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沒再提要離開的事情,莫春羽見狀也默契地閉口不言。


    這會梁雁體貼周到地與他道歉,他麵子上稍稍如意了些。


    看在她態度這麽好的份上,那便就再多呆幾日。


    他合上書,手指摩挲著書脊的那一塊硬處,眉心微動了動,眸色幽幽:“把手伸出來。”


    “嗯?”


    梁雁雖有些不解,但仍乖乖地伸出一隻手。


    手指纖長,掌心是梅花花蕊那處一般的柔嫩白色,指尖是泛著淺粉色的,就這麽攤開在他麵前。


    宋隨高高舉起手裏的書籍,長袖從她臉前掃過,帶起一陣冷風。


    緊接著,手上一沉,那書冊上最硬的書脊一側重重落在梁雁掌心,傳來一陣鈍痛。


    宋隨語風涼涼,“原諒你了。”


    像是好端端走在路上,有人兜頭朝你潑了一盆涼水。


    梁雁錯愕,眉頭微蹙,那道眉峰隱約,如同遠山橫黛,“姓宋的!你!”


    她覺得,方才出門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要迎難而上的話,現在可以當做沒說過了。


    莫春羽倚靠在門扇上吃著酥甜的梅花酥,吃得正起勁。


    冷不丁看見屋子裏這一幕,弱柳扶風的梁小姐一隻手撐在書桌上,一隻手伸在他家大人眼前。


    而他家大人手裏拿著一本又厚又硬的書,麵不改色地打了梁小姐一掌。


    梁小姐那隻手瞬間往後縮了半寸,一雙秀麗的眉目瞪著那捏著書本,一臉雲淡風輕的男子,那模樣委屈極了。


    可那沒眼色的男子並不理會她的怒氣,也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麽不對的。


    慢悠悠端起桌邊的一盞茶水,淺淺抿了一口,心情頗好,“梁小姐要喝茶麽?”


    “不喝!”梁雁咬著牙,深深順了一口氣。


    接著用撐著桌麵的那隻手揭開食盒上的蓋子,“宋大人,後廚做了些糕點”,她皮笑肉不笑地將食盒裏的梅花酥取出來,糕點的甜膩香氣散開,咬牙切齒道:“還溫著呢,你趁熱嚐嚐。”


    宋隨覺得她這反應不太對,但也說不出她該是個什麽反應,於是本能地皺了皺眉拒絕:“多謝,不過我不喜歡吃,下次別送了。”


    梁雁將盤子輕輕擱在桌麵上,管你愛不愛吃。


    “你不必客氣,我左右也沒事,給你送個糕點並不耽誤什麽。”


    她這是什麽意思,聽不懂人話麽?


    宋隨的額角不受控製地跳了一下,隻想著趕緊把人打發走。


    一時竟沒注意到那姑娘已經捏著塊糕點送到了他嘴邊。


    這梅花酥除了有一般糕點的甜膩味兒,還帶上些梅花清香。


    “我說了我不”,他張嘴拒絕,那糕點倒是在這空檔被直直塞入了口中,滿嘴的清甜香軟。


    一塊梅花酥個頭已是不小,她又極快地塞了第二個,動作粗魯蠻橫不說,還掉了他滿身的碎餅渣子。


    終於在她要塞第三塊的時候,宋隨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擋住了她的動作。


    “怎麽樣,好吃吧?”


    梁雁往前傾身,長眉微挑,眼眸黑亮純澈,蓄著笑意。


    他攥著梁雁的手腕,兩人離得很近,一抬頭便就叫他看到那一張淡白梨花麵,一垂眸又是那一副輕盈楊柳腰,避無可避。


    她計謀得逞時促狹輕笑的得意模樣,好像是三月春風拂動一樹梨花,花蕊輕顫,暗香浮動。


    無端讓他想起昨夜在銅鏡中,他瞧見的那副呆呆的弱氣模樣。


    還有那個荒唐的擁抱。


    這一瞬的愣神,又叫梁雁得了空,用自己的另一隻手端走了他剛剛喝過的茶盞。


    她捏著茶盞一揚手,裏頭的水便全灑在了地麵上。


    隻聽她故作抱歉道:“哎呀,本想給你端水的,沒端穩。”


    這是不打算讓他喝上水了。


    她最好是有迷症。


    宋隨錯開臉,麻木艱難地咀嚼著滿口的糕點。


    十分不易才終於將口中那糕點吞了下去,一時間隻覺得喉嚨裏甜得發齁,且幹澀難咽。


    喉結困難地上下滑動,差點要噎死過去。


    第27章


    梁雁看他這副吃癟模樣,得意起來,忍不住笑出了聲。


    隻是昨日的風寒並未好透,到了興頭上時,她忍不住捂著帕子咳了兩聲。


    再抬眼時,兩頰飛快染上紅暈,眼含秋水,似海棠醉日,任誰看了都要生出幾分憐惜來。


    可宋隨不是個憐香惜玉的。


    他好不容易順下那糕點,才喘了口氣便冷著臉捏著她的腕子甩了下去,動作稱得上粗暴。


    “你若沒什麽事便回去吧。”


    梁雁收回手,與他相處的這段時日裏,她大概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氣。


    不苟言笑,寡言少語,性子別扭,不與人交心,還十分記仇。


    自己雖欠他一條命,卻也受不了他這脾性。


    懶得在繼續在這與他呆著,於是揉了揉手腕,輕輕敲著那隻烏木彩漆的食盒,“還剩好多呢,你慢慢吃,不要浪費了哦。”


    說完,她朝門口站著的莫春羽遙遙點了點頭,便揉著手心離開了。


    莫春羽追著送到院子裏,臉上滿是歉意:“梁小姐,我家大人就是這個臭脾氣,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您的手疼不疼啊,要不我一會給您送點藥過去?”


    梁雁攤開手,隻見手心一道醒目的紅印子,她又緩緩合上,擺手笑道:“這沒什麽的,還沒有我昨夜打他那一下疼呢。”


    語畢,她又用手指指門口,道:“不用擔心我,你快些進去吧,不然他又該罵你了。”


    這麽善解人意的姑娘,也不知大人怎麽下得去手的。


    莫春羽點點頭,目送著她走出院子,這才回頭往屋子裏走去。


    還沒進門,便見宋隨端著梁雁拿來的梅花酥從屋子裏出來,莫春羽見狀又跟上去:“大人去哪裏?”


    隻見他三兩步跨進小院裏,正好就停在梅花樹下,鯉魚池邊。


    此時的天幕是淡淡的淺藍色,冬日的陽光落在身上有些暖意。


    院中白梅枝影橫斜,交錯的影子落在水渠中,與渠中的幾尾鯉魚相互交纏。


    他從手中的瓷盤裏捏起一塊梅花酥,指尖用力,那糕點便立即被碾碎了落在水中。


    水裏靜默著的魚突地躍出水麵,爭相去銜落入水中的糕點。


    魚尾拖濺起一道水花,打在他手背上,他不去擦,反而盯著水麵上自己的倒影,麵上露出嫌惡之色。


    莫春羽見了他的動作,不由驚道:“誒誒,您不吃給我啊,何必這麽浪費。”


    他就說感覺這池子裏的魚日漸圓潤了。


    時雨那家夥說這些魚說不定也有糕點吃的時候他還覺得他在瞎扯,如今才發現原來是宋隨在這暴殄天物。


    宋隨又碾了一塊糕餅丟進水裏,“你不是有麽,吃這麽多,不嫌噎得慌?”


    噎?他又不像宋隨那般沒眼力見兒,怎會噎著?


    莫春羽撓撓頭,“大人,這再怎麽說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您如今這麽糟蹋人家的心意,當心日後後悔了,想要都沒有。”


    宋隨停了動作。


    日光之下,暖金色的陽光卻好似照不到他身上,那人麵容白皙俊秀,卻從內而外都透著冷。


    隻見他緩緩鬆下唇角,撥開橫在眼前的梅花枝,盯著莫春羽,一字一句開口道:“你在教我做事?”


    “屬下失言,大人恕罪。”莫春羽很快跪在地上,不再言語。


    心裏卻在暗暗埋怨,這時雨鬧肚子倒是會挑時間。


    拉了一夜了還不消停,讓他一個人在這承受風雨。


    剩下的幾個糕餅,宋隨連碾碎也懶得碾了,整個丟進水裏。


    伴著撲通水響,他繼續問起了的信鴿事情,“上次傳信來的那隻信鴿,救活了麽?”


    本想在這謝彥脫手的舊宅之中找一找線索,可昨夜無功而返,他隻得繼續慢慢籌劃,於是隻能將目光又放回那隻鴿子身上。


    “回大人,範禦醫說他這是第一次給鴿子看傷,還得再多給他幾日時間。”


    “讓他動作快點。”


    早些找到些眉目,他便不必再繼續待在梁家,還要與這對沒眼色的父女倆相處了。


    宋隨交代完這一句,便回了屋子。


    經過床榻邊的小桌案時,瞧見床邊與床身平齊的黃楊木小櫃上,一片圓潤的,指甲蓋大小的綠色葉片正躺在那櫃麵上。


    他的身形不受控製地頓住,有幾分惱怒地抬袖拂了那葉片。


    直到瞧著小葉片在空中打著懸兒落到看不見的陰影裏去了,這才繼續往裏走。


    梁雁房中,兩扇屋門半開著,外頭的日光傾瀉進來,空氣裏浮動著些塵埃。


    “盈雙,你們這兩日動了我的盆栽嗎?”


    梁雁喝了藥,在塌上休息,她隨手端起一邊的黃楊木,仔細端詳著,細細數著小樹上的葉子。


    可怎麽數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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