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最多給慶崇塞一點靈石,偶爾過問兩句,再多的,也沒法管了。


    她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留給了小徒弟和工作。


    為了哄好最近受了冷落的小虎崽,薑狸還經常折小紙鶴給徒弟傳信。


    薑狸的紙鶴總是折得很胖。


    每當玉浮生看見窗外有一隻胖得飛不動、在半空中劃水的紙鶴,就知道是師尊來信了。


    這個時候,少年就會嘴角上揚。


    他將師尊的胖紙鶴每一隻全都收藏了起來。


    ……


    薑狸長老要收慶崇作小弟子的風聲也漸漸地消失了。


    就在這件事快要結束,望仙山恢複了往日平靜的時候。


    二月初,某次,玉浮生下山,撞見了慶崇和其他人說話。


    慶崇在薑狸麵前的時候總是一副思念雲霄長老的模樣。但是現在在山下的茶鋪裏,他眉飛色舞,容光煥發,毫無悲色。


    慶崇正在湊過來的一群外門弟子中間笑嘻嘻地說話。


    十幾歲的孩子就是天真懵懂的麽?不,就算是在21世紀,也有街上那些惹是生非、沒有道德底線的小混混。


    在資源稀缺的修真界,有著殘酷的叢林法則。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擠破頭,怎麽會沒有點心機和手段?


    失去雲霄長老的庇護後,慶崇一朝從雲霄長老的親傳弟子,淪為了普通的內門弟子,他天賦平平,不抓緊機會很快就會失去資源。比起靈犀、成瑤這些長老,薑狸隻有一個徒弟。


    而且她年紀最輕、脾氣最好,這也就代表著好糊弄。


    雖然薑狸師叔沒有那麽關注他了,也沒有說要收下他,但是慶崇仍然很自信,早就將自己當做了望仙山的一份子。


    慶崇笑嘻嘻道:“你們看好羅,薑狸師叔好拿捏,望仙山又隻有一個徒弟,以後我多哄哄,拿到了靈石和丹藥,就帶著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身邊的人立馬諂媚地拍他的馬屁,問他怎麽討師叔喜歡的。


    慶崇:“裝裝哭、掉兩滴眼淚羅,女修就是心軟。”


    其實薑狸已經對他沒有前段時間那麽好了,但是為了證明自己受到薑狸師叔的關注,他還特意從儲物袋裏掏出了那串糖葫蘆。


    他撇嘴:


    “什麽糖葫蘆,把人當小孩哄,還不如給點實在的靈石。”


    話音落下,他就把手裏的糖葫蘆丟進了湖裏。


    ……


    不遠處,玉浮生盯著那串像是被丟垃圾一樣消失在湖心的糖葫蘆。


    他安靜地注視著。


    不是每一份善意都會被好好對待、妥帖珍藏的。


    薑狸不是好拿捏,她隻是覺得,你有幾分像我,如果我如果沒了師尊,我會和你一樣可憐。


    糖葫蘆的確很幼稚,她當然是知道的。隻是她從小就拿著糖葫蘆哄我,並且百試百靈,她下意識用這種方式對待你。


    你怎麽敢的呢?


    茶鋪裏嬉笑打鬧的眾人漸漸地意識到了不對勁,笑聲慢慢地停了下來。


    因為一個白衣少年正在不遠處含笑看著他們。


    慶崇頭皮炸開了,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叫了一聲“浮生師兄”。


    其他人也忙不迭叫:“浮生師兄。”


    出人意料的,玉浮生卻沒有問剛剛的事情。


    仿佛剛剛聽到的話,他並不放在心上。


    玉浮生含笑說:


    “慶崇師弟,靈犀長老讓我叫你過去。”


    “我正好也有事要和師弟談一談。”


    ……


    一路上,慶崇都提心吊膽。但是漸漸發現玉浮生很和氣和他聊著天,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


    危機解除。


    慶崇鬆了一口氣,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笑嘻嘻地拍師兄的馬屁。他以為玉浮生這樣的少年天才,一定會很不服薑狸,於是說道:


    “師兄,是我方才狂妄了,師兄這樣的天才,說不定會在二十歲進入元嬰期,到時候望仙山是您說了算才是。”


    玉浮生微笑:“是麽?”


    慶崇說師兄可是一隻威猛的白虎,把他的本體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玉浮生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為什麽要丟掉糖葫蘆?”


    慶崇笑嘻嘻地說:“不值錢嘛。”


    ……


    此時,他們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天衍宗的山腳下一處山坳中。


    慶崇問:師兄,你怎麽不走了。


    慶崇問:師兄,不是靈犀長老找我麽?長老呢?


    下一秒,剛剛還和煦的少年,笑容消失了。


    白虎少年抓住了慶崇的後衣領,猛地將他摜倒在一塊大石頭上麵,發出了“砰”的一聲。個子不算矮的慶崇在他的手中竟然就像是一隻麻袋一樣。


    猛虎的巨力讓慶崇整張臉都快被石頭擠變形了。


    玉浮生逼迫著慶崇抬起了頭,陰鷙的眉眼有某種凶悍的意味。碧綠色的獸瞳看上去十分凶殘。


    慶崇發出了慘叫。


    他很平靜地問:“為什麽要丟掉她的糖葫蘆?”


    ……


    從小,玉浮生就知道,師尊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她是一隻感情很豐富的小貓。而他卻是一隻猛虎。從小,小徒弟有很多不能讚同師尊的地方,等到長大了一點後,他漸漸意識到,薑狸的想法太和平了,很多認知都和這個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格格不入。


    但是他從來不會想要去糾正、改變薑狸。


    他認為,狸狸就這樣很好。


    從小,徒弟就像是個守財奴一樣,吝嗇地藏著薑狸的每一分好。分出去一點點都很舍不得。


    於是,他無法忍受有人不識好歹。


    他拍了拍地上鼻青臉腫的慶崇的臉:


    “她可以到處發好心。”


    “但是你怎麽能不領她的情呢?”


    她隻是看你有幾分像我。


    才施舍了一點點的好意。


    你竟敢把她的糖葫蘆像是垃圾一樣丟掉。


    望仙山的確有一隻脾氣很好的狸花貓師尊,笑起來像招財貓一樣可愛。


    但是要認為她好拿捏就打錯了算盤。


    因為她還有一隻猛虎徒弟。


    ……


    這是天衍宗附近最偏僻的一座森林,慘叫聲根本傳不到外麵去。


    “好了,收拾收拾,別太難看了。”


    慶崇痛哭流涕,連連道歉說師兄他錯了。


    “知道回去要怎麽和師尊說麽?”


    此時的慶崇看著那個含笑的白衣少年,就仿佛看見了慢條斯理披上人皮的凶獸,忙不迭地點頭:“知道!知道,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和師兄一點關係都沒有!”


    臨走前,玉浮生似乎想起了什麽,回頭看著地上的慶崇,“對了,以後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師尊。”


    ……


    這天下午,徒弟來到了明鏡堂,像是往常一樣等著和師尊一起回家。


    薑狸已經很久不在徒弟麵前提慶崇了。大概是因為她認為慶崇已經走出了失去師尊的陰影,對他的關心程度已經和鈴官差不多了。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說起了今天發生的一件奇事。


    慶崇摔跤了,眼睛上摔了那麽大一個黑眼圈,臉腫得和個麵瓜似的。


    薑狸嘀咕:“也不知道怎麽摔的,難道是頭朝地?”


    徒弟抱著劍,心想:怎麽摔的?他親手揍的。


    薑狸說:今天她看見慶崇,一靠近,慶崇就立馬噌噌往後躲。


    徒弟漫不經心地聽著,突然間冷冷地“哼”了一聲。


    春日的黃昏,師徒漫步在回望仙山的路上。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


    一個拈拈花惹惹草,左看看右看看。


    一個麵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麽。


    走著走著,少年突然有種想要對薑狸揭穿一切的衝動。


    他想要對薑狸說:慶崇一點也不像他,慶崇就是個白眼狼。


    看,你對別人好心,人家根本不念你的好。這種爛人就是往死裏揍,才知道識相兩個字怎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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