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說:“看!都是小漂亮~”


    他忍俊不禁。


    ……


    五月。


    虎族內亂,玉浮生打算下手了,第一步就是動放逐之地——因為那裏最亂,守衛也最薄弱。


    薑狸聽見他們缺一批法器,她於是坐在了徒弟的對麵,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個優雅的姿勢看冊子、捋捋耳邊碎發。


    富有的薑狸、天衍宗尊貴的長老薑狸、無所不能的師尊薑狸。


    但是等了半天,她都沒有等到徒弟開口。


    薑狸心想徒弟是不好意思找師尊了。


    然而她又等了兩天,發現小漂亮開始和斷腿的陸屏商量去搶一批了。


    於是,這夜裏,不歸墟的主人被趕出了家門。


    他很大一隻,坐在門檻上開始反思自己。


    幸好他還算是識趣,很快就從小蝴蝶那裏發現了症結所在。


    第二天,他低聲下氣問:“師尊,你能借我一批法器麽?”


    薑狸往後麵一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輕飄飄地開始教訓徒弟:是不是覺得他是她的伴侶了,地位高了,就可以不把她當師尊了?


    徒弟開始端茶送水,表示自己當小跟班的忠心天地可鑒。


    薑狸湊過去打量了一下他,勉強饒恕了徒弟。


    這天夜裏,薑狸聽見了窗戶被敲了敲。


    薑狸打開窗戶,就對上了一大捧花。


    她笑逐顏開,手肘撐在了窗台上,踮腳湊過去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


    徒弟邀請她出去逛午夜的鬼市,薑狸打量了徒弟黑壓壓的一身,讓他打扮得年輕一點、小白臉一點。


    徒弟問為什麽?


    薑狸:“因為這樣顯得我很有實力。”


    徒弟:“……”


    ……


    五月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


    他們作為親人快二十年了,熟悉彼此就像是習慣了空氣的存在。他們的生活習慣一致,徒弟知道薑狸的每一個喜好,牢記於心仿佛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但是自從戀愛開始,他才發現他對於她的認識非常膚淺。


    從前作為“師尊”的薑狸不見了。


    她變成了一個壞得很、任性得很的可愛自私鬼;她富有魅力,這是一個全新的薑狸——


    縱是朝夕相處,薑狸從前也隻願意讓他看見她作為“師尊”的一麵,她小小的自我是藏起來的。


    現在她遞出了一把鑰匙給他,讓他打開那名叫“薑狸”的美妙小盒子。邀請他打開她的世界。


    他發現探索薑狸的世界,是一件比去放逐之地殺人、複仇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但是他顯然對薑狸還是有點缺乏了解。


    進入六月,天氣熱了起來。


    薑狸給了徒弟一點小小的震撼。


    她換上了想穿很久的露胳膊露腿的吊帶裙。


    徒弟路過。


    徒弟像是看見了薑狸在果奔那樣僵在了原地。


    他的視線停在了薑狸的露出來的皮膚上麵。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或者誤入了薑狸的浴室。


    他問她:“為什麽不穿外衣?”


    但是薑狸卻已經施施然地坐下,開始翻書:“大驚小怪什麽。”


    徒弟麵無表情地打量了一下她修長的脖頸、光潔漂亮的小腿。在陽光下,簡直像是肌骨婷勻的仕女畫。


    這條裙子甚至遮不住膝蓋。


    他以為薑狸已經足夠讓他大開眼界,但現在他發現還是小看了薑狸。


    這是他們戀愛的第三個月,薑狸開始放飛自我了。


    薑狸討厭修真界層層疊疊的服飾,就算是修士寒暑不侵,她也不太喜歡在大熱天穿個裏三層外三層——


    但是徒弟喜歡。


    他每天都認認真真給自己穿上三層衣服。


    過去的那些年裏,虎崽是個男孩子,作為師尊總要講究一點的,她不得不在家裏都穿戴整齊,偶爾忘了穿外套出來還得衝回去穿上。


    薑狸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這些年可真的不容易。


    薑狸看了看徒弟的表情,開始嘲笑他是個老古板——哦不,小古板。


    徒弟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開始嘲笑虎崽九歲時穿著衣服下河遊泳的童年趣事。


    金色的麵具下麵色逐漸猙獰。


    尤其是薑狸坐著的時候喜歡蜷著腿。裙擺就像是花邊一樣,露出陽光下半透明的皮膚。


    薑狸認為被他看見了也無所謂,甚至很喜歡他的注意力被她吸引過去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很美,並且從不吝嗇展現自己的魅力。


    她說:她又不穿出去,在家裏穿穿怎麽了?


    他回答:她這樣穿當然沒什麽問題。他沒有任何意見。


    他把外袍脫下來蓋在了她的腿上,麵無表情地警告她:但如果她不想要屁股開花的話,最好不要老是這樣在他麵前晃。


    薑狸震驚地看著他。


    他微笑了一下:哦,也許可以換個說法,比方說她不想大白天被按在窗邊光著屁股被搞哭的話,最好不要。


    他很有禮貌地問她:聽懂了麽?


    薑狸震驚地走了。


    雖然她知道徒弟表裏不一,但是小漂亮,他怎麽這麽粗魯?他怎麽會講這種話呢?多不文明啊。


    薑狸也覺得徒弟在戀愛後開始大變活人了。


    她吃完飯的時候問徒弟是不是在外麵跟別人學壞了,他這些年的素質呢。


    徒弟慢條斯理地開始擦手:如果她不想讓他吃飯,想讓他吃她,可以繼續這個話題,他會讓她知道什麽叫做素質低下。


    薑狸閉嘴了,她一臉震撼地離開了徒弟十米遠。


    ……


    薑狸再也沒有覺得徒弟像虎崽了。


    她坐在那裏看書的時候,經常偷看徒弟英俊的側臉,欣賞他發絲垂下來的時候那種陰鬱而旖旎的風情。但是薑狸每次都裝作隻是喝茶時的無意一瞥。


    尤其是他現在在不歸墟日複一日有了前世的架勢。經常一本正經的樣子。薑狸就很喜歡在無人的角落裏把他親得氣息不穩,聽他說“狸狸別鬧”。


    但是同樣的,她不太喜歡真的屁股開花。


    所以她隻會在徒弟很忙的時候招惹他,然後一擊就退。


    如果發現徒弟放下手頭上的事情也要來收拾她——那麽薑狸就需要回天衍宗辦點急事了。


    這是他們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小遊戲。


    隻不過,他們都是淺嚐輒止,理由也是,太快了。畢竟從秘境出來到現在還不到幾個月。


    ……


    薑狸以為他們的愛情如同漸入佳境的舞曲。


    但是就連薑狸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在下意識地給自己留餘地——隨時退回親人關係的餘地。


    克服了心理障礙後,薑狸的戀愛觀非常健康積極:嚐試一段愛情,並且享受愛情帶來的歡愉,如果這段體驗不好,那就叫停。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她的愛人是個極端又陰暗的人。


    正因為薑狸過於健康積極,他才總是覺得患得患失。


    她帶著陽光雨露而來,又可以隨時輕盈地抽身離去;而玉浮生不行。他的愛是沉重的積雪,甚至說出口會陰鬱地把她嚇跑。


    六月份,薑狸在下雨天突然說:“小漂亮,我好像比昨天更加愛你一點點了。”


    她的愛還在緩慢累積,像是雨水滴答。


    他的愛卻已經是這窗外不化的連綿積雪。


    雖然厚重,但是他隻會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僅僅有一片雪花那麽多。


    他看著窗外的雨水說:“我也一樣。”


    隻有一點點的愛,會讓人輕鬆愉快地說“下雪啦”;漫天大雪般的愛,卻會壓彎樹枝、凍結土壤,泛濫成災。


    七月份。


    放逐之地很順利地被攻破。玉浮生變得很忙,經常一到夜裏就人間失蹤。偶爾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風塵仆仆的血腥味。


    薑狸也意識到了不歸墟變得肅殺了幾分,但是她對徒弟很放心,她並不擔心他處理不好,於是她很少過問。


    她開始翻起來從大師姐那裏找到的上古典籍,尋找關於擎天柱的記載。


    薑狸拿著浮生溯回到了三百年前,冥冥之中,她認為自己可能是帶著某種使命來的——比方說三百年後的滅世之局。


    而且,江破虛真的死了麽?薑狸不太確定。就算他沒死,薑狸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這麽一個偽君子身上。


    她坐在搖椅裏翻書,聽小蝴蝶講虎神過去的故事。


    突然間,薑狸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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