說:“我怎麽覺得是喊你的名字?”說著就過去,往下麵一看居然是白興福,頓時就驚了,連忙開了窗戶,冷風吹進來,同時吹進來了白興福的聲音:“郝佳偉,你為了合資不擇手段,你到底安的什麽心?你收了人家什麽好處,人家要什麽給什麽,你的原則呢?!”


    郝佳偉騰地一下站起來了,呲溜一下跑到了窗戶跟前,看了一眼就罵了一聲:“白興福你放屁!”


    可是有用嗎?根本沒用,白興福在下麵照舊罵著還越說越過分,這會兒可沒電話直接報警找物業,門崗離著老遠呢。郝佳偉吼不住,自然連忙穿鞋下去,到了樓下就衝著白興福吼了一句:“白興福,你住口!我按著規章製度辦事,你這是血口噴人,我告訴你,你要承擔責任的。”


    白興福就一句話:“我不想承擔責任我來幹什麽?我認為我說的都是事實。有本事你抓我!”


    豈料郝佳偉根本不上當,他皺著眉頭:“白興福,你鬧騰什麽?話我都跟你說明白了,都是為了廠子好,津門市好,你別不知好歹,你罵我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趕緊走!”


    白興福其實來的時候,就是想跟郝佳偉打一架,可是他真不是打人的料,哪裏下得去手。才想的辦法,逼迫郝佳偉動手,哪裏想到,郝佳偉背地裏不是個人,表麵上卻這麽忍得住,這樣都不動手?!


    郝佳偉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和白興福罵街的模樣的確成了鮮明的對比,更何況,他可是局長,這裏可都是局裏的職工,這會兒已經有人下來勸架:“老白你這是幹什麽?別鬧了。”“老白道個歉,局長也是考慮大局,你看也不跟你計較。”“老白,局裏的工作是看整體的,不是隻看你們廠你要理解。”


    白興福站在那裏,隻覺得荒謬。


    什麽都讓他理解,他理解什麽?忙碌了一輩子的廠子,他們以為可以傳下去,現在就被消失了,如果是他們沒本事,經營的不好,他們認,可是將好好的廠子,跟人家合資成了人家的勞動力,這怎麽就是對的了。


    但是,一拳難敵四手,這裏這麽多人,他本就不善於言辭,他根本說不過,他的委屈說不出來,他的憤怒也說不出來。


    那怎麽辦呢?


    郝佳偉瞧著白興福還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他心裏憤怒,不過卻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咬碎了牙齒也要裝出來,所以還示意大家住口:“能理解,老同誌嗎?有感情了。但咱得向前看……”


    話音未落,就瞧見白興福往前猛然一竄。


    他下意識的一位白興福是聽厭了,離開了,可是很快,眼睛告訴他,不是的。


    白興福在眾目之下,直接撞到了單元門旁邊的牆上。那可是混凝土的,隻聽見砰地一聲,人倒地了。


    現場足足靜了幾秒鍾,大家才驚呼起來,郝佳偉嚇壞了,他半天都沒敢動,怎麽了,怎麽就撞牆了,他一個男人,學什麽畫本裏的女人,動不動撞柱子啊。


    可是鮮紅的血真的跟水一樣流了出來,霎時間染紅了地麵,郝佳偉知道,這是真的,壞事了,出大事了。


    許如意本來就關心著津門汽車一廠,甚至還讓張超男跟與白興福一起來簽合同的供銷科科長穀樊聯係著,所以第二天她早上一上班,就聽見了這個事兒。


    許如意直接站住了。


    她這才知道,白興福為了不被合資做了什麽。


    這一路她遇到過許多這樣至誠至信之人,他們明明已經上了年紀,卻偏偏單純赤誠,他們明明已經有了地位,可寧願為了廠子為了國家財產不顧自己。


    郭大偉是,這位白興福也是。


    她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尤其是她昨天剛跟川野清周旋過,就為了這件事,可卻沒來得及。


    她是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得出話來:“什麽時候,人現在怎麽樣了?怎麽回事?”


    “昨晚上八點半,說是送到醫院去了,說是流了好多血,腦袋破了老大的口子,倒是醒了,就是意識模糊,不知道有沒有腦出血。”張超男還把原因說了,另外說了說白廠長突然出現的體檢單和被休息的事兒。


    她這會兒氣憤的很,“他們得把人逼成什麽樣?才能撞牆啊。真是太過分了。說是現在市委進行調查了,不知道能不能懲罰他。”


    其實很難。


    白興福的撞牆是自己撞的,這件事很難讓郝佳偉負責,畢竟他做的事情冠冕堂皇,否則白興福也不會有苦說不出來。至於體檢單可以說是烏龍,停職那就是烏龍下對廠長身體的關心,所以雖然很荒謬,但卻拿對方怎麽樣。


    不過,這件合資案如果有問題,卻是可以查他!


    本身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更何況白興福這個人值得敬佩,她不可能不管。


    許如意轉身就回了辦公室,給齊豐打了個電話,這個夜貓子果然時刻都醒著,一接聽就問:“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問,我已經拿到消息了。目前禁運組織夏國委員會主席埃威姆已經拿到了那份機密文件,據說他非常震怒,要求日本通產省調查這件事。”


    許如意就知道,陸時章辦事不可能有問題,但這個速度還是讓人驚喜。


    這個禁運組織,就是針對夏國及部分發展中國家設立的實行禁運和貿易限製的一個組織,美國發起,很多國家都是成員國。而這個夏國委員會其中唯二的委員會之一,主要工作就是執行對夏國的禁運條例。


    古田和長崎他們顯然違反了這一規定。如今禁運組織的權利很大,日本肯定會嚴格審查的。


    恐怕長崎和古田他們跳不了幾天了。


    當然,更讓人驚喜的是,齊豐現在太厲害了,許如意隻是讓他注意各媒體的動向,時刻吹風,哪裏想到這些消息他都有:“你怎麽知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畢竟這個組織這麽多人,總有願意分享的不是嗎?”


    許如意點點頭,接著問:“那個郝凱林呢。”


    “許廠長,這才兩天?!”


    許如意剛想說點什麽,齊豐卻得意道:“不過,雖然不好查,我還是查到了,日本是上半年發放錄取通知書,他們不正規,恐怕根本沒有錄取通知,我就沒從大學查,而是查的語言學校,果不其然查到了,他的確拿到了一家不錯大學機械工程係的錄取通知,因為日本不好,來了先學語言,還值得玩味的是,他還得到了這家大學的一份獎學金,飛躍振興獎學金,可以讓他無憂無慮讀完研究生。”


    “而這個獎學金這麽多年來,沒有給過夏國人。”


    郝凱林就是郝佳偉的兒子,在汽車二廠工作多年,郝佳偉莫名其妙地去會堂堵了許如意後,她就覺得這個人很奇怪,這不是幹事的樣子——因為工作而不顧一切的幹部有的是,就算是想解約,一般情況下,也會去南河省廳坐坐,先說服省廳的領導,再說服他們。


    郝佳偉的做法根本不像是想毀約,他純粹就是惡心人的,而且還很壞名聲,沒瞧見那天大家都不怎麽搭理他了。


    如果沒有巨大的利益,他敢嗎要這麽做?


    許如意就覺得他家裏人可以查查,讓張超男問了問穀樊後,才知道他有個這個年代少見的獨生子,都已經娶妻生子了,還天天做夢留學呢。


    許如意就讓齊豐幫幫忙查一查,沒想到真查到了,這可是關鍵證據。


    她直接說:“傳真我一份,詳細一點。”


    齊豐笑著說:“好咧!”


    跟齊豐通了消息後,有一通來自京市的電話打了進來,許如意看了一眼號碼,就知道是川野清的,昨天她好聲好氣,今天她則根本沒接,這邊張超男送了新來的傳真,許如意一邊看一邊吩咐:“你翻譯一下,然後給穀樊打個電話,把原件和翻譯都發給他。另外可以講講郝佳偉曾經為了退款到京市找過我,這方麵我們可以作證。他在沒有達成一致的情況下,非常詭異的孤注一擲,要求解除合同這事兒。”


    張超男眼睛都亮了:“好咧!”


    郝佳偉這會兒也有點虛,主要是一個大活人突然從眼前撞牆了,那場麵太血腥讓人受不了。不過他倒是不擔心,現場那麽多人呢,他就說了幾句話,別的話都是別人說的,跟他有什麽關係?


    所以,警察問話的時候,他也是這麽答的:“我是為了工作,他也是為了工作。急一點我可以理解,不過就是沒想到,他怎麽這麽想不開?”


    “在家裏的時候,他拿了一堆一廠的榮譽給我看,我說我都知道,不過人家飛躍汽車看中了一廠,合資是有大好處的,隻能同意,讓他別多想,誰知道他下樓罵我呢,大家都聽見了,我也沒生氣,下樓好聲好氣跟他講的。”


    這話他都說了好幾遍了,顯然沒什麽問題,但就不放他,不過郝佳偉也不著急,真的跟他沒關係的。


    誰料,過了一陣,問詢室裏突然來了個很嚴肅的中年人,沒穿警服,穿著深色中山裝,看著特別肅穆,對方問了一句:“說說合資吧,不是一開始是二廠嗎?”


    這個沒問題的,郝佳偉說:“是飛躍要換的。”


    “什麽時候說的?”


    郝佳偉想了想說:“14號吧。”


    對方突然說:“14號說,你沒有跟一廠的廠長商量,直接就敲定了,16號就跑到京市找燎原廠負責人解除合同,怎麽這麽快?”


    郝佳偉一下子冷汗就出來了,的確快又沒走程序,不過那會兒他是豁出去了,早就想過應對,“這不是合資拖得久了嗎,我心裏不放心,想要趕快敲定。這邊退了他們總不好意思不要了吧,沒這麽合作的。”


    “跟飛躍許給你兒子日本大學的就讀機會和全額獎學金有關係嗎?”


    郝佳偉差點叫起來,這事兒他們辦得隱秘,對方怎麽知道?瞧見了他眼中的震驚,那位嚴肅的同誌猛然一拍桌子,“郝佳偉,日本大學錄取時間是每年上半年,你兒子怎麽就能下半年入學?你兒子拿到的獎學金叫做飛躍振興獎學金,就是飛躍汽車讚助的。你怎麽說?”


    郝佳偉已經如坐針氈了,這在國外啊,他們還沒去呢,一句話都沒對別人說過,甚至通知書都沒有讓寄,他們怎麽知道?


    他倒是想抵賴,同名同姓這麽多,怎麽可能就是他家。哪裏想到,對方直接扔了一張紙過來,上麵就是他兒子的照片,和相關入學信息,這個錯不了!


    “你……我……”他剛剛還挺精神呢,覺得很快就能走,他們能說他什麽?可這會兒,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東西居然這麽快就被翻出來了,他一下子就癱那兒了。


    咋這麽快呢!


    對方看了看問,“說說吧,飛躍讓你幹了什麽,給你這樣好處?你幫了多少,分別是什麽?飛躍的目的是什麽?”


    第112章 三章合一


    飛躍汽車夏國事業部負責人鬆本洋一早上起來的時候,照舊抱怨一下夏國的不方便。


    他的前輩們原先來到夏國時,都會提前帶著自己的馬桶以及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當然,這一切都是由夏國人買單。


    但是,這兩年,隨著夏國人走出去,他們發現了合約中的隱藏項目,就開始拒絕了。這就導致來夏國出差真的非常難捱,即便這已經是津門最好的酒店了,但他不得不說,條件真差。


    他是很艱難地,才洗漱完畢,然後對著早餐發呆,他的早餐是一杯熱咖啡配上一片麵包和一個煎蛋,其實他覺得培根火腿會更好,但是最近的品質一直不好,他隻能拒絕了。


    哦,吃飯前,他再一次咒罵了一句總部的多事——明明已經和二廠談的差不多了,改造方案也已經落定,結果突然要求和一廠合作。這種事正常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如果是在日本,轟走都是給麵子了。


    好在那個郝佳偉收了他們不少好處,愣是給辦下來了,要是一廠的話,雖然改動不會特別多,但顯然一時半會也回不去,鬆本洋一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雞蛋,他討厭這種生活。


    就這時,房門被砰砰砰地敲響了。


    鬆本洋一也沒起身,他知道肯定是那位每天都要熱情地給他打招呼,同時對他2000美元買的手表表示驚訝的保潔阿姨,問他要不要收拾房間?鬆本洋一覺得很困擾,夏國根本沒有酒店業,他都不明白為什麽非要他在才能收拾房間,這不應該是趁他不在幹的事情嗎?


    結果那位阿姨卻振振有詞:“你的東西那麽貴,丟了我可說不清,你看著我幹好了。”


    又被敲響了,他才起了身,直接把門打開了:“阿姨,你今天提前了15分鍾,這影響到我了。”對的,他的漢語非常好,這也是被派到這裏打頭陣的原因。


    隻是沒想到的是,門口站著的不是阿姨,而是待著大簷帽的警察,對方衝著他說:“鬆本先生,您和郝佳偉熟悉嗎?有些關於他的事情,需要您的配合,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鬆本洋一自然知道,他和郝佳偉有什麽交易!


    不過那些交易都很隱秘,他認為不可能被發現的,畢竟現在夏國在國外的影響力,尤其是在日本,根本沒多少。可是,瞧著他們嚴肅的表情,他知道恐怕不太好,雖然他是外國人,但夏國政府懲治外國人是有先例的,他也沒反抗,而是說:“我今天的工作還沒安排,我需要打個電話給我的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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