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陸勁緊張得不行,如臨大敵,就是看她邁著小碎步走得快些,也能讓這位大爺驚得原地跳起三?丈高?,火速飛奔而?來將她一把摟在?懷裏,額頭上的汗早已?流出三?裏地去?。


    林如昭覺得就是和韃靼對陣時,陸勁都不至於這般緊張。


    又?因為陸勁的榜樣?在?前,連帶著全府上下都對林如昭緊張得不得了,就是她平時得喝的茶,也怕涼了或者燙了,非要晾成五分溫才肯端到她麵前。


    林如昭為此哭笑不得了很久。


    可是她壓根沒?有辦法改變現狀,陸勁是個脾氣臭,且很固執己見的人,一般人都很難改變他的想法,更何況事涉林如昭的安危,就連林如昭本人都不行,那底下的人更不敢違逆陸勁了,於是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著,唯恐出個好歹,立刻要被拉出去?打?板子。


    林如昭自?然是頗有意?見的,可偏偏某日夜裏睡覺,她忽然就被身旁的陸勁推搡醒了。


    她那時睡得正香甜,隻感覺自?己渾身被搖得都快散架,還有陸勁又?急又?懼的聲音漸漸在?耳畔清晰起來,把她嚇得一個激靈,以為府裏進了歹人,瞬間坐了起來。


    結果她剛坐了起來,就被陸勁緊緊摟抱住,那力氣大得好像能把林如昭給捂死。


    林如昭剛想質問陸勁在?發什麽?瘋,就感覺到臉龐上落了幾點濕熱的液體,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這是什麽?,陸勁便用那張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起了青茬的臉,依戀地蹭著林如昭柔軟的臉頰。


    “嬌嬌,你還活著,太好了,剛才總叫你不醒,我還以為你怎麽?了。”


    陸勁的聲音冒著鼻音,似有些哽咽。


    林如昭聽得雲裏霧裏:“我好端端睡得正香,你叫我做什麽??”


    陸勁突然就啞了聲。


    林如昭起了疑:“陸勁,你老實告訴我,你何故擾我輕夢?”


    陸勁不肯打?了,他把林如昭推入被褥中,給她蓋好被子,想哄她入睡,林如昭卻很執著地拉著他的手:“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睡了,孕婦不能好好睡覺,會影響胎兒的。”


    陸勁頓時嚇得全都招了。


    他做了個噩夢,有關於林如昭難產的噩夢。


    夢裏林如昭血崩不止,穩婆來告訴陸勁的時候,陸勁想都沒?想:“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大人,否則老子要你給她陪葬。”


    在?屋裏疼得都沒?了力氣的林如昭聽到後,卻果斷地做出了另一個決定,她要保小孩。


    陸勁一邊回憶,一邊冷汗直冒:“老子在?外?麵聽到了後急得不得了,想衝進來,可是不知道你使了什麽?法子,那扇老子本可以一腳踹開的門?卻怎麽?也打?不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穩婆把孩子接生了出來,你卻香消玉殞。”


    “老子就被嚇醒了,原本應該立刻清醒過?來的,可是大抵是夢裏太悲傷,所以不僅沒?緩過?來,還腦補了一出你殘忍得撒手人還,留老子一個鰥夫,既當爹又?當娘的把臭小子拉扯到大,每逢佳節所有人都成雙入對,隻有老子孤零零地抱著口碗和那個死小子吃飯,就更加悲從中來。”


    他那濃重的鼻音和哽咽聲恐怕就是這麽?來的。


    林如昭聽得目瞪口呆。


    但陸勁還沒?完:“我難受極了,躺不住,想找你說回兒,結果喊了你兩聲,你都沒?有動靜,我就慌了,以為,以為你……”


    他說不下去?了,他不想林如昭和那個不好的字眼挨邊,


    林如昭當真哭笑不得:“陸勁,你有病啊,你不看看現在?什麽?時辰?我睡得真熟呢,根本聽不到你的聲響。”


    陸勁強詞奪理:“可你睡著了也嫌我起夜衝涼水澡的動靜大呢。”


    行,他還覺得他有理有據呢。


    林如昭無語了一下,她側過?身,麵朝著陸勁,抱起他的胳膊放在?身上:“侯爺,感受到我的體溫了嗎?死人有體溫嗎?”


    陸勁繼續強詞奪理:“那人死了也不是立刻涼了的。”


    林如昭不吭聲了,她覺得現在?的陸勁當真沒?法溝通。


    她不理他了,轉了個身,拉住被子,打?算繼續被驚擾的美夢,陸勁卻從背後翻過?身,側對著她,從身後將她摟入懷中。


    他的懷抱仍舊緊緊的,像是要把林如昭掐入骨血中,堅硬的下巴抵著她的肩膀,筆挺的鼻尖窩進她的肩窩處,大口大口地嗅著她淡淡的體香。


    仿佛快窒息的人大口大口地嗅著新鮮空氣。


    林如昭的心就軟了,她握著陸勁張開的手掌,覆在?胸前:“你聽聽,我的心髒是不是還在?跳動?陸勁,我不會有事的,我每天按著大夫的吩咐吃飯,飯後走上一個時辰,就連大夫都說我的脈象很穩,所以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生下我們的孩子。”


    陸勁輕聲道:“嗯。”


    林如昭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啦,放心睡吧,睡去?了,噩夢就忘了。”


    陸勁又?輕輕應了聲。


    但沒?過?會兒,林如昭就感覺身前的綿軟被兜住,揉了揉,秋衫薄,有雪白的軟雲被擠了出來,溢滿了陸勁的掌心。


    林如昭驟然睜眼。


    陸勁‘咦’了聲:“昭昭,你是不是大了點?我覺得現在?用它會比之前還要舒服,你覺得呢?”


    林如昭麵無表情的:“陸勁,你給我滾出去?。”


    當夜,武安侯喜提書房半夜遊。


    第二天,陸勁屁顛屁顛跑回來給林如昭負荊請罪,林如昭才不想理他,自?顧自?地做著針線活。


    林如昭的女紅是真的不行,針線活本來又?傷手又?傷眼的,大夫人就沒?教她學,因此林如昭的女紅技能約等於無,現在?又?要繡做工精致複雜的虎頭帽,她就更不得章法了。


    她拿針線戳老半天,針線纏得扭扭歪歪的,就連陸勁兜看不下去?了。


    他問道:“嬌嬌,你要做什麽??”


    “虎頭帽。”林如昭臉微微發紅。


    她覺得當真陸勁的麵還把針線活做得這般差勁,特別丟臉。


    陸勁見過?伏全的幾個孩子戴虎頭帽,因此對虎頭帽熟得很,他揀了兩塊布頭,道:“你歇著吧,我替你做。”


    “你替我做?”林如昭疑惑至極,“你會做針線活?”


    陸勁一臉理所當然:“當然會做,那時軍營裏窮得叮當響,但凡有半文錢兜摳出去?買寶馬和利劍了,為了節省錢,衣服破了就自?己摸索著補了。”


    他得意?:“你夫君樣?樣?都要做得最?好,所以針線活也比一般繡娘好。”


    林如昭看他的手大歸大,手指粗歸粗,卻靈活至極,不出一個時辰,就將虎頭繡得像模像樣?的,倒是越發襯得她針線活糟糕至極。


    林如昭嘟囔了句:“你確實適合又?當爹又?當娘。”


    原本還因能在?林如昭麵前露一手而?美滋滋的陸勁聞言,如臨大敵,立刻道:“呸呸呸!趕緊呸三?聲,這種不吉利的話,咱不說。”


    第46章


    就連做虎頭帽的資格林如昭都失去了, 她越發無聊起來。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門子來報林如晚登門時,林如昭也沒有拒絕她。


    林如昭是在清梧院見林如晚的。


    林如晚身為商人之女, 往素能結交的也隻有商戶之女, 那些商戶的宅邸大歸大,可處處充滿了暴發戶的氣息。不似武安侯府,經過幾代尊位的沉澱,房闊廊長?,氣度不凡。


    就說林如昭住著的清梧院, 兩道梧桐樹夾出小徑來,隨著秋風起,金黃的梧桐葉落滿小道,隨風打著旋。屋舍寬敞,三進的院落,雕梁畫棟, 布局井然有致,名畫古跡,古董陳設,數不勝數。


    服侍的仆從?雖多,卻各司其職, 進進出出,卻連聲咳嗽都不聞。侯府名門, 規矩大, 就連一個灑掃的粗使丫鬟也儀態端莊,就連林如晚這個小姐都比不上?。


    她邊走邊看, 內裏竟生了些羞愧。


    等入了正屋,林如晚終於見到?了林如昭, 比起仆從?的整肅,她這位主子倒是寬鬆不少?,烏發鬆挽,穿散花百褶裙,身無金銀首飾,卻被仆從?簇擁著,多了幾分不可侵犯的威嚴。


    從?前林如晚與林如昭共住一屋簷下,還不覺什?麽,因此?林如晚總嫉妒林如昭得到?了許多她得不到?的東西,可是現在?林如晚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她和林如昭之間隔了一道天塹。


    一道此?生她都無法跨過的天塹。


    林如晚意識到?這點後,難過得鼻尖發酸。


    林如昭見慣了囂張不遜的林如晚,驟見得一個哭鼻子的林如晚,倒覺得新鮮無比,她慢慢端起茶盞,茶蓋拂過茶水,道:“一坐下就掉眼淚,怎麽了?”


    林如晚道:“林如昭,我們?家其他人可能都對不起你,唯獨我娘親不曾對不起你一分,如果?你還有良心就回去看看你二嬸,她為了替你說句話,正被祖母變著法子折磨。”


    林如昭聞言一驚:“怎麽了?”


    林如晚抹了抹眼淚:“那日祖母得知你已有三個月身孕,且大伯大伯母都已知曉,因此?很生氣,以為你眼裏沒有她,於是就罵了兩句,我娘親便說當初祖母待你不好,現在?你不把祖母當家人,也是理所?當然。祖母當天就氣倒了,叫了大夫開?了兩帖藥,天天把娘親叫過去侍疾。”


    “那哪是侍疾,分明?是折磨。大夫開?的藥,祖母一口都不喝,卻要娘親一日三頓,頓頓不拉地熬好,若遲了一刻,祖母就用拐杖打娘親,她也不要丫鬟伺候了,一應起居都要娘親照顧,到?了晚上?,更是故意三番幾次把娘親叫起來端茶捶腿。”


    “娘親不過去侍了幾天的疾,就已經病倒了,偏偏祖母還覺得她在?裝病躲懶,還在?罵她。我沒了法子,求到?大伯母麵前,大伯母也沒可奈何,略說了兩句,就被祖母指著鼻子罵,說‘既不覺是一家人,就別來管這家子的事’,我是當真沒了辦法,隻好來求你。”


    林如昭也聽得揪心。


    除卻阿爹阿娘,林如昭不喜歡林家其他人,但二夫人不一樣,許是都是外嫁進來的兒媳,受過老太太的不少?磋磨,因此?當初大夫人出事的時候,她很同情?大夫人,經常背著老太太在?背後寬慰大夫人。


    甚至在?不允許大老爺納妾的那事上?,大夫人飽受非議,就連她的娘家都覺得大夫人過分了,唯獨一個二夫人堅定地支持大夫人,還替她問神拜菩薩,四處求藥方。


    因此?大夫人承二夫人的情?,林如昭也記得二夫人的好,眼下她又是因為自己而招來老太太的折磨,林如昭自然不能作壁上?觀。


    可是老太太本就不待見她,哪怕她去了,也不一定能幫得上?二夫人。


    這時候林如晚便道:“堂姐,你帶堂姐夫去,祖母怕堂姐夫,有他在?,你說什?麽祖母都會同意的。”


    林如昭稍猶豫了下,林如晚便立刻跪了下來:“堂姐,隻有你和堂姐夫可以救我娘親了,我給你磕頭。”


    林如昭哪裏能讓她真磕,她一個眼神,春玉和夏環便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林如昭道:“夫君明?日休沐,屆時我與他一道回去。”


    林如晚感恩戴德至極,哭道:“堂姐,過去種種都是我對不起你,你當我年?紀小,還不懂事,就原諒我那些荒唐的言語,我發誓以後我再也不那樣說話了,你若想?打我解解氣,我也是願意的。”


    林如昭不在?乎她的感謝,也不要她的感謝,客客氣氣地讓丫鬟仍舊把她送出府去。


    林如晚離開?侯府時,走得是一步三回頭。


    等晚上?陸勁回來林如昭便把事情?和他說了,陸勁的眉頭緊緊擰起來。


    其實陸勁比林如昭還討厭林老太太,他總覺得在?他沒有出現的那十七年?裏,這個老虔婆沒少?欺負他可憐柔弱的林如昭。


    他真的一點都不敢想?象沒有他保護的林如昭,過去過得都是什?麽糟心日子。


    若不是顧忌對方是長?輩,又年?邁,否則他可能真的拳頭發癢,上?去就給兩拳。


    當然,陸勁最不滿的還是另外兩個男人:“你二叔和堂兄呢?死?了嗎?”


    林如昭道:“二叔最重孝道,頂多出麵周旋幾句,不像阿爹那樣,願意為了自己的娘子不敬母親。”


    陸勁冷哼一聲:“愚孝。”


    林如昭道:“至於堂兄,說實話,我不了解他,對他的為人我一點也不清楚。”


    陸勁批語:“高低是個慫蛋。”


    林如昭見他這般看不起二老爺和林如景,開?玩笑道:“若你有個我祖母那般的母親,你不一定能做成什?麽樣呢。”


    陸勁不服:“有嶽丈這等珠玉在?前,我無論如何都成為不了你二叔。你是我娘子,嫁給我是來享福的,天天被個不講道理的老虔婆折磨,算什?麽道理。我連自己的娘子都護不住,又是什?麽狗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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