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君道:“她們已經夠辛苦的了,別再累著她們了。”


    蘇喆嫌棄這樣不夠吉利,道:“那就別看了,來,收拾行裝。這是水囊。別在這裏傷感。”


    祝青君道:“沒有傷感,就是有點心疼。”


    蘇喆道:“心疼也不能耽誤了正事。你去吧,反正也不許我去太危險的地方。這兒我給你照顧,一天三炷香,早晚供飯,牌位擦幹淨,行不行?”


    祝青君抹去了淚水,道:“她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女兵從來不容易!若是男丁,一戶抽一丁,或三丁抽一,就能成軍。女兵都是百裏挑一,最低也是一、二十個裏選一個,才能選出身體強體壯能上陣殺敵的,這就死了。願意來的,都是有心氣兒的。才幾天呢,就死了這些。”


    項安道:“要不,對大人說,你就別去了。”


    “不行!”祝青君斷然否定了項安的看法,“好容易拿血汗做出了一點兒成績,我不能讓她們白死了!”


    說著,她扭過頭去,麻利地收拾起了行裝。


    次日,祝青君悄悄地帶著一隊人馬出城。祝纓沒有送她,而是下令給葉將軍等人:加強戒備,以防胡人偷襲。


    然後,她派人送羅甲秀去赴任,同時向冷侯示警。


    最後才是籌建幕府,她羅列了一些官職,部分授予了北人,部分征調南士,很快將大部分的職位填滿。


    陳放謄抄完了名單,道:“還有四個空缺。”


    祝纓道:“我有人選了。”


    四個空缺裏,有一個是個五品,她留著給一個人攢朱衣,其餘都是低階,祝纓特意留了個九品小校,隻等祝青君什麽時候攢夠了功勞。給祝青君立女兵營,順便讓項安做祝青君的配套補給,把項安也提出來。


    項安與項樂同時到她的身邊,項樂已然有官職了,項安並不比項樂愚笨懶惰,卻一直沒有機會,卻又蹉跎了青春,頭上頂著項母的壓力。


    這些卻都不能提前講。


    陳放見她這麽說便也不問了,這份名單裏,還有兩個他們的同鄉子弟。凡這個時候,便是熟人、親戚、同鄉受益的時候了。陳放也有點期待能來兩個自己人。


    他看了一眼那個從五品的空缺,心道:這個又是給誰呢?難道還是南人?


    祝纓瞄了一眼他的視線,那個空缺?


    她對祝銀道:“拿我的帖子,請駱駙馬過來一敘。”


    祝銀急忙去請駱晟。


    …………


    駱晟正閑,不久便至。


    祝纓道:“您還住得慣麽?”


    駱晟道:“我又沒有什麽事忙,哪有不習慣的?”


    別人說這話可能是抱怨要權,駱晟說這話,就是閑了。祝纓道:“額,您這樣我就不好意思說了,有一件事,還要麻煩您。”


    駱晟忙問:“什麽事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祝纓道:“我與冷侯分兵,他是宿將我不能比,但咱們也不能無所事事,也要揚長避短,有些作為才好。否則,你我在這裏枯坐,豈不顯得懈怠?”


    駱晟道:“你一向機敏,必有辦法的。要怎麽做,你說。”


    祝纓低聲道:“率軍上陣,咱們都欠點兒火候,可咱們是鴻臚寺出來的呀!”


    “怎麽講?”


    “從來朝廷對四夷,恩威並施,教化禮儀。”


    駱晟道:“哦!”


    這個他懂了,鴻臚寺麽,有時候還幹點兒給人家家裏挑撥離間、扶植對家之類的事兒。


    駱晟道:“可惜我孤身前來,也沒有帶人。要與他們接觸,得有人,有通譯,還有……”


    一想,他就覺得這事有些難。他沒幹過具體的細務。


    祝纓道:“從鴻臚寺調一個唄。”


    “妙!”


    祝纓道:“我把趙蘇調過來,您看怎麽樣?”


    “冷雲會放人?”


    “李彥慶也很能幹,不耽誤他鴻臚寺的庶務。”


    “好。”


    祝纓道:“那,這件事就請您多擔待了。我這裏——”


    她一攤手,駱晟見她房裏到處堆的卷宗,牆上亂七八糟的的地圖之類,點頭道:“你幕府初設,人員尚未齊備,此事我來辦。”


    “好。要聯署的時候,您隻管說一聲。”


    趙蘇也快四十歲了,謀個朱衣,不過份吧?


    第372章 奪情


    與北地的緊張相似的是,京城裏許多人的神經也繃得很緊。


    趙蘇回到祝府之後,有些敷衍地把撲過來的孩子抱在懷裏晃了兩晃:“去陪你外公玩。”


    小孩子偏要父親,趙蘇道:“外公累了,你幫爹娘照顧他好不好?”


    小孩子賭氣掙紮下地,扭頭跑了。兩條短腿跑得還不夠利索,吧唧,左腳絆右腳,還趴地上來了個五體投地。


    哇哇地哭了。


    祁小娘子目睹了整個過程,上前抱住讓孩子,邊哄邊問趙蘇:“這是怎麽了?”


    “鄭侯歿了。”


    祁小娘子的手一沉,好險沒把孩子落地上。小孩子更委屈了,哭得更大聲了。趙蘇道:“你哄他,我須得做些準備。”


    奠儀得上,吊唁也得去,趙蘇數不上名號,但是得以祝纓的名義去一趟鄭府。


    此外還有一件大事:鄭侯死了,鄭熹作為兒子,是不是得丁憂?


    臣子丁憂,起手就是三年。趙蘇還有另一種擔心,鄭侯年紀不小了,鄭侯夫人、那位郡主,可也不年輕了!與郡主同齡的人是先帝,既然是先帝,對吧?


    世人都知道,祝纓與鄭府關係不錯。萬一鄭熹丁憂了,祝纓還在北地,朝中為祝纓震懾宵小的人就少了一個。還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王相公雖好,可不像鄭熹可以“變通”地護短。


    想來鄭熹也不會坐以待斃,丁憂也可以有“奪情”。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誰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奪情”不是?東宮裏有一個冼敬,太子會怎麽想的可不知道。哪怕是陛下,也未必就一定會留下鄭熹。


    偏偏祝纓不在京城,趙蘇的份量又不夠,無法伸展。


    趙蘇定下神來,開始打點奠儀。接著,他去了冷侯府上。


    趙蘇如今是冷雲的手下,平素為冷雲辦了許多事。李彥慶也是個踏實肯幹之人,惜乎過於古板正直,好些事不好交給李彥慶辦,冷雲因此與趙蘇的關係越來越好了。


    到得冷侯府上時,冷雲早已知道訃聞,剛換好素服,等著管事把奠儀準備好。聽到趙蘇來了,冷雲一拍腦門兒:“哎喲,差點兒忘了!他是得來的。叫過來吧。”


    趙蘇到了廳上,見冷雲已一身素服,冷雲見他也是一身的素服,相視點頭。


    趙蘇道:“大人這是要去鄭侯府上麽?”


    冷雲指指自己又指指趙蘇,道:“你說呢?”


    趙蘇勉強笑笑,低聲道:“下官人微言輕,還請大人帶上我同去。”


    冷雲道:“拿你義父的帖子,鄭家必待你如上賓。”


    趙蘇道:“門是能進得的,話恐怕就說不上了。”


    “嗯?”


    趙蘇道:“如今大人的父親在北地,我的義父也在北地,二位能安心經略北地、抵禦胡人,皆因京中令他們放心。鄭侯猝然離世,鄭相公萬一丁憂,您的父親、我的義父,恐怕就要承受朝廷中的許多責難了。”


    冷雲跳了起來:“他們敢?”


    趙蘇道:“如何不敢?倒也不必賣國叛國,隻消日日不停尋釁,今日說軍紀不嚴,明日指貪墨瀆職,又或者說某下屬犯法。派個禦史去監軍,事事都要過問。縱打贏了,也得氣得折壽。所以,鄭相公不能丁憂!”


    冷雲道:“不丁憂更麻煩!那些人不會讓七郎如願的!還會說出許多難聽的話。”


    趙蘇道:“鄭相公不好自己提,他隻能要求丁憂,他是丞相,須得為天下做出表率。可是您是九卿之一,也要為社稷考慮!如今朝政紛繁,離不開鄭相公。聽說,王相公也是大病初愈,不是麽?”


    冷雲道:“竇相公還是個新手!好!走,咱們見七郎去!”


    二人一同到了鄭府,那裏正在裝點。彩飾之類能撤就撤,不能撤的都拿白布蒙了,上下人等一邊換衣服一邊籌辦喪儀。又紮靈棚、搭待客的棚子,給男女仆役分派活計。


    鴻臚寺是有吊喪的職責的,但這事兒歸沈瑛管,冷雲、趙蘇兩個人此來並不管這事。


    冷雲看到了鴻臚寺的官員之後,問了一句:“沈瑛呢?”


    得到一句:“去同劉相公請教奠文去了。”


    冷雲對趙蘇道:“走,見七郎。”


    鄭熹正在廳上,身邊圍滿了人,鄭川道:“奏本已經遞進宮裏了。”


    鄭奕道:“這可如何是好?七郎,你要丁憂麽?”


    邵書新看了他一眼,鄭奕完全沒留意到,邵書新隻好說:“相公是丞相,怎麽能……”


    “那還有奪情呢!”冷雲大步走了進來。


    這話姓鄭的不能自己說,得有個外人來講,冷雲先對鄭熹說:“節哀。”


    兩人先互相致禮,趙蘇跟在後麵行了一禮,冷雲道:“沈瑛辦事是辦熟了的,別擔心。隻說你現在。”


    鄭熹道:“丁憂的奏本已經遞上去了。”


    冷雲道:“我這就進宮,勸諫陛下!如今政事堂這個樣子,不能離了你!”


    鄭熹道:“有王、竇二位,哪裏就離不得我了?”


    冷雲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咱們就不要說這些客氣話了!”


    鄭熹不能“一勸就聽”,還是堅持要辦好葬禮、結廬守孝,兩下爭執,看的人幹著急也不敢插話。鄭川隻能說一句:“我、我守。”


    鄭熹道:“難道你還想不守孝的嗎?”


    冷雲氣得直翻白眼,對趙蘇道:“哎,你來說給他!”


    趙蘇暗罵冷雲是個王八蛋上司,愚蠢的九卿,這個時候居然推下屬過來頂缸。冷雲不能對鄭熹說“我爹還在前線,你不能因為你爹死了就不給我爹扛事兒了”,難道他趙蘇能這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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