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行?”小木精懷疑地問。這個人類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怎麽都一直沒算出陣法來?聽說人類裏麵有一些笨蛋,是怎麽樣都學不會術數的。


    顧青沉默,隻繼續拿鐵鍬翻地,忙著種靈菜靈果,他現在已經是種田的好把式了。“我覺得種菜也不錯。”他答非所問。


    一年又一年地過去。


    顧青的兩鬢也生出白發來。他從顧家的年輕一代裏挑了一個還算聰明的,收做了徒弟。


    又是一年的冬天,顧青生病了。小木精眼睜睜地看著他越來越憔悴,整個人瘦脫了相。


    後院裏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小木精知道,那是顧青的弟子在給顧青準備墓地。墓地,就是人死之後住的地方。


    “你要死了嗎?”小木精呆呆地說。


    “我要死了。”顧青說。他並不意外,沉迷煉器耗費了他許多心血,他的壽命注定會較常人更短。“等我死了,顧魚會住過來照顧你。”顧魚就是顧青收的弟子。


    那天夜裏,小木精蜷縮在自己的小窩裏,聽見隔壁傳來顧青壓抑的咳嗽聲。它曾經很生顧青的氣,可當顧青死去的時候,它也並沒有開心,那些和顧青一起生活的所有回憶,在顧青即將死亡的時候,使它第二次明白了心碎的滋味。


    五髒六腑的衰敗令顧青快淩晨才睡著,然而沒多大會兒,他就被叫醒了。


    “師父,師父!”


    顧青睜開眼,看見了顧魚一臉惶恐,正跪在床邊。“怎麽了?”


    顧魚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說:“師父,您的工作室裏,那個煉製的陣盤亮了……”


    顧青心裏一緊,幾乎是立刻,他就知道了顧魚說的是哪個陣盤。幾乎是立刻,他就強撐著起身下床,不顧身後弟子的大呼小叫,用盡最後的力量往自己的工作室趕去。


    那個煉製器靈的陣盤,顧青早就完成了,但他一直把這個陣盤鎖在了工作室裏。而現在,小木精卻自己打開了這個陣盤,被其上銘刻的陣法光芒籠罩著。


    顧青啞著嗓子說:“疼不疼?”


    這可謂是一句廢話,作為陣盤的製造者,顧青當然知道會很疼,這個陣法會徹底地煉化小木精的軀體和識海,使它成為器靈。


    小木精老實說:“疼,可是,想到你要死了,更疼。”


    它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好奇怪,這裏什麽都沒有,卻好疼。”


    顧青,也好疼。就好像一直在黑夜裏卻突然見到白天那麽疼,就好像一直在白天裏卻見到黑夜那麽疼,就好像一直整齊的房間卻弄亂了的那麽疼,就好像死了又突然活著那麽疼。


    他說:“快出來。你自由了,我不需要你做器靈了。”


    小木精張張嘴,傻乎乎地說:“我答應過你,做器靈的。”它還沒有接觸太多人類,因此並未來得及學會人類的那些彎彎繞,還以為做出的承諾必須要兌現。眼見顧青瀕臨死亡,它偷偷溜進了顧青的房間,打開了那個陣盤。就算顧青沒有徹底算好陣法,自己也該試一試,看能不能成為他想要的器靈。


    但小木精不知道的是,煉器陣法早已算好,刻印有陣法的陣盤也已經煉製完畢。


    陣盤已經徹底運行起來,顧青強撐著走過去,飛快地操作起來,試圖停止陣法。


    小木精慌忙提醒他:“喂,你不是說,我不做器靈的話,人類會毀滅嗎?”這麽多年,已經足夠小木精搞明白一切。它已經知道,為什麽顧青一定要煉製出這個法器世界。


    顧青突然想告訴它,其實,我在人類裏,也一直覺得格格不入,也許我和你一樣,也是同樣孤僻、難以融入的怪物。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太想這麽說,也許是因為這樣說太難為情,也許是因為能夠說出來的東西總是太輕飄飄。他最後張了張嘴,隻說出來:“其實人類,也不是什麽不能毀滅的東西。”


    顧青強行解除陣法,嘴裏吐出血來。陣法開始反噬了。


    小木精更加慌亂起來,趕緊伸手去擦顧青流下的血,可血越流越多。“其實沒什麽的,你不是說了嗎,我不會死,隻是忘記了過去、成為器靈而已。喂,沒事的啊……”


    “可是,我希望你記住。”顧青說。


    他想起那些亂糟糟的房間,那些頑皮的腳印,那些清理不完的青苔,小木精的專屬小飯碗,小窩,他看書的時候在他身邊陪他打盹。抱歉,人類真是自私的動物,總是擅作主張,想要你忘記,又不想你忘記。


    顧青終於破開了陣盤,代價是鮮血從口鼻裏洶湧流出。


    “你馬上就要死掉了。”小木精呆呆地說。


    “對。”顧青說。“沒關係,人都是要死的。”


    眼淚落在他身上。顧青偶爾也會想到自己死去的樣子,就和現在一樣,族裏會有人來處理他的後事,但是不會有了解他熟悉他的人,自然也不會有人為他落淚。現在卻有一隻小木精為他流淚,這樣死去總算不是太糟。


    意識徹底消失前,顧青最後一次伸手,摸摸小木精的腦袋:“對不起。”


    那個人類徹底死掉了。


    小木精的眼淚越流越多。雖然它知道顧青收留它隻不過想把它煉製成器靈,可它還小,它還小,因此比起恨,總是愛更多,當然,也許不是因為它還小——而是因為它不是人類。


    小木精突然覺得疲憊了起來。它茫然地環視著整座屋子,隻看見了顧青常用的那個巨大爐鼎,那個爐鼎裏,還有他的氣息。


    顧青死了,它沒地方可去了。


    小木精走進了爐鼎裏。自從它有記憶以來,它就是一塊小木精,冥冥中它知道自己的壽命會和腳下的土地一樣綿長,隻要這一方土地還在,它就不死不滅。


    可現在的它隻想長睡不起。


    它在爐鼎裏,紮下了自己的根須。


    根須沿著爐鼎瘋狂生長,那是最為精純的靈力,而最後爐鼎徹底被融化,隻留下爐鼎中心的一塊蓮花靈玉。


    第65章 主線任務


    “沒想到顧師父就這麽死掉了……對了,顧師父真的沒有告訴你,什麽遺留下來的寶貝嗎?你可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哎。”有人在嘟囔。


    “唉,他隻惦記著那隻木精,唯一的囑咐就是等他死了,好好照顧那隻木精……”有人在發牢騷。


    “那個木精,該不會是什麽寶貝吧?說起來顧師父死了之後,就沒有看見那隻木精了,是跑掉了嗎?”


    “不會了啦,那麽醜,怎麽看都不像是寶貝啊……跑了也好,我也省事了。”


    “顧師傅的那個爐鼎呢?”有人終於想起。“那個爐鼎,也是了不得的寶貝啊。”


    “不知道,爐鼎也突然不見了。喏,唯一找到的就是這塊蓮花靈玉,是那個丹爐上鑲嵌的提供靈力的陣眼……”


    那些聲音越來越遠,等辛無月再次回過神來,她已經重新身處在老舊的密室裏,麵前擺放著那張破舊的工作台。


    這把鐵錘是顧青的工具,看著不起眼,卻是顧青最重要的靈器。辛無月剛剛看到的,隻是附著在鐵錘上的一段回憶。因為辛無月打開了蓮花玉佩,身上沾染上了顧青的氣息,所以才會透過鐵錘看見過往的一些碎片。


    辛無月打開了工作台上的筆記本,那些原本似是而非的話語,現在結合那些記憶碎片,她已經能夠讀懂。


    那隻木精,是未長成的世界靈。如果用現代人的時髦話語,它其實就是未長成的星球意識。


    水藍星本該孕育出星球意識,來支撐這一方天地,然而,星球意識還未成功誕育,水藍星就已經靈氣消散,沒了靈力支持,星球意識也無法順利誕生,退化成了小小木精模樣。而沒有星球意識的水藍星,最終隻會靈氣全無,變成一顆徹底的死寂之星。


    這便是鏡斐然算到的大劫,因此他托付顧青,煉製一方小世界,到時也許能成為一處避難所。然而誤打誤撞之下,木精自願在顧青的爐鼎裏散去一身靈力,陷入沉眠。顧青的爐鼎本身也是一件巨大的儲物法器,如今又容納了未長成的星球意識,最終融去了所有雜質,在中間的蓮花靈玉裏孕育出了一方神秘空間。


    顧氏一族一直在研究這蓮花靈玉,他們推斷,這蓮花靈玉裏既然自成空間,也許星球意識也能在裏麵重新出生、成長誕育,因此,顧氏族人又往這蓮花空間裏送入了許多靈獸靈田,去幫助這神秘空間演化。


    等之後靈氣斷絕,顧家徹底沒落,這蓮花靈玉就再也無人能夠打開。沒了靈氣,辛無月爺爺苦苦摸索一生,也未能踏入修行之門,隻好將這蓮花靈玉傳下,一直到了辛無月這一代,這蓮花靈玉才再次打開。


    辛無月停下了翻看筆記的手指。


    辛無月在筆記裏找到了九尾和觜火猴一族的記錄,它們都是顧氏一族送進去的靈獸,但唯獨沒有找到有關蓮花的介紹。


    比起九尾和觜火猴一族,蓮花普普通通,就像是平常的水藍星小貓,沒有任何異能。


    可蓮花,真的這麽普通嗎?


    心思一動,辛無月從係統空間裏召喚出了蓮花小貓,她對著蓮花晃晃那把鐵錘,“有印象嗎?”


    蓮花小貓懵懂地伏臥在辛無月的肩頭,歪著頭發出疑惑的喵喵聲。


    辛無月摸摸它的頭。也好,小貓什麽都不用想,小貓隻用負責快樂就好了。


    蓮花拿腦袋拱她的手,喵~最喜歡主人啦~


    這時候卻響起了任務提示。“叮,恭喜宿主破解本空間來曆,宿主權限升級,可開啟主線任務:星球意識誕生。”


    “叮,主線任務麵板已開啟,請宿主查看任務進度。任務失敗,則係統空間關閉。”


    辛無月目瞪口呆。


    又來了。這個係統發任務總是這麽猝不及防。


    辛無月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回一趟老家,突然就喜提主線任務。


    一直以來,她都把這個神秘的蓮花空間當做祖宗送的外掛,沒想到今天外掛上門收債了,給她下達了主線任務。


    而且這個主線任務還這麽高大上,她竟讓要能夠幫助星球意識降臨,這聽上去就和世界和平一樣不可思議。


    這算什麽?這世間所有命運饋贈的饋贈,都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辛無月苦笑。但係統空間對辛無月太重要了,是她在天災時代安身立命的根本,辛無月無法承受任務失敗、空間關閉的後果。


    辛無月果斷查看起了主線任務麵板。


    主線任務:星球意識誕生。


    當前任務進度:收集風之靈,輔助星球意識成長。點擊地圖,查看風之靈所在地點。


    任務麵板上顯示了一副地圖,辛無月一看,就發現這幅地圖和水藍星地圖一模一樣,而在地圖上,有一個微弱的紅點,不仔細看甚至無法發現,那個紅點一閃一閃的,估計就是係統提示的風之靈所在地了。


    結合之前的靈泉、指骨火,辛無月猜測,這個風之靈很可能和靈泉、指骨火一樣,也是某種蘊含世界本源之力的靈物。


    辛無月細細思索著如何完成這個任務。良久,她走出這間密室,從岩田村返回極光基地。


    辛無月再次回到極光的時候,發現極光員工們已經齊心協力,將原本破破爛爛的基地修複如新。不見如此,變異獸糧的生產線也再次運轉,譚倉甚至接到了來自其他城市的合作訂單。


    就在辛無月還在岩田村的這幾天,極光工廠已經開始哐哐賺起了信用點。


    眼見員工們如今用心努力,辛無月這個甩手老板做得還算輕鬆。她大手一揮,索性給大家加餐。員工做得不錯,總要有獎勵。


    劇烈的地震過後,極光的所有員工都開始積極搶修,畢竟地震這段時間,大家都在基地宿舍裏同吃同住,員工們對極光基地產生了歸屬感。人一旦熟悉了環境,又對環境非常滿意,誰願意發生變動呢?也正是在這樣的心態下,極光很快恢複了正常運轉。


    而這天,食堂也宣布了好消息,慶祝工廠複工,今天食堂加菜。


    這下大家都激動起來。地震之後,食物處於緊缺的狀態,大家已經做好了節衣縮食的準備,沒想到食堂卻說今天加餐?


    可以說,工廠的所有人都在暗自期待。


    等到了中午,大家目標一致,出門全部直奔食堂而去。


    到了食堂,大家一看,食堂門口的立式小白板寫著,今天的菜式是一葷兩素!主食和湯則是不限量供應!


    再往下一看,葷菜是紅燒肉!


    所有人都沸騰了。極光的食堂周一會單加一個葷菜,可葷菜往往是加了澱粉的肉圓子,或者一個煎蛋——不是說這些不好,可今天的葷菜是紅燒肉啊!


    天災時代,糧食短缺,油汪汪的肉食已經成了奢侈品。


    再往食堂的窗口一看,一個大托盤裏整整齊齊放著數十個瓷盤。潔白的瓷盤裏,盛著四塊方方正正的紅燒肉,每一塊都有三指寬,即使放在天災前,也是一道好菜。


    熊良朋終於排隊領到了今天的飯菜。


    他小心翼翼地挑開了紅燒肉肉皮,用筷子送到嘴裏。外邊的肉皮油糯,裏麵的瘦肉細膩鮮香,一口下去,久違了的美味席卷了整個口腔


    熊良朋突然眼睛一酸。他珍惜地品嚐著嘴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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