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摸了摸空落落的腰間,臉上不由地泛起一絲苦笑。


    第20章


    雪下了一夜,到後半夜時才漸漸停住,而後也沒再繼續下了。


    到了第二日,路上覆著薄雪,天氣悶悶沉寂,天光昏暗,是個陰沉無雪的日子。


    本來這樣的天氣,最是適合在屋子裏睡會懶覺,看看書,吃些茶點什麽的。


    可梁雁昨日答應了宋隨,要幫著約見範冬蓮的。


    所以今日沒工夫歇著。


    她將與範冬蓮見麵的地方選在郊外臨河的亭台水榭處。


    那地方她前幾日同父親一起去積雲寺時曾路過,在那處歇了會腳。


    亭子在水中心,四周隔了簾帳,要走過一道九曲回廊才能進入。


    梁雁昨日想著,冬季時鄰水的地方總是要寒涼冷清些。所以這地方沒有什麽人,算得上隱蔽,她這才選了這裏。


    一早起來,梁雁叫碧流將帖子送去範家沒多久,範冬蓮就遣人回了話說會來赴約。


    於是她又去準備赴約的事宜。


    隻是今日不巧,府裏的車夫家中有事,告了假。


    而約見範冬蓮用的是梁雁的名義,也不好叫宋隨他們駕車來。


    梁雁收拾了一番後,便去馬市租了輛馬車。等到用完午膳後,她差車夫駕著車去了大理寺外候著,等宋隨一道去。


    車夫停了馬,將馬車停在側門下。


    等梁雁叫人進去通傳後,車夫尋了空問她:“姑娘這趟是租單程還是雙程?”


    他家恰好就離梁雁找的那地方不遠,若是單程便是再好不過,那他送完人還能順道回家去用個飯。


    梁雁從懷裏摸了個錢袋子,丟過去,叫他點點錢數,便繼續探出腦袋往外找人,沒再說別的。


    車夫將袋子裏的錢倒在手裏數了數,接著又塞回去,妥帖地放進懷裏,道了句多謝小姐,而後坐在外頭看起車來。


    兩人等了沒多會兒,宋隨就出來了。


    這個點正是用飯的時候,衙署裏有的人家裏離得遠的,便沒空回去吃飯。


    大概是家裏人擔心他們在衙署裏吃不好,道旁可見幾輛馬車停著,裏頭坐著些官員家眷,親自來送飯的。


    宋隨換了便服,和幾個官員一道出來。


    往日裏這個時候他都是在衙署裏用飯,今日卻同他們一塊出來,同行的不免有人好奇:“宋大人,那架馬車是等您的吧?”


    梁雁拉了車簾的一小角,探出小半張臉來,朝他揮了揮手。


    宋隨被幾人打趣的聲音弄得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後解釋道:“我有些事情要回去一趟。”


    那一行人了然地笑笑,都道:“忙點好,您先回去。”


    宋隨出了門,走到梁雁所在的那馬車前,梁雁一隻手還挽著車簾子,一隻手攀在車窗沿邊上,眼裏帶著熱切笑意,朝他招呼道:“你來啦!”


    他並未急著上去,反倒推著她的手,拉下車簾子,將人按了進去。


    “安靜等著就是,東張西望的做什麽?”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行事怎的傻裏傻氣,這是生怕別人瞧不見她?


    梁雁隔著簾子回了一聲:“我看他們都有人給送飯,想著你也該有才是,可我若是安靜等著他們怎會知道我是給你送的?”


    聽她那語氣,倒還覺得自己頗有道理。


    宋隨上了馬車,瞧了一眼她護在手裏的食盒,“我方才在裏頭已經吃過了。”


    語氣淡淡的,但聽得出來比方才已是溫和許多。


    坐下時還難得貼心地攏了攏翻開的車簾,免得有風進來。


    車子漸漸行駛起來,人坐在裏頭隨著馬匹的步子也有左右的搖晃。


    梁雁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來不及用飯,特意從府裏帶來的。”


    她用食指在食盒上來回地摩挲,看著有幾分落寞。


    “裏頭是什麽?”他壓著黑眸斜斜往梁雁臉上一飄,迅速又拉回來,好似在認真盯著食盒。


    聽他這一句,是要嚐嚐的意思了?


    梁雁是個貫會就竿往上爬的,此時眼睛一亮,動作迅速地將食盒打開,抬起頭來笑盈盈地遞過去:“我怕時間來不及,隻讓人煮了碗麵,那你再吃一些?”


    一碗十分尋常的麵,不過上頭碼著青菜,肉沫,雞蛋,倒是什麽都有。


    大概是等得有些久了,湯汁都被吸了大半,看著幹巴巴的。


    衙署裏的飯菜冷硬,他今日隻是匆匆吃了兩口,聽見她叫人來,便停了筷子。


    今日讓她牽線,也算是忙前忙後了一番。


    他抬眼看了看梁雁期待的目光,伸手接過碗,決定給她個麵子。


    見他接了碗,梁雁不再說話,安靜在一旁等著他吃完。


    他吃了幾口,不經意瞥她一眼。


    瞧見她滿意地抱著膝蓋,從披風裏露出一張小臉靜靜瞧著他,眼睫輕合,微微發懵,那模樣……就還挺乖的。


    他很快又錯開眼來,盯著碗裏的麵。


    一碗麵用完,馬車也差不多到了郊外水邊。車停下後,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


    河岸邊的葦叢深深,隨著冷風四下搖擺。


    兩人穿過葦叢,踏上那道回廊,宋隨走在前麵,梁雁一步步緊緊跟著。


    河風掠過她的裙角,她一味低著頭趕著宋隨的步子,不敢往身邊看。


    宋隨的靴子後跟被她連著踩了三腳後,他終於忍不住要發作,手往前一揚,沒好氣道:“梁小姐,不如你走前邊?”


    梁雁理直氣壯地搖頭:“我怕。”


    “你怕什麽?怕冷?”他看了看她今日的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裙襖,外頭還罩了件厚重的披風,想著應當不至於,又問:“還是怕水?”


    “怕水。”她抬起袖子,擋在前頭,這樣便看不見四周那幽幽深深的水流了。


    她好似聽見前麵那人輕笑一聲,接著又聽見他慢悠悠道:“把眼睛閉上。”


    梁雁照做,她以為他這是要叫她閉著眼然後拉她過去。


    於是藏在袖子下的一張小臉掛上了笑意,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大哥,麻煩你了。”


    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來拉她的手。


    “宋大哥?”


    她緩緩放下袖子,睜開眼,那人已好端端坐在了亭台裏。


    見她往這邊望,宋隨敲了敲石桌道:“叫你閉上眼走,沒叫你閉眼杵著不動。難不成還想等我來抱你?”


    聽了這話,梁雁垂在身側的一雙手不自覺捏緊。


    她在原地頓了頓,又閉眼吸了口氣,這才低頭往前走,“才沒有,我隻是走了會兒神。”


    宋隨透過被風卷起的簾帳看到她氣鼓鼓的臉,不免覺得有些好笑,眉眼也染上些生動的顏色,“為何怕水?”


    她三兩步快步走進來坐下,猶見緊張,但卻別過臉去看亭子頂端繪製的彩畫,並不打算理他。


    竟是與他鬧脾氣了。


    這姑娘,人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宋隨也懶得去哄她,兩人坐了沒一會兒,範冬蓮便來了。


    正如宋隨所言,梁雁讓人簡單提了一句她姐姐的事,她便如期赴約了。


    她今日依舊穿著素服,頭上別一朵白花,蒼白的手卷起簾帳後,朝著兩人略施一禮,便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下。


    “範姑娘,我是梁雁,我們昨日在宴席上見過。”


    範冬蓮眉眼攏著淡淡倦色,輕聲應道:“梁姑娘。”


    “這位是大理寺的宋隨宋大人,我今日是替他邀你來的。”


    “我知道,今日多謝梁姑娘牽線。”


    介紹完了,他們該要談正事了,梁雁知曉自己留在這兒大概不太合適,於是起身讓他們說話,自己去外麵等。


    宋隨看著她離開亭子,守在不遠處的亭簷下,這才回過頭來看向範冬蓮,開門見山問道:“範姑娘,你如何認定範雲嵐之死並非意外?”


    “宋大人,我能否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我從小跟著父親學醫,並不知曉朝中時事,父親隻說你願意幫他,但我卻想問問宋大人。


    如今範家是人盡皆知的燙手山芋,你為何要接?”


    宋隨抬眼:“我做這件事,自然有私心。”


    範冬蓮亦直直望著他,問得直白:“是謝家?”


    宋隨一隻手搭在桌沿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冰冷的石塊,“可以是謝家,不全是謝家。”


    範冬蓮仔細捕捉著他臉上的每一寸表情,直到確認那是暗沉沉,翻騰著的殺意怒氣時,忽然如釋重負:“大人不是問我為什麽確定我姐姐不是死於意外麽?”


    她緩了口氣,似是有些冷,嘴唇微微顫抖:“因為我姐姐已有身孕。


    她那樣謹慎小心的性子,怎會明知自己有孕還在無人陪伴時獨自登高?


    謝家找出這樣蹩腳的理由,必是做了虧心事。”


    宋隨眼裏也染上了冷氣。


    一屍兩命,這背後的人,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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