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看過爺爺了?”他又問。


    小閻王這回沒接話,但帽簷下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似乎失色了一分。


    裴懷霽立馬明白了。


    這小子在門口轉悠轉悠的, 原來是不敢進去。


    突然就計上心來,裴懷霽抿唇忍著笑,走到病房門前。


    剛壓下門把, 裴明晏低聲喝止住他:“你幹嘛?”


    “我查房啊。”他一臉茫然裝得天衣無縫,推開門朝裏瞄了兩眼,又自顧自地帶上,“都睡著了啊, 那我也可以回去眯一會兒了。對了, 你是繼續在這站著還是跟我去值班室?”


    裴明晏:“誰要和你們夫妻一起待在值班室。”


    “那行吧。”裴懷霽也不勉強,打了個哈欠, 往回走。


    “等下, ”裴明晏猶豫片刻, 還是叫住他, “你明天別和林姝和爺爺說——”


    “知道了。”


    裴懷霽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這別扭的性子, “你可沒來看過他們,你就是剛好路過醫院,在走廊逛了一圈就走了,是吧?”


    “......”


    “行了,這麽晚我不困你嫂子也困了,我們真走了。”他說完,牽起姚婉的手。


    等兩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裴明晏走到病房門前,抄在兜裏的手搭上冰涼的金屬門把。


    真睡著了?


    裴懷霽不會誆他吧?


    琢磨不定心裏沒由來地緊張起來,他試探著推開了一絲門縫。


    病房裏不是預想中的一片漆黑,而是留了一盞夜燈,光線不亮,但足以將病房的全貌看個大概。


    裴宏章就睡在靠門這一側的床位上,放鬆地閉著眼,確實是睡著了。


    裴明晏輕手輕腳地進去,合上門,走到他床邊。


    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來著,中秋?好像不對,自己當時在外地沒回去,那就是春節正月裏了。


    那也才不到一年,但裴明晏覺得他似乎老了許多,以前是黑發裏找偶爾冒出的白發,現在是白發裏找稀稀落落的黑發,臉頰也削瘦了許多,都有些往裏凹陷了。


    裴明晏還記得自己小時候,他總是紅光滿麵的公眾號夢白推文台,人也魁梧高大,當時老宅後院有一棵棗樹,到了秋天就開始結果子,他那會兒還小不會爬樹,又想摘果子,裴宏章就一把抱起他放到自己肩頭,正好能夠上一顆顆半青半紅的小果子。


    那時,他覺得爺爺可真厲害。


    再長大一些,他上學了,學習不用功,貪玩,有次發卷子,他偷偷改了分數,也不知道怎麽被看出來的,回到家裴宏章就要揍他,他跑,裴宏章像提小雞仔一樣把他提起來。


    他那時真希望自己快快長大,長大就打得過爺爺了。


    現在,他確實長大了,也比裴宏章高了,壯了。可在自己不曾察覺的時候,他也老了,還老得這樣快,走個路都能跌斷腿。


    他肯定是太愛生氣了。


    都說了生氣容易老得快,臭老頭是一點也不聽啊!


    還有自己買回去的那些營養品,他是不是都沒吃?


    在床前站了一會兒,裴明晏替他捏了捏被子,小心翼翼地拉開病床之間的隔斷簾。


    林姝也睡著了,側著身的姿勢,蜷成小小的一團縮在被子裏,隻露出巴掌大的小臉被暖氣吹得泛紅。


    總愛這麽蜷著腿睡,怪不得長不高。


    裴明晏腹誹著,在她床邊蹲下,盯著她睡得正酣的睡顏瞧了一會兒,指尖輕輕蹭上她臉頰,將一縷快吃進嘴裏的碎發撚到耳後。


    有急事回來也不知道先給自己打個電話。


    隻要她開口,他明明可以陪著她一起回來的。


    可她永遠把自己排在最後,發生了什麽事也總是等事情解決了再不痛不癢地告知他一聲。在她心裏,自己是一點都不值得依賴嗎?


    越想越挫敗,還有點生氣。


    裴明晏真想狠狠咬她一口,反正上次她也咬過自己,自己當時隻是抱她抱得稍微緊了點,她就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都快咬出血了也不鬆口。


    裴明晏這麽想也這麽幹了,手伸進被窩裏,輕輕地握住她溫熱的小手,帶到唇邊,報複性地咬了一口。


    酣睡的人立馬蹙起秀眉。


    裴明晏發誓,自己剛剛真的隻是很輕地咬了一口,根本沒舍得用力,但怕待會兒把人弄醒了,他還是屏住呼吸,不敢再亂來了。


    另一隻手隔著被子撫上她的背,哄人似的一下一下拍著,看著她眉心慢慢舒展開,他暗暗鬆了口氣,將她的手放回被窩裏。


    口袋裏,手機震動起來。


    是何珊打電話過來催了,他這次是臨時決定回來的,一早還得趕回廣市,時間並不寬裕。


    他飛快回了幾個字,掛斷電話往外走。


    走了沒兩步,又有些不甘心地回過頭,目光停留在那張睡顏上,他大步走回她床邊,轉了轉帽簷,彎下腰。


    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她額頭:“晚安。”


    _


    林姝沒想到這幾天來最神清氣爽的一個覺是在醫院裏,而且她還夢見裴明晏了。


    在夢裏,裴明晏親了她,一開始還是很溫柔的,後來愈發地纏綿深重。


    最後……最後兩個人難舍難分地吻到了床上就變成羞於啟齒的不可描述之事了。


    雖說她平時也不是沒想過這方麵,但隻是匆匆一瞬的邪念而已,變成這麽詳細深入的畫麵還是第一次。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她對裴明晏的肖想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不可能,她應該不會這麽邪惡吧。


    肯定是昨天被裴宏章說要她和裴明晏生孩子的那些話影響到了。


    在心裏對裴明晏默默地道了個歉,她穿上外套,下床,拉開病床旁的隔斷簾。


    裴宏章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床頭和陳叔一起吃早餐。


    “小姝醒了啊,快去洗把臉過來吃早飯。”裴宏章說。


    林姝“哦”了一聲,進衛生間很快洗漱完出來,坐到裴宏章身邊。


    陳建昌:“小姝是不是做什麽美夢了?早上我一進來的時候就聽到你在笑,我還以為你起來了,你爺爺說你還睡著呢,不讓我吵你。”


    “......”別問了,丟人,太丟人了!


    林姝心裏咆哮著,臉上依然微笑著:“可能是吧,不過夢到什麽我忘了,每次做夢都這樣,醒來什麽都不記得。”


    “對了,醫生早上來檢查過了嗎?”怕對方再追問下去,她轉移話題。


    陳建昌:“來過了,檢查沒什麽大問題,今天就可以出院,就是這腿得回去慢慢養著,傷筋動骨一百天,還有你爺爺這血糖血壓也過高了,醫生說飲食千萬得注意了,要清淡,不然以後血管堵塞很麻煩。”


    裴宏章是重油重鹽又重辣的,這幾十年的口味了,難改。


    林姝思考了一會兒:“爺爺,這段時間我陪你回老宅住吧。”


    “不用,住老宅你上班多不方便啊。”裴宏章立馬拒絕。


    林姝知道他是怕有人監督著自己:“不會啊,就是多開一會兒的車,要是你不放心,我可以拜托陳叔送我。”


    “對,我可以接送,反正我每天也沒事,而且我這車技,雪路高原哪裏沒開過,老裴你就放一千萬個心。”陳建昌果斷站到她這邊。


    林姝繼續加碼:“而且平時明晏也不在家,我一個人做飯又累又麻煩,我們找個阿姨,這樣我每天回去就有現成的飯吃,不好嗎?”


    好當然是好的,裴宏章也不想她工作之餘還辛苦,就是一起吃吧,這個飯菜口味......


    林姝:“爺爺,你不願意讓我回去蹭飯啊?我可以交夥食費的。”


    “哪有,不就吃個飯,讓你回去就是了,什麽夥食費不夥食費的,不準再提。”


    吃完早飯,裴懷霽替他們辦好了出院手續。


    上車後,林姝發現昨天發給裴明晏的消息,對方已經回複了。


    很簡單的一個字:好。


    林姝想了想,又給他發了一條:【爺爺做完檢查今天出院了,我們正在回去的路上。】


    剛發送,那邊電話打了過來。


    她心慌了一拍,接起:“你,你在忙嗎?”


    “在忙怎麽接你電話啊?”那邊喉嚨裏嗆出一聲散漫的笑。


    林姝也知道是自己明知故問沒話找話了。


    在裴明晏麵前,她總會變得言辭貧瘠,十分不健談。


    大腦飛快地思索著新話題,林姝:“那個,我昨天去你的錄製現場了,我當時遲到了,是你朋友讓保安放我進去的。”


    “溫絮?”


    “嗯,她比照片裏的還漂亮,人也很好——”


    “她不是我朋友,同事,她會來這個節目我事先也不知道,獻花也是節目組臨時安排的。”那邊聲音似乎認真了幾分。


    林姝:“什麽獻花?”


    “......”那邊沉默了幾秒,“算了,沒什麽。”


    是自己錯過了什麽嗎?


    林姝總覺得他的聲音好像莫名低落了下來,她咬了咬唇,想不明白:“裴明晏,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溫絮她最近是有在拍戲嗎?”


    “......”那邊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又沉沉吐出,“我是她保姆嗎?”


    “不是,我那天看到她腿上有傷,所以就——”


    不等她解釋完,那邊又突然“嘖”了聲:“林老師,你這麽關注她,該不會是因為她吃醋了吧?”


    “?”


    雖然她承認自己看到網上那些說他們般配的言論時會有一丟丟的生氣,但絕對不是現在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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