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忘記了一些事情,不知道為何,瞧見姑娘便覺得十分的眼熟,故前來一問,姑娘從前可曾認識我?”


    薑狸拍了拍裙子站了起來:


    “道友,搭訕的手段也太落後了。”


    “你們修無情道的,還是不要到處找姑娘搭訕了。”


    身為無情道修士這樣被排揎,江破虛顯然有點尷尬,剛剛想要解釋。可是薑狸已經走了。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路過了他,鑽進了雨裏。


    薑狸猜測,江破虛應該是和禦劍門的人一起來的,目的大概也是那位鬼新娘。


    這些年薑狸一直沒有聽見他的消息。誰知道,沒有天衍宗,還有禦劍門,他還是和上一世一樣修了無情道——既如此,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了。


    倒也沒有什麽敘舊的必要。


    ……


    薑狸走了兩步,就看見了自家的虎崽。


    高大的徒弟撐傘乖巧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隻是目光從江破虛的身上收了回來。


    他問:“那個人是師尊的熟人麽?”


    薑狸說:“不認識,一個不相幹的路人罷了。”


    是麽?


    那個陌生人還在盯著薑狸的背影,玉浮生不著痕跡地擋住了那個男人看向薑狸的目光,回頭,碧綠色的眼睛眯了起來。


    好討厭。


    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


    薑狸和徒弟走了一段路,以為過了那一陣就不尷尬了。


    但是沒有,他一牽住她的手,那種熟悉的,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的感覺又來了。


    她第一次發現,虎崽的漂亮修長的大手可以將她的手整個包住,而且他的體溫還比她高很多。


    她有點不自在,但是甩開又有點傷人。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牽著虎崽的,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怎麽現在就不行了呢?


    薑狸隻好找借口,說要去買糖炒栗子,她假裝自然、不動聲色地鬆開了虎崽的手,噌地一步躥到了攤位前。


    這樣她兩隻手都能抓住東西了。


    薑狸生怕虎崽發現她不想牽著他會很傷心,於是一直在認真剝板栗,不敢抬頭看他。


    但是薑狸猜錯了。被她鬆開了手後,她以為會傷心的虎崽卻看了看自己的手,愣了許久。


    你嚐試過在茫茫雪原裏跋涉麽?無論你走得多遠、多努力,眼前除了白就是白。你嚐試過在深淵裏投石麽?除了黑就是黑,沒有任何回音。


    喜歡自己的師尊就是這種感覺。


    她永遠對他的親密無動於衷、永遠不能理解他的告白,她是那樣愛著他、關心著他,這份愛卻成為了當年少年的玉浮生,淋過的一場大雨。


    是他送不出去的紅線,藏了好幾年的星星掛墜。


    但是現在,她終於驚慌失措地鬆開了他的手。


    前所未有的欣喜,讓他的目光變得那樣的怔愣。


    近乎有點受寵若驚地盯著她,看了許久。


    ……


    薑狸想:回到了望仙山就自在了。


    但是這天夜裏,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她一閉上眼睛,就是虎崽將她逼到了牆角,鼻息交纏的一幕。還差半分就要貼上的唇、咚咚的心跳聲,纏綿曖昧的畫麵揮之不去。


    這畫麵開始自動播放,在她腦海裏仿佛上演。


    薑狸坐了起來,在床上捂住了腦袋,抓亂了一頭長發。


    她悲觀地想,怎麽辦,她可能無法直視自家徒弟了。


    薑狸悲觀地思考了一下人生,突然發現窗戶沒關。


    虎崽正在對麵看書,昏黃的燈光下,穿著單薄的月白色的裏衣,燈光襯得他麵如冠玉,漂亮至極,他抬頭和她對視了一下,很乖巧地笑了。


    “師尊,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薑狸立馬活見鬼似的把窗戶關上了。


    薑狸覺得自己這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可能是應激了。


    但是這件事薑狸怪不了別人,因為是她自己想的餿主意。而且薑狸不能和任何人傾訴,怎麽說?說她差點和徒弟親上,現在尷尬得想死?


    薑狸給自己做了一個晚上的心理建設。她掏出了小虎崽小時候送她的各種漂亮小玩意試圖憶往昔。


    但是當虎崽早上過來叫她起床的時候,聽見了門後麵青年已經變得沙啞低沉的嗓音,她躲在門後麵愣是沒把門打開。


    她說:“徒弟,你先走吧,我今天不去……”


    但是徒弟說他煮了小黃魚麵。


    薑狸說不不不她不想吃。


    徒弟就要推門進來。


    薑狸立馬大聲說:“我在換衣服,你不許進來!”


    話一出口,薑狸又後悔了,她覺得不應該用這個借口,總覺得有點曖昧。


    但是門外的徒弟已經聽到了,敲門的動作一頓。


    “換衣服?”


    他重複了一遍,薑狸的心髒就跟著跳了一跳,臉上瘋狂發燒。


    但是在詭異地停頓了三秒鍾後,徒弟又從善如流地接上了剛剛的話:“那我不方便進來,師尊,麵條放門口了。”


    薑狸:“……”


    說話不要大喘氣!


    薑狸沒出來。她一直豎起耳朵,等到聽見徒弟走了,這才悄悄地打開了門。


    薑狸鬆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換衣服就換衣服,他們不是天天住對門,誰不在自己屋裏換衣服?還有昨天的事,其實親人間,親了就親了吧,反應這麽大幹什麽?又沒有真親上,隻是個烏龍。


    她應該像是以前風輕雲淡地把這件事給忘了。尷尬的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從前她被天雷劈還被徒弟撞見,不也馬上忘了麽?


    但是薑狸發現,從前如同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親密無間,突然間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變得很詭異到讓她想要逃離望仙山。


    她發愁地坐了一會兒。


    突然間,薑狸靈機一動。


    ——她可以閉關啊。


    薑狸覺得自己可能是最近太浮躁了,是心靜不下來的緣故。也許昨天的魘草她也聞到了,有點影響修煉了。


    其實薑狸從前就想過閉關,但是那個時候虎崽還很小。修士閉關的時間很難估量,萬一她不小心閉關了個十幾年,她實在是不能把才七八歲的小虎崽就丟在山上不管了。


    當時她不能放心閉關,現在卻是可以了。而且江破虛都出現在了禦劍門,也給了她一點危機感。


    薑狸覺得自己真聰明,真機智——


    等到她閉關個半個年一年的,再醒過來,徒弟都忘了那件事了,尷尬的感覺不就過去了麽?


    於是,等到徒弟晚上回來的時候,薑狸就和他說了這個決定。


    她以為徒弟會表達不舍或者不願意。


    但是沉默了一會兒,徒弟收回了看著她的視線:


    “正好,師尊,我也想要去妖界看看。”


    薑狸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開始準備閉關。閉關的洞府就在望仙山的半山腰,裏麵有個聚靈陣,靈氣充裕,是個極佳的風水寶地。


    簡單和大師姐交代了一番,薑狸就火速閉關了。


    快得和屁股著火了一樣。


    ……


    薑狸很驚慌。但她越驚慌,徒弟就越受寵若驚。


    這種感覺演變成了愉悅,愉悅到了就連刑堂都感覺到了春風般的溫暖,那雙有點陰鷙的眸子,現在就連路邊的花花草草的眼神都變得很溫柔。


    那些陰暗的、見不得光的情緒也消失了,就像從猙獰的獸重新變成了隻乖巧的大貓。


    是了,薑狸一向很擅長馴獸的。


    他的耐心回來了。


    他甚至沒有怎麽打擾師尊去閉關這件事——雖然他明知道她在想什麽。


    但是妖族的壽命是很長的,他有足夠的時間和師尊耗,何必急於一時呢。


    ……


    薑狸閉關的時間裏,刑堂的事情對於玉浮生而言是遊刃有餘的,甚至還有工夫幫閉關的師尊處理了幾件急事。


    徒弟是很能幹的,尤其是在懶貓師尊這麽多年的壓榨之下,他的辦事能力比大部分人都要強很多。


    這半年裏,他在妖界做了很多事情。比方說殺了一些妖,知道了虎族的許多秘辛,甚至找到了老虎王的舊部;他去了妖界的虎族禁地,抓了幾隻倀鬼,並且快速得心應手起來,就好像是他天生就會這麽做一般。


    但是這些驚心動魄的事情,似乎沒有在他的心中留下什麽影子。


    薑狸把他教得生活十分規律,她閉關了,他還是那樣過。隻是,薑狸不在,他就不喜歡吃東西;薑狸不在,他討厭下雨、下雪。


    她教了那麽多年讓他去享受生活,但是她一不在了,他還是活得毫無趣味。


    唯一有意思的還是去給師尊買禮物,想象師尊露出驚喜的樣子,笑眯眯地把眼睛彎成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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