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著眼時他濃密而頎長的羽睫輕輕地垂下,在夜色天幕的雲端中,像是閃動的精靈。


    半睡半醒間,他腦海裏閃過的,依舊是剛才機場人山人海的粉絲身影。他每次一遇上周亦承,準沒好事。


    他跟周亦承的恩怨,可太久遠了,曾經他和周亦承是哥們,是隊內關係最好的兄弟。即便此刻,他也仍舊能夠清晰地回憶起,他最後一次和周亦承站在舞台上的情景,以及那一天璀璨奪目的舞美燈光。


    那是雙主唱的盛世,是他多年來為之奮鬥的夢想。


    每念及此,他都覺得呼吸困難,思緒混亂,他和周亦承的反目,不是意外,是早在多年前就埋伏的種子,總有一天像他們舞台上絢爛的天幕一樣,炸裂開來。


    他心口隱隱疼痛著,有些咳嗽,額頭上也燙得厲害,韋盛仍舊在他旁邊的座位,從醫藥箱裏找了藥,就著溫水給他服下了。


    發燒對於秦星羽而言,實在是家常便飯,韋盛的醫療團隊自接手他以來,短短大半年的功夫,這位祖宗已經病了很多次了,以至於韋盛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是欠了俞笙這小子的。


    俞笙從後排過來時,在韋盛的座位旁蹲下,神情嚴肅地用手勢交流著關於秦星羽的身體狀況:什麽時候開始發的燒、燒多少度、服了什麽藥……不過,誰都沒出聲。


    那隻隔了一個座位,近在咫尺的舷窗旁,精致易碎如同琉璃娃娃般的人,隻是閉著眼休息,沒有睡著。因而俞笙沒有弄出半點動靜,畢竟在他看來,秦星羽白天剛跟他吵過一架,這會兒應該也挺煩他的。


    秦星羽也沒料到自己這一發燒,就接連病了快一個星期,還引發了多年頻發的哮喘。


    他在巴黎那24小時監護的豪華病房裏,聽著仿真壁爐劈啪作響的白噪音聲,昏昏沉沉地睡了四五天。


    腦海中,時而閃過片段式的回憶,在他們組合那最後一次彩排時的間隙,周亦承對他說:


    “我們兩個人,隻能有一個站在舞台上唱歌。”


    每念及此,他都覺得呼吸困難,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巨石,不上不下的。他這次哮喘發作的厲害,咳得喘不過氣,景小延急瘋了,絮絮叨叨地吐槽著。


    從“臥槽俞笙那天下午你們究竟發生了啥”到“我怎麽知道那天會遇見周亦承啊……”


    景小延屬於一著急崩潰就會變成小話嘮的人,雖然平日裏他話也不少。


    俞笙也不回答,隻是一直呆在病房裏,每每晚上秦星羽咳得無法呼吸時,就輕輕地給他拍背順氣,整夜整夜地陪著。


    直到幾天之後,秦星羽狀況穩定了,小俞總才抽空去了趟j.y集團在巴黎的分公司。


    他的家族企業作為時尚領域的百年品牌,在全球多個國家城市都設有分公司,巴黎的這家,是他父親的一位合夥人、大股東在打理的,跟俞家算是拜把子的世交情誼。


    俞笙這次從米蘭轉道來巴黎,也是為了執行老父親的安排,來拜訪這位至少五六年了沒見過麵的前輩:集團巴黎分公司的掌舵人莊允,莊老爺子,除此之外,也有些業務上的合作交流。


    “莊總。”


    站在巴黎最繁華的商圈,那棟歐式高檔寫字樓的會客廳,俞笙向麵前那位接近退休年紀的老爺子問好時,禮貌之中看不出太多的語氣。


    “哎呀,俞笙啊,我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小子盼來了,叫什麽莊總啊,叫伯父!昨天我跟你爸通電話時,還念叨你呢,說你這孩子怎麽一到巴黎就消失了,我這安排了幾波人都沒能把你請來……”


    “應該早幾天來跟莊伯父報到,有些私事耽擱了。”


    俞笙淡淡地回應著,莊允莊老爺子當然知道,麵前這個年輕人口中的私事是什麽,別看他遠在海外多少年不回國了,可這國內圈裏大大小小的傳聞,他老莊哪樣也沒落下。


    畢竟作為時尚圈金字塔頂端的前輩,單是給他收集這些圈內八卦小料的人,就數不勝數,如今整個行業上上下下都在傳,他那位俞老弟家的兒子,養了個小情人,還是個男的。


    莊老爺子當下幹咳了兩聲,慢悠悠地嘮叨著:


    “聽說,咱們集團新簽了個代言人,這次也跟你一塊來了,怎麽不帶來公司轉轉啊?……你別理會那些行業裏亂七八糟的傳言,但凡你出點名,有點權勢,就有的是人給你編排謠言了,這些我半點兒都不信,年輕人哪還不能交朋友了?那些說你這說你那的,伯父我通通都一棍子打死了,哼!”


    “謝謝莊伯父。”


    俞笙萬年冰封的神情間,流露出一抹難測的深意,對方是個老謀深算的主,他也不是吃素的,這位莊伯父想要試探他的口風,他再清楚不過了。


    國內傳小俞總怎麽樣,跟誰關係好,看上了誰,男的女的,原本不關這位遠在法國莊老爺子的事。不過俞笙也知道,這位從小就挺看重他,又德高望重的前輩,之所以非常關心他的花邊新聞,這裏麵的門道就多了。


    老莊有個閨女,今年大學剛畢業。


    俞笙念頭剛起,安靜會客廳外的走廊裏,就傳來蹬蹬蹬的高跟鞋腳步聲,緊接著大門象征性地敲了兩下,被從外麵推開,進來的是個深棕色齊腰水波紋長發的東方女孩,身材高挑苗條,20歲出頭的年紀,漂亮洋氣。


    “俞笙哥!爸,俞笙哥今天來你怎麽不提前通知我啊!”


    女孩進了門就迫不及待地跟俞笙打招呼,莊允嗬嗬笑著,看向俞笙:


    “晏晏她打老早之前就盼著你來了,這不,畢業了,我想著讓她在國內的分公司鍛煉鍛煉,你隨便給她個什麽差事,省得啊在這給我添亂……”


    俞笙微微禮貌頷首,沒拒絕也沒立刻答應。


    莊允安排閨女到國內的分公司做事,是提前跟老俞總打過招呼的,這事俞笙知道,當然至於這裏麵有沒有點別的私心,就不好說了。


    他跟莊晏晏不算熟,也不算陌生,小時候玩的不錯,後來他組合每年的演唱會,莊晏晏都不遠萬裏從海外飛回來應援,還混進後台送過幾次花。


    當然,主要不是給他送的。


    讓莊晏晏到國內分公司做事他沒意見,不過,不能蹭他的私人飛機回國。


    雖然沒收到對方多少熱情,不過莊晏晏顯然不介意,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偷瞄了父親一眼,又糾結了一會,最後才彎腰貼近了俞笙耳畔,說了句悄悄話。


    俞笙本就沒什麽溫度的麵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兩個字:


    “不行。”


    因為莊晏晏剛剛對他說的那句悄悄話是:


    “我能去看秦星羽嗎?”


    秦星羽躺在那洛可可式複古風酒店的套間臥室裏,拿起闊別了好幾天的手機。


    這兩天他身體狀況好轉了一些,離開醫院住進酒店了。他的先天性哮喘不算嚴重,成年以後原本已經不常發作了,隻是打去年開始,犯得頻繁了些。


    意料之中,機場他與周亦承同框,並且還親自收繳了粉絲周邊的事,盡管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仍舊穩穩地在國內的微博熱搜榜上掛著。


    與之相應的,關於“秦星羽手撕cp粉”、“正主出麵親自拆cp”、“承羽be”等等相關話題,同樣熱度不減。


    他和周亦承的cp粉掉了一小部分,不過更多的粉絲在這幾天,經過了一係列考古以及分析後,一致認為,他和周亦承隻是吵架了,小情侶之間鬧別扭而已。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居然仍有一部分營銷號帶節奏,說他那天在機場,特意挑出他和周亦承的雙人周邊帶走,是為了收藏,更進一步說明了兩人感情穩定,情比金堅!


    秦星羽驚呆了。


    那天機場,他和周亦承之間那個老死不相往來的修羅場氛圍,竟然還有人能說出他把周邊拿走是為了收藏這種話?!


    他明明是出於素養和禮貌,才沒有當場銷毀!


    這都能替他洗?


    他氣得把手機扔進被子裏,想要起身,不過,沒能做到。


    連續發燒了好幾天,躺了十幾個小時的他,全身僵硬酸痛得用不上半點力氣。


    去年的那場舞台事故,他傷了腰椎和脊柱的骨骼神經,如今有時候膝蓋不能打彎,有時候站久了腰痛,很多時候不得不躺著,但是躺了幾個小時後,又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經過多次國內外專家的會診,目前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解決辦法,他腰椎的骨頭上至今還打著鈦板,大概至少還需要經過兩到三次手術,才有可能降低未來癱瘓的概率。


    第8章 藍玫瑰


    秦星羽養傷這大半年來,通常都是景小延與他同住,照顧他起床,不過今天景小延沒在,陪他在病房裏熬了好幾個通宵,補覺去了。


    秦星羽也沒給其他人發信息,而是就這麽安靜地望著天花板發呆,望了有半個小時。


    等到身體稍微緩過來一點,血液也稍稍通暢一些後,他勉強翻了個身,夠著了剛才讓自己丟進被子裏的手機,繼續刷微博。


    他如若沒記錯,幾分鍾前似乎還瞄見了關於時裝周晚宴那天,他撂記者話筒的相關話題,同樣也在微博熱搜榜上掛著,明明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熱度絲毫未減。


    有別有用心的媒體,帶頭說他現在有了j.y集團做靠山,不給媒體麵子了。甚至還扒出他上個月在紅毯後台,同樣沒接受臨時采訪,也沒跟合作方說話的事兒,總之是說他飄了,耍大牌了。


    這趟時裝周之行,他隻是個私人活動,沒想到熱度卻一路碾壓參加大秀的各路明星。


    不用想也知道,他那相距了11700多公裏,遠在國內的碎嘴子經紀人安辰,肯定又要信息轟炸他了。


    他打開微信,出乎意料地,那上麵並沒有安辰新的留言,他和安辰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前幾天對方詢問他的身體狀況,以及是否按時服藥之類。


    不過,在一個平時不常打開的工作群裏,他卻看見了安大經紀好幾段,長達58秒的語音消息。


    那個工作群是幾個月前新建的,加上他隻有五六個人,包括安辰、俞笙,以及j.y集團國內分公司專門負責藝人的幾位高管。


    這個群裏平時沒有人說話,更用不著他說話,他在這群裏就是個擺設。隻有關於他的重要行程或決策時,高層們才會在這裏探討。


    而今他看到群裏的聊天記錄,是安辰在三四天前發起的,難得地高層們都發言了,還都是語音,連一向鮮少在群裏回複消息的俞笙,都發了幾句簡短的語音。


    尤其是安辰那幾串58秒的語音,也不知道是討論了個啥,但總之不是給他聽的。


    知道他不願意聽語音,連轉文字都不願意,安辰平時很少會給他發語音消息,哪怕是大段的交代工作,也會按部就班地打字。


    因而他隻撿了最開頭,安大經紀一條20幾秒的稍短語音,點開來聽了:


    “領導們,小羽他現在沒法說話這個事,我想咱是不是稍微私下裏透一點風出去?要不然這瞞得太嚴了,今天這個說我們不跟人打招呼,明天那個又說我們不搭理媒體的,咱不能讓他們這麽搞啊……”


    原來是這件事。


    這件事秦星羽其實不怎麽在意,團隊做主就行了,他沒意見。


    不過,他唯一想不通的是,領導們一個個在工作群裏討論得熱火朝天,就沒人打算把他那幾個撂記者話筒、又收粉絲周邊的話題熱度,給降一降?


    這都掛了快一個星期了,團隊無人在意。


    那他隻好當做團隊認為這不算什麽,既然領導們都這麽覺得,可別怪下次遇見了類似的事兒,他還這麽幹。


    百無聊賴地刷了一會手機,他才記起來他是來巴黎帶景小延去滑雪的,想到此,他一下子就坐起來了。


    知道景小延在套房的另一間臥室補眠,因而他動作極輕又利落地穿上外套,從對方的臥室門前經過時,沒出一點動靜。


    酒店坐落在巴黎市區一處奢華的複古莊園,莊園裏有一片絕美的玫瑰田,映著黃昏時分西下的夕陽,顯得靜謐而浪漫。


    已過了玫瑰盛開的季節,莊園的主人卻在透明的溫室花圃裏,種了成片盛開的藍玫瑰,一旁那玲瓏雅致的素色藤蔓秋千椅上,還用東方彩色陶盤收集了一疊疊掉落的玫瑰花瓣。


    秦星羽隨手拿了一枚藍玫瑰花瓣,仔細端詳著,夜幕微臨下的晚風,吹動他長風衣的衣擺,有種難以名狀的清冷易碎。


    不多時,俞笙回來了,當晚小俞總沒留下跟巴黎分公司的人共進晚餐,畢竟這身後的莊園裏,還有他離開了幾個小時就惦記著的人。


    藤曼纏繞的秋千旁,秦星羽輕輕咬著手裏的那片藍玫瑰花瓣,少年清俊而動人心魄的輪廓,與這玫瑰花的清冽與妖冶格外相稱。


    自從心理障礙加重這半年來,他精神時而驚恐,時而渙散,這會兒坐在秋千上那盛放花瓣的彩盤旁,無意識地將一片玫瑰花瓣放進嘴裏,不知不覺中都咬掉兩個角了。


    “吐出來。”


    俞笙緩步來到近前,低沉而溫柔開口的同時,在他的唇下攤開掌心。


    秦星羽微怔了怔,沒什麽反應,俞笙輕輕地上手,動作柔緩地抬著他的下巴,把那微微濕潤了的玫瑰花瓣,從他嘴裏拿出來了。


    還抬手就揉了一把他額前手感順滑的劉海,補充了句:


    “不能吃的。”


    秦星羽錯愕了一秒鍾,忽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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