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想過虎崽大仇得報會是怎麽樣的場景——這是很長一段時間裏, 作為師尊的薑狸最放不下心的地方,她無數次和虎崽預演要如何對待仇恨,就是生怕他迷失在仇恨當中。她還很害怕虎崽在大仇得報後,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這麽多年來, 作為師尊的薑狸一直在為此擔憂、努力著。


    但是等到這一天終於到來, 薑狸發現一切比她預想當中還要好。


    妖界在一場大火當中變了天,曾經的虎族王室就如同灰燼湮滅, 不歸墟一手遮天的時代到來了。


    薑狸覺得自己作為師尊的使命結束了。


    她有點悵然若失, 但也像是卸下了擔子一樣鬆了一口氣。


    於是她就要麵對另外一件大事了。


    冥冥之中,薑狸有種自己回到三百年前帶著某種使命的感覺, 這讓她始終牽掛著擎天柱的事情。


    薑狸回到了天衍宗,見了一回掌門師尊。她從師尊那裏得知了擎天柱的方位:就在無盡海的北方。


    她踏上了前去無盡海的路。


    那個時候,薑狸僅僅隻是想要去看看擎天柱的情況, 去去就回。薑狸以為最多三五天就能回到不歸墟,於是也隻是和徒弟簡單地說了一聲。


    她在無盡海的斷崖上,看見了傳說中的擎天柱。那是一根巨大的光柱,上麵滿是銘文和圖騰,撐在天與海的盡頭。


    薑狸飛了過去,遠遠地繞著擎天柱飛了一圈, 想要看看到底是哪裏坍塌了。


    但是一靠近這裏, 她就感覺到手腕上的浮生溯又發熱了。


    薑狸驚訝至極,她問:“你想要我進去看看麽?”


    浮生溯繼續發熱發燙,一股柔和的力量牽引著薑狸進去, 意思再明顯不過。


    薑狸問:“我回去通知其他人一起?”


    浮生溯閃爍了兩下, 牽引她的力量變強了不少。


    它在催她快點進去。


    薑狸停在了那座斷崖上, 猶豫了很久。


    她有兩個選擇,根據浮生溯的指引進去尋找擎天柱的裂縫;或者停下來。


    因為一旦踏入了擎天柱的內部, 薑狸說不準自己什麽時候能夠出來。


    薑狸老是讓徒弟等——這不太好,因為他已經等了她很多年了。


    但是三百年後擎天柱崩塌,浮生溯的指引那麽明顯,薑狸不確定下次來,浮生溯是否還會發燙。


    薑狸看著海水歎氣。


    她其實是個有點小自私的人,比方說上一世被江破虛追殺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世界她剛剛穿過來,她誰也不認識,憑什麽讓她死去救別人呢?薑狸可不樂意了。她最討厭把天下蒼生掛在嘴上的江破虛。


    貓沒有那麽愛世界上的其他人,貓隻愛自己小小的家。


    薑狸做了一個決定。


    她盤腿坐在無盡海的斷崖上,在儲物袋裏翻了翻,翻出了許多的紙張,她寫下了很多很多的話。然後一隻隻地折疊成了胖乎乎的小紙鶴。


    “浮生,師尊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關於我們三百年以後還能不能在望仙山看落日。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有很多的疑惑,等到回家,我都會一一告訴你。比方說師尊的過去、師尊為什麽要去上古秘境……”


    她寫啊寫,小紙條就堆滿了身邊,胖胖的紙鶴們排成排。


    從白天到黑夜,又從黑夜到半天。


    最後,她看著紙鶴一隻隻地穿越了無盡海的落日,遠望了很久,這才站起來。


    她拔出了捧魚劍,朝著擎天柱的裂縫走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光柱裏。


    ……


    擎天柱的內部有著亂飛的光點。這是一個斑駁破碎的世界。


    薑狸的麵前出現了無數條道路,就像是圖騰上的紋路。


    薑狸猶豫了一會兒,打算點兵點將的時候——


    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左上第一條。”


    那個聲音很像是玉浮生。


    但是比他現在的音色要薄涼沙啞了許多,就像是生了鏽的冷銳兵器。


    她從來沒有聽見過虎神的殘魂說話。


    但是當這個聲音響起來,薑狸就立馬知道是他。


    她沒有任何遲疑,順著指引沿著圖騰往上走。


    戾風刮過、混亂的靈氣渦流割得人東倒西歪。更加可怕的是,她所走過的每一段路,地麵就開始坍塌消失,帶來巨大的吸力。


    薑狸埋頭往前,精神高度緊張,因為她直覺隻要走錯一條,她就會被靈氣的渦流撕成粉末。她深吸了一口氣,等待著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這一次,那個聲音卻停頓了一會兒,說:“狸狸,別怕。”


    薑狸愣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聽過我的夢話,知道我名字的麽?”


    虎神的殘魂沒有回答她。


    薑狸無數次試圖和他搭話,沒有任何回應;顯然,殘魂留在浮生溯裏的隻是一段留音。


    她心底裏的困惑就像是小泡泡一樣冒了出來。


    他能夠猜到她的每一次猶豫,然後時不時停下指引,說一句“狸狸,別怕。”


    ——有了他聲音的陪伴,這步步驚魂的道路變得不再可怕。他的聲音有種篤定而平靜的說服力,仿佛隻要按照他說的一步步往下走,眼前就是一片坦途。


    終於,薑狸看見了圖騰的盡頭,是一道巨大的裂縫,世界的傷疤敞開在了她的麵前。


    薑狸聽到他平靜地說:“修複它。”


    薑狸:“……”


    那個聲音含笑道:“狸狸,把手放上去。你會的,我教過你。”


    薑狸的心裏有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但是能夠解答她的人的聲音卻消失了。


    她抬頭四望,破碎的世界裏,空空如也。


    薑狸深呼吸了一口氣,朝著那裂縫走去。


    ……


    玉浮生知道,他遲早會找到江破虛的。


    隻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很快,江破虛的消息傳了過來——他通過水鏡和禦劍門聯係了。


    這一聯係,就給禦劍門惹上了天大的麻煩。


    這一年的中秋,禦劍門的化神劍君飛升失敗,很快就被拖到了上古秘境,江破虛被逼得不得不在上古秘境內現身。


    江破虛冷冷道:“天道何其不公,竟任由你這樣的人成了神。還給了你這樣的魔星再來一次的機會。”


    ——他在說什麽?


    那快要隕落的化神劍尊的脖子,死死地掐在了他的麵前。


    玉浮生很平靜地說:“滾出來。”


    江破虛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玉浮生,你想不想知道,薑狸來上古秘境裏找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上一世,他就知道虎神對待薑狸很不一樣。若非虎神的墳墓庇護,他上一世要早上很多年成神;而這一世,薑狸和虎神走得更近了,她甚至主動去救了這個魔星。


    江破虛沒有別的可以作為把柄,但是他覺得,提薑狸就足夠了。


    江破虛:“想知道,那就放了他們。”


    玉浮生微微一笑,“好。”


    那劍尊的腦袋就被他一腳踢開。


    他緩緩站了起來,揮揮手,示意不歸墟的人都下去。


    很快,秘境外就剩下了玉浮生一個人了。


    他抬眸看著江破虛:“你可以說了。”


    江破虛在裏麵笑了一下:


    “我們兩個之間的情絲斷了。”


    “她什麽時候和你在一起的?”


    “情絲斷了之後吧?”


    話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連神鴉的叫聲都聽不見了。


    江破虛雖然記不得很多事情了,但是在他的認知裏,小青梅是對他死心塌地的。所以那麽多年來他們倆之間的情絲總也斬不斷。


    某種意義上來說,“小青梅”的確是這樣的;就算是後來薑狸給了他一劍,看上去更像是“心灰意冷”。


    ——雖然江破虛總覺得被薑狸踹過的地方大的有點隱隱作痛,但不妨礙他在玉浮生的麵前裝模作樣。


    他對著對麵的玉浮生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他知道上古秘境好進不好出,這個時候的玉浮生還不是三百年後那個人,能夠奈何得了他?


    江破虛在秘境裏開始安然自若地打起了坐。


    說白了,江破虛上一世就沒有贏過虎神。他一輩子都在把虎神當做自己的假想敵,但是在虎神活著的時候,他就沒有和他交過手——因為在虎神眼裏,他就是個螻蟻。


    但是緊接著,他感覺到了不太對勁。


    對麵的玉浮生始終沒有說話。


    江破虛終於發現了冥河的不對勁。


    那些遊蕩的亡魂開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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