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鈺笑個不停,這次倒沒有惡意,主要是溫久的樣子實在是太滑稽了,和她本人的性格形成強烈反差,越看越覺得好笑。


    直到兄長投來警告的一瞥,他才努力止住笑。


    “孫嬤嬤就任由你胡來?”謝懷藺語氣不悅。


    溫久辯解道:“嬤嬤去煎藥了,我才……”


    “孫嬤嬤不在,其他下人是死光了嗎,輪得到你做這些?”方才她離火星子就咫尺的距離,稍有不慎就會燎到手指,謝懷藺看到時心髒都要嚇停了。


    “其他人……”溫久頓時噎住。


    她不擅長撒謊,正苦惱著如何圓過去時——


    幾個宮女嬉笑著進來,其中一個端著托盤,不耐煩地扯著嗓子喊:“喂,出來個人拿飯……”


    她注意到謝懷藺也在,慌忙行禮:“見、見過都督。”


    謝懷藺怎麽會出現在青鸞殿?是特意來看溫久笑話的嗎?


    宮女們彼此交換眼神、暗暗揣測時,謝懷藺看清托盤上的東西,瞳孔一縮——兩個幹巴巴的烙餅和一小碟鹹菜,一看便知是糊弄人的吃食。


    再看煙霧散去的炭盆裏,裝的也不是宮中貴人用的上等銀炭,而是廉價的黑炭,難怪會燒出這麽大的煙。


    謝懷藺臉色沉得可怕——他沒來的十幾天,溫久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竟不知宮裏的夥食什麽時候變成鹹菜配餅了,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


    他怒不可遏,宮女們惶恐跪下:“都、都督饒命!”


    情況怎麽和想的不一樣啊,那日謝懷鈺將溫久送來時明明表現出赤裸裸的厭惡,身為當事人的謝懷藺不是應該更恨溫久才對嗎?


    觀這架勢,莫非謝懷藺還惦記著溫久,是她們會錯意了?


    可謝小公子明明……


    有個宮女偷瞄了謝懷鈺一眼,後者瞬間炸毛:“看我作甚?我又沒讓你們欺負她!”


    “奴、奴婢知罪!”


    三年前謝懷藺對溫久有多寶貝,京城人士都是有目共睹的,曾有一紈絝醉酒後當街調戲溫久,結果被謝懷藺打得半身不遂、斷子絕孫。


    回想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宮女們瑟瑟發抖,把頭磕得更響了,動作劇烈,導致戴著的各種首飾叮啷作響。


    銜珠瑪瑙金釵、綴玉蝶形耳墜、鏤空雕花銀簪……都是些憑宮女的月銀壓根買不起的昂貴首飾,一看便知是從青鸞殿順的。


    下仆欺壓到主子頭上了,謝懷藺光是想象了一下她們磋磨溫久的畫麵就氣得血脈僨張,要是手頭有劍恐怕直接砍過去了。


    手腳不幹淨的丫鬟罷了,也沒真的傷害到她,溫久連忙救場:“咳,東西放著,你們下去吧。”


    但宮女們趴在地上不敢動。


    溫久明白她們在害怕什麽,於是眼巴巴地看著謝懷藺。


    謝懷藺從以前就無法拒絕她的要求——確實不能讓溫久看到一些血腥的畫麵,有些處罰,還是不讓她知道為好。


    謝懷藺隱去眸底厲色:“還不快滾!”


    “謝謝娘娘!謝謝都督!”


    這聲“娘娘”無比刺耳,謝懷藺麵色更沉,宮女們見狀腳底抹油跑得飛快,生怕他改變主意。


    第7章 宮苑深4


    宮女走是走了,但謝懷藺還憋著一股氣——


    既氣自己的疏忽,又氣溫久寧肯挨冷受凍也不願去找他。


    “讓你把人安頓好,你就是這樣安頓的?”


    “我……”麵對兄長的詰問,謝懷鈺頓時語塞。


    他雖然討厭溫久,可也不是落井下石的那種小人,想來是自己那天對溫久太惡劣,引起宮女誤解,所以她們才敢肆無忌憚地怠慢溫久。


    宮裏果然險惡,他明明沒指使,底下的人卻僅憑他的態度克扣溫久的衣食。


    望著溫久那髒兮兮的臉蛋,謝懷鈺越發理虧,老老實實地挨兄長的訓。


    謝懷藺知道這事不能全怪他,沒有繼續問責,轉而報了幾個菜名:“去讓禦膳房準備,口味清淡些。”


    “不用麻煩……”


    溫久拒絕的話剛開一個頭,就被謝懷藺堵了回來:“難道你真打算吃這玩意?”


    他嫌棄地看著托盤裏的食物。


    “送都送來了,總不能浪費。”溫久底氣不足地辯解,“你在軍營吃的也差不多這水平……”


    謝懷藺氣笑:“你和我能一樣?”


    “你都能吃我怎麽不能?”


    反駁的話語說出口,溫久才驚覺這一幕多麽似曾相識。


    幾年前她曾在父親生辰那天親手做了海棠酥,試圖借此緩和尷尬的父女關係。


    可惜結果證明她隻是一廂情願,父親看到的第一刻不是欣慰,而是痛苦,甚至失控打翻了女兒幾個時辰的心血。


    後來她才知道,海棠酥是故去的母親最擅長的一道點心,自己無意中又揭開了父親的傷心事。


    但當時還不清楚來龍去脈,隻覺得難過,是謝懷藺將掉了滿地的海棠酥一塊一塊撿起,毫不在意地吃了個精光。


    她拚命阻攔:“海棠酥掉地上了,吃不得。”


    “這有什麽,吹吹就能吃。”謝懷藺大大咧咧道,“以前隨我爹上戰場,最糟糕時連草根都嚼過,還會怕掉在地上的東西?”


    “那、那我和你一起吃。”


    “你和我能一樣?”


    少年將食盒調轉了個方向,宛如一頭護食的野獸。


    溫久不服氣:“你能吃得我怎麽就不行?”


    謝懷藺咽下齁甜的口酥,沒有告訴她自己最討厭吃這種幹燥的點心。


    他嘻嘻笑道:“仙女都是喝露水的,當然不能吃掉在地上的東西。”


    ……


    相似的對話喚醒共同的記憶,謝懷藺也頓住,兩人之間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小姐?”


    孫嬤嬤及時出現打破了僵局。


    “都督也在。”


    比起謝懷藺在場,更讓她吃驚的是溫久渾身上下到處沾滿了炭灰:“老奴才離開一會兒,您怎麽就將自己弄成這樣了?”


    這話聽起來像在教訓不懂事的三歲小孩,當著謝懷藺的麵,溫久有些不好意思,剛要伸手擦臉上的灰,可還沒碰到臉,就被謝懷藺扣住了手腕。


    “別動。”


    男人的聲音已經褪去少年時期的青澀,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如此近的距離,那股熟悉的冷冽氣息不容分說地侵略進溫久的領地,搭在腕上的長指骨節分明,指腹上的薄繭輕輕擦過肌膚,激起一陣顫栗。


    接觸的那一小塊麵積開始發燙,灼熱得皮膚都要融化。


    溫久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等親密舉動,一時忘了反應,倒是謝懷藺先回過神來,不自然地鬆開。


    “咳,用手擦會弄得更髒,進去洗洗。”


    “……嗯。”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孫嬤嬤也看得出這兩人的氣氛不對勁。


    她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笑容將臉上的褶子擠得更深:“二位別站在門口吹冷風了,都進去坐,老奴這就去打水來。”


    待孫嬤嬤打來了水,替溫久重新收拾好儀容後,謝懷鈺也帶著午膳來了。


    幾個眼生的宮女魚貫而入,把菜品擺齊後又安靜退了出去,孫嬤嬤瞧著這一大桌子菜,對謝懷藺讚不絕口:“還是將軍細心,知道我家小姐口味清淡又忌辣。”


    溫久掃了一眼餐桌,確實,有好幾道是她喜歡吃的菜。


    是無心?還是有意?


    她看了一眼謝懷藺,後者隻是淡淡道:“坐下,吃飯。”


    “哦。”溫久乖乖應是,在位置上坐下。


    “對了對了。”孫嬤嬤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


    她端出煎好的藥:“小姐,用膳前先把藥喝了,否則涼了效果就減弱了。”


    “這是什麽藥?”


    謝懷藺皺起眉:“你哪裏不舒服?”


    “是止咳潤肺的。”


    孫嬤嬤替溫久回答:“小姐的體質您也知道,稍微吹一點風身子骨就受不住,這不,咳嗽又犯了,老奴找禦膳房討銀耳雪梨沒討著,隻能去藥堂抓了藥草自己燉。”


    孫嬤嬤說著說著就要吐苦水,溫久及時製止:“嬤嬤精通藥理,您親手燉的藥自是比禦膳房有效的。”


    她拿起藥碗,不帶喘氣地仰頭喝下。


    “你不怕苦的嗎?”謝懷鈺目瞪口呆。


    那黑乎乎的湯汁看得人嘴巴發苦,溫久一個姑娘家竟然直接一口悶,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不禁生出幾分佩服,連帶衝淡了對溫久的成見——還以為她這種在溫室長大的小姐定是嬌滴滴的花瓶,現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


    溫久淺笑:“習慣了。”


    在少女喝藥的整個過程中,謝懷藺眉頭緊鎖,仿佛遭苦受罪的是他一樣。


    “待會兒叫太醫過來看看。”


    “不用,我就是普通的咳嗽,沒必要勞煩太醫。”


    “勞什麽煩?”謝懷藺的語氣根本不容拒絕,工重號夢白推文台“看病是他們的職責,不然宮裏養他們是讓他們吃白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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