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看到他們的女兒?,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他這一條命,應該有留存的價值。


    每個人成長的代價都不同。辛霍第?一次成長是一朝喪親,第?二次成長,則是永失所愛。


    他該守護齊雲山。


    於是有了天機閣。


    天機閣坐西朝東,雖位列大派之一,是為修道新秀,可存在的真正意義卻是守護齊雲山。若有任何想對齊雲山不利之人,天機閣會替他擋下。


    他沒有勇氣,也無顏回?去。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守護虞落煙的故土。


    辛狸的世界觀其?實和辛霍的教導有很大的關係。她的狂傲,她的為人處世和察言觀色,很多都是在辛霍身邊耳濡目染學會的。


    因此,在轉世一事上,辛霍的看法與辛狸所想一般無二。


    他不知?道人究竟有無來世,但?世間萬物皆非空穴來風,何況當真有留存的輪回?盤。可轉世之後的那個人,哪怕魂魄不變,也不是原來的那人了。


    他並不奢求轉世後與之再見。


    可他也隻是凡人一個,仍舊不能免俗。


    記憶總是會隨著歲月消磨。


    有的人總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某人某事,卻在幾年之後忘得一幹二淨。


    辛霍最先忘記的,是虞落煙的聲音。


    非常奇怪。他分明記得他們之間的每一句對話,也記得她的語氣和神態,卻再也找不回?記憶裏的聲音。


    再後來,她的麵容也模糊了。


    一張栩栩如生的畫像,隻能讓他記住她的相貌。可她的表情,她的喜、怒、哀、樂,卻無法與畫像上的五官對應。


    當辛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於虞落煙的記憶淡薄,是在辛狸六歲時,第?一次問?起自己母親的那刻。


    那個時候虞落煙已?經離開?六年了。


    他發現自己隻能記得一些他們之間發生的深刻節點,卻不記得相處時的細枝末節。


    提起虞落煙,他能想到的竟然隻有初見,重逢,下山,表白,成親......


    還有離別。這些非常重要的、他此生無法忘懷的事。


    可他卻記不起和她比試時她出招的姿勢。記不起在那些重要的時刻,她穿著什麽款式的衣裳。


    他很害怕。


    他害怕告訴辛狸的,僅僅隻是這些事。


    他和她之間,明明經曆的比這更多。


    於是辛霍貪心地希望,能再見她一麵。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一次也沒有夢到過她。


    天漸漸亮了。


    隨著露珠的凝結,站在屋簷下的辛霍恍然意識到自己又一夜未眠。他活動了一下站麻的雙腿,輕歎一口氣。


    屋門口的歪脖子?樹忽然無端晃動起來。


    伴隨著它的搖擺,無數樹葉零落,在空中旋轉,最後在辛霍的麵前墜落在地。而不知?哪裏飛來一隻淡紫鳾,就這樣從樹上飛下。


    鳾鳥背部的毛發顏色無比熟悉。


    辛霍看著眼前的一幕,猛然想起記憶深處的場景。


    時隔十八年,他封塵已?久的心一點一點地加速。


    那抹紫色的身影,曾有兩次在這樣漫天飛舞的綠葉中從天而降。


    辛霍下意識向前邁出一步,動作卻驚走了飛鳥。他眉間動容,沒有攔它,任由它振翅飛向高?空。


    第?一抹晨光從雲間滲出,照亮大地。


    辛霍沉吟片刻,忽然輕笑出聲。


    他突然莫名覺得,總有一日,還會再見到她。


    無論是在夢中,還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


    京城,大將軍府。


    “報——”


    一小兵未卸盔甲,徑直跑入府邸,手中拿著一卷羊皮。須莫蕪放下翹起的腿,將覆滿邊塞要道的地圖裹上。


    與此同時,小兵破門而入,雙膝曲起,跪滑著進入。


    屋內燃燒的火燭感應到涼風,青紅色的火苗晃了晃,有熄滅之勢。


    須莫蕪抬眼,渾身席卷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小兵雙手捧起羊皮卷,皺眉急聲道:“東北方有批蠻族襲來,人數不少,如今距京城僅五十裏!”


    聽到動靜趕來的須雨欣剛好聽到這句話,腳步頓了頓。


    “知?道了。”須莫蕪起身,接過那卷特屬於蠻族人的羊皮報,擺了擺手:“下去吧。”


    小兵還想再說?什麽,欲言又止,最終退了出去。


    須雨欣側身為其?讓路,待他走過,快步走入屋中:“父親。”


    須莫蕪嗯了一聲。


    須雨欣微微抿唇,須莫蕪瞥了她一眼,立即看出她想要問?什麽。他闔上羊皮,重新靠回?座椅之中,閉目仰頭道:“寫信,讓信鴿傳去鹿天門。”


    “可弟弟他從未領過軍......”須雨欣有些擔憂。


    不料須莫蕪輕哼一聲:“這是違背祖訓的代價,他合該受著。”


    見父親態度堅決,須雨欣不好再多說?什麽,默默退了出去。待回?到自己屋中寫好信,她喚來軍中信鴿,將其?綁在它腿上,思?緒卻飄到一年前。


    那日,她路過主屋,聽見父親與弟弟爭吵的聲音。


    父親暴怒的聲音無比洪亮,回?蕩在院中:“你?想也別想。”


    弟弟不死心:“我?隻是去江湖看看,又不是要脫離這個家。”


    “須穆修!”


    聽見父親怒喊弟弟的名字,須雨欣隻覺地麵都顫了顫,嚇得她十指微微抓緊裙角。


    她不知?道後來弟弟是如何勸服父親的。


    但?兩人立下軍令狀,若有戰事,須穆修無論身在天涯海角,都必須回?來領軍作戰。


    如今,蠻族襲來已?非一次兩次。按父親的性格,怕是打算直攻蠻族老?巢。


    須穆修,他能行嗎?


    須穆修作為須家這一輩唯一的男孩兒?,生下來便是要繼承須家世世代代的責任,為國?家賣命的。而須雨欣擅長醫術,又是將軍之女,自然也常年混跡在戰場。


    她和須穆修,都是自小就跟著須莫蕪上了戰場的。


    但?兩人僅僅是跟著軍隊前去。她武功不精,無法上陣,從來都是在陣後負責療傷。可須穆修不同,他勤奮肯吃苦,從隻能觀戰,慢慢到能上陣殺敵。


    但?上戰場總歸與領軍打仗不同。


    自古以來,要想挫對方的士氣,都要先取對麵首領的項上人頭。引著無數將士殺敵固然威風,可首當其?衝的,也正是領頭人。


    他們須家人都不畏懼死。武將本身便是以命相搏,來換取軍功。


    可希望家人平安,卻是人之常情。


    須穆修上過沙場,殺敵無數,但?終究是沒有領過軍。蠻族人狡猾且不守信,須穆修又沒幾個心眼,若是輕信對方而被索命......


    須雨欣長歎一口氣,揚手放飛信鴿。


    罷了,這也是須穆修自己選擇的路。


    希望他這一年在鹿天門的所學,能保他平安吧。


    不過,提到鹿天門,她倒是想到另一人。


    須雨欣這人為人處世,僅靠感覺。若對麵人給她的感覺不好,她便不會與其?親近。


    可對四年前在鹿城說?書?樓中遇見的那個紫衣服、僅有一麵之緣的姑娘,她的第?一感覺倒是不錯。聽說?她是天機閣閣主之女,如今是江湖美人榜前三的人物了。


    等須穆修回?來,問?問?他是否與她相識吧。


    她還挺想正式認識一下那個姑娘的。


    第51章 離別時


    翌日。


    在須穆修收到召回信的同時, 辛狸耳邊響起一道傳音。


    一道好聽的女聲響起:“姑娘,有新消息。京城有異動,大?將軍府似乎已下令集結軍隊, 打算直攻東北方。”


    聽到東北方位, 辛狸翹腿靠在椅背上?,傳音回去:“蠻族人又不安分了?”


    “是。”


    辛狸嗤笑一聲:“須莫蕪忍了他們這麽多年,看來?是忍不下去了。”


    “還有一點,”對麵的人聽到她的話後補充:“此次貌似並非須老將軍領軍。”


    “哦?”辛狸來?了點興趣,一邊晃著自?己?腰間的乾坤袋一邊仰頭看天?:“看來?他那不顯山不露水的兒?子要出麵了。”


    早就聽說須莫蕪有個兒?子,好像還領了不少軍功, 然而名氣卻不及須莫蕪本尊。尤其是近兩年,安靜得跟消失了似的。


    對麵沉默片刻,慢悠悠繼續補充:“在下前幾日清查京城的暗樁,又打探出一個消息。”


    辛狸沒回,等著她的下文。


    安靜了好一會兒?,坐在未央樓中的翩雲下定決心般開口:“須老將軍的兒?子, 已入江湖。”


    “那他還挺有血性。”辛狸嗤道:“一個戰場不夠他上?的,還得闖闖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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