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樹本是一顆百年有靈的老槐樹,


    一直生長在林家老宅旁邊,


    伴隨著林家世世代代的生長,


    它的靈性也越來越強。


    漸漸的,


    槐樹似乎把自己當成了林家的一員。


    像個林家長輩,


    在默默中,


    時刻觀察著林家的一切,


    無言見證了林家某一代的悲劇。


    那是幾十年前,林家是一個封建時代最普通不過的家庭。


    林家夫婦,一男一女生出了一個男孩,


    獨子。


    取名為林鴻天。


    如此,


    一家三口就是林家全部的人口。


    封建時代,


    人口就是生產力,


    人口就是話語權,


    家裏人多不管是幹活還是打架,在街坊鄰居中都有主導權。


    一個家庭往往都有好幾個孩子,再不行也有很多親戚宗族。


    奈何林家這一代,


    林家夫婦生出這一個孩子後已然沒有心力。


    隻有一家三口,


    這代表這一代林家的窘迫。


    某一天,


    意外發生,


    林父一人在一次與鄰居田產糾紛時被人推搡,對麵是父子祖孫八九人,


    林父在推搡中重傷,


    幾個月後不治身亡。


    棺材就被埋在老槐樹邊上的土地裏,墳包矮矮的,似乎不起眼。


    家中雪上加霜,


    寡婦的林母一人帶著孩子無處訴苦。


    生活上的困難,


    這導致林母把所有的希望交托給林鴻天,


    渴望他光宗耀祖,


    開枝散葉。


    就這樣,


    林鴻天在溺愛中長大,


    老槐樹見證了他的長大,記得他一直跟其他孩子在他的樹底下乘涼玩鬧。


    老槐樹似乎很開心,開心有孩子的陪伴。


    一直到十四歲,林家都平安無事。


    林鴻天早早娶妻,


    妻子名叫蕭月。


    矛盾就此發生。


    娶妻的林鴻天不知道是家族遺傳,還是妻子不行,


    總之就是得不到孩子。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戲劇,


    結婚太久沒有孩子,不僅外人笑你,你自己也掛不住麵子。


    結婚第一年。


    林母一人嘮叨,林鴻天夫妻恩愛。


    結婚第二年。


    林鴻天臉上沒有麵子,在外時常被人嘲笑,開始給妻子蕭月擺臉色。


    結婚三年。


    外人流傳劉鴻天身有隱疾,林鴻天在家開始打罵妻子,蕭月開始自卑自責。


    直到六年過去,


    蕭月的肚子依舊沒有動靜。


    林鴻天與林母已經不把蕭月當成林家人,動不動就是打罵。


    封建時代,


    女子地位低下。


    蕭月有苦難言,默默承受這一切,絲毫沒有話語權。


    林鴻天也是懷疑自己不行。


    就這樣掙紮的到了第七年,


    林家這一代三口召開了一場家庭會議。


    一個讓人羞恥的計劃出現:


    借種。


    用錢請求向鄰居接種!


    封建時代,


    所謂借種,


    指就是將自己的老婆送給被人幹,直到生出孩子,自己家養,作為傳宗接代的火苗。


    蕭月聽說後,如遭雷劈。


    儒家禮儀讓她明白女子貞操以及羞恥心,死活不肯答應。


    奈何,


    家中無後,祖宗蒙羞。


    林母說服了兒子林鴻天,


    二人一起給蕭月施壓,恩威並施。


    楊言隻要有了孩子,


    蕭月在家也會好過。


    家庭矛盾也會消失,


    夫妻也會恩愛。


    軟磨硬泡,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老槐樹的見證之中,


    蕭月終究還是被林家二人送入鄰居的床鋪。


    槐樹有靈,


    記下了當時蕭月那秀氣臉頰上的羞憤,以及她那敢怒不敢言的心情。


    日子一天天過去。


    某一天蕭月就此懷孕。


    林母與林鴻天開懷大笑,心中的負擔減去。


    隻是這笑容在老槐樹看來似乎帶些戲劇性。


    就好像戲台上的小醜,滿臉灰白粉末。


    花錢把妻子送給外人,得了外人的孩子還笑得開心?


    仿佛人性在他們身上沒有半點。


    這一代,林家有人性的,似乎隻有蕭月。


    經曆這一切的蕭月對林家二人卻已經絕望。


    她默默將所有的希望給了肚子裏的孩子。


    期待苦盡甘來。


    一個月,


    三個月,


    直到孩子落地,


    上天卻開了一個巨大的要命玩笑。


    這竟然是一個女孩!


    重男輕女的時代,


    有了女孩的蕭月不僅沒有迎來安穩,


    反而更加被林鴻天母子欺負。


    生子不久後,不僅天天幹活,還肩負著一個人帶孩子的命運。


    林母嫌棄她生不出男孩。


    林鴻天則開始酗酒,醉酒後就打罵蕭月母女,


    “野種!野孩子!”


    這一家的勞力全部負擔在了蕭月這麽一個女子身上。


    蕭月羞憤,


    卻無法責怪林鴻天母子二人,


    她憤恨自己身體不幹淨。


    羞恥心與封建禮儀束縛,她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再次找其他人借種,


    嗬,


    又是女孩。


    兩次借種,


    兩個女孩。


    外人已經流傳林家無能,以及流傳蕭月不守婦道的話語。


    甚至在某一次,


    鄰居在林鴻天眼皮子底下,調戲想摸他的妻子,嘲諷之色刺痛人臉。


    林鴻天將他懦夫的本質盡顯無遺。


    妻子蕭月辱罵調戲她的男子,並躲在林鴻天的身後。


    林鴻天卻不敢與其他人爭鬥,反而一巴掌打在妻子蕭月臉上。


    將所有錯誤歸咎於妻子蕭月。


    “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我打死你,就是你害我林家沒有後代”


    回到家,至此之後,


    林鴻天一次次將蕭月打的遍體鱗傷。


    一次次將蕭月的女兒摔在地上,恨不得弄死母女三人。


    母子三人同病相憐,愛孩子的隻有蕭月這一個母親。


    母親的本能讓她丟不下孩子,她忍讓家中的苦難,隻為了孩子。


    可是人性萬千,


    她沒有料到的是,一味的退讓,隻會讓人更加得寸進尺。


    “我真傻,真的”


    “我退讓了那麽多,我真傻”


    “我竟然相信林鴻天他們母子二人會回心轉意對我和孩子好”


    某一天,


    蕭月外出賣菜的功夫,


    林鴻天母子再次做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決定:


    用幾兩銀子的價錢,他們將蕭月的大女兒賣給外人。


    回到家的蕭月拉著小女兒找瘋了。


    “我的女兒啊,你到底在哪啊?母親在這,你快點回來!”


    最終認命的回到家。


    “林鴻天!孩子她做錯了什麽?你們為什麽把你賣掉,她是無辜的孩子啊”


    “我們母子為什麽要受到這種苦難?”


    林鴻天酗酒後罵道:“你哭什麽,野種而已,你是不是還惦記著別家男人?!”


    “這野種還不值我幾個酒錢,給老子滾!”


    一個夜晚,


    月黑風高,


    不堪羞辱的蕭月拉著三四歲的小女兒,


    來到老槐樹下。


    母女二人身上全是傷痕,


    青紫一片。


    “我究竟哪裏做錯了,老槐樹啊老槐樹,你能不能告訴我”


    雙目無神的蕭月滿臉絕望,


    蒼白的指尖撫摸在老槐樹上,觸動著老槐樹的靈性。


    取出繩子,


    拿起凳子。


    兩個繩套掛在了老槐樹上,垂落在半空。


    孩子不能理解這一切動作的含義。


    隻是站在一旁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媽媽,我們這是要幹嘛?”


    三四歲的孩子身上穿著破爛,身體瘦弱,用稚嫩的語氣問道。


    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的盯著蕭月:


    “媽媽,我們是不是又惹奶奶他們不開心了,晚上不能睡覺?”


    “不是的,孩子,你放心吧,待會我們就能安心睡一個好覺了”


    “真的嗎媽媽?”


    “對啊”


    蕭月輕聲呢喃道,露出了幾年來唯一的笑容,對著老槐樹問道:


    “老槐樹,你說是嗎?”


    兩個繩套落在母女二人脖子上。


    “媽媽……我……”


    夜晚徹底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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