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站定?,匆匆抬袖擦著嘴角,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屋外卷起陣子邪風,推著門扇往前又往後,接著‘嘩啦’一聲?關上了。


    這呼啦一下的,攪得?本?來就不亮堂的屋子裏更黑了。


    宋隨低頭不語,看著自己手上的齒痕,那表情落在梁雁眼裏,陰惻惻的,像是在琢磨著怎麽弄死她。


    她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正思索要怎麽緩解眼前局促的局麵時,看見?那人身形終於動了動,轉身朝她邁出一步。


    她習慣性地往後退,卻見?他?隻是走?了一步,看了她一眼,而後又轉身抬步走?出了屋子。


    梁雁盯著他?離開的背影,一口氣才鬆下來。


    那門口處又是‘嘭’的一聲?,驚得?她猛然抬頭,隻見?門扇又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她摸索著將屋子裏的燭火點上,心有餘悸地在桌前坐下,腦子裏一時間混亂得?很。


    她忍不住想,她雖知曉宋隨此人的性情一直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


    可?是他?往常在梁府時,也沒?像如今這樣動不動就抽風啊。


    她這是又說了什麽惹到?他?了?


    可?她分明也沒?說什麽呀。


    不就是不許他?亂喊自己的名字麽,不至於為著這個生?氣吧。


    還有前幾日他?離開前那一夜也是這般,莫名其妙躲在簷下堵她。


    她實在是搞不清楚他?現在這般莫名其妙的狀況。


    跟吃錯了藥似的。


    而且明明是他?騙了自己,她已經很大?度地不去同他?計較了,他?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冒出來發瘋。


    越想越氣,她抬起腳踢了桌子腿一腳,桌上的杯盞嘩啦啦晃了晃。


    隻是那隻腳往回?收的時候,好像踢到?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


    她撩開桌布,向?下去找,邊看見?一塊粉色的錦布套著個什麽小物件,立在桌子底下。


    她彎腰拾起,拿在手裏,分量沉甸甸,觸感冷冰冰的。


    她扯開那層粉色的布套,裏頭露出那物件的原貌來,天青色的瓷底,上頭印著淺白色梅花的梅花紋,質地瑩潤透亮。


    “怎麽又是一隻手爐?”


    梁雁擺弄著那物件,這不會是盈雙和碧流買的吧?可?這幾日她們倆不是跟著她在溫府,到?現在都還未回?來麽,這又是誰的東西?


    實在是想不出,她幹脆將東西拿起來,隨手丟在了妝台上,而後便準備安置休息了。


    *


    莫春羽在府裏主屋的院子口翹首等著,快子時了,外頭的梆聲?落了一陣又一陣,怎麽還不見?那兩人回?來。


    他?在院門口走?來走?去,一時望望外邊,一時望望點著燈的裏屋,乍一看還有些忙碌。


    隻是細細看,能看見?他?扒拉著院門矮牆下的小冬青,一片一片葉子往下摘,摘了又丟在地上,“叫你們出去不帶我,這麽久還沒?回?來,肯定?是遇上麻煩了吧!大?人也是豬油蒙了心,時雨哪有我機靈呢?”


    他?專注地薅葉片,未留意到?一片黑影從他?身後劃過,帶起一小陣風,掠過他?後頸。


    莫春羽猛地回?頭,見?宋隨腳下生?風地跨過院子往裏頭走?,連忙追上去,“大?人,你可?算回?來了,老爺和夫人在屋裏等你好久了。”


    宋隨臉色沉沉的,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大?人,今晚是出什麽事兒了嗎?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時雨把事辦砸了,我就說他?這人榆木腦袋,又不機靈,您下回?就別帶他?出”


    “閉嘴。”宋隨瞪了他?一眼,莫春羽即刻噤聲?,不再?往前,目送著他?進屋。


    屋門虛虛攏著,宋隨抬手在門上輕輕扣了扣,這才推門進去。


    屋子裏,炭火邊上擺著一把鋪著厚毯的搖椅,婦人一隻手撐著腦袋,眼睛鬆鬆合著,整個人透著濃濃倦色。


    自從去年開春離家後,已快有一年未見?過二?老了,他?輕聲?走?近,瞧見?何玉林鬢邊已隱隱添了幾縷銀發。


    宋憫德著一身蘇綢青衫,卷著袖口,坐在矮凳上。


    衣衫的布料落了一塊到?地上,他?渾然不覺,專注著炭盆裏的火。


    分明已退離官場多年,可?一舉一動,還是透著股儒雅的文官氣。


    瞧見?宋隨進來,他?並未直接開口,反而拿著鉗子在炭火盆裏翻騰。


    “父親,孩兒來晚了。”


    宋隨走?進,宋憫德笑了笑,炭火紅光印在他?額間,照亮了眉宇間的風霜之色。


    他?指了指身邊的凳子,示意宋隨坐下,又從炭盆裏夾出一塊熱氣騰騰的番薯,遞過去,“自家種的,嚐嚐。”


    宋隨伸手接過,右手拇指微微屈著,將東西握在手裏,小心地掰開,“多謝父親。”


    宋憫德往他?手上瞟了一眼,卻沒?問他?,繼續去翻盆裏的炭火,“你送來的信我和你母親都看過了,什麽時候帶上我們去梁府見?見?梁昭,你在他?們既家住了許久,我們也不能廢了禮數,該上門向?他?道謝。”


    具體的事情,除了宋隨信裏與他?說的,方才他?也在莫春羽那裏知道了許多細節,便沒?什麽再?問的。


    “父親母親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不如休息幾日再?去。”


    宋憫德瞧著躺椅上閉眼休憩的夫人,眉眼變得?柔軟,“也好,你母親的身子愈發重了,她已禁不起路上的來回?折騰了。我們這回?來,想來段時間內應是不會再?回?去了。”


    宋隨望著猩紅的炭火,聲?音發澀:“是孩兒不孝,勞累父親母親千裏迢迢而來。”


    “你有事要辦,不願回?去,你母親又成日念你,便也隻能是我們做父母的來遷就你了。”


    宋隨低著頭,沒?接話。


    宋憫德緩緩抬手,搭在他?肩膀上,“遇安,這些年你受苦了”,肩上的那隻手,也爬了皺紋,風霜凜凜,隻停留了一瞬,他?又將手收了回?來,“你如今長大?了,有些事情我不說你也明白。


    “你性子素來穩重,來上京後亦是從未叫我們操過心,不過,作為你的父親,我還是要同你提一句。


    “遇事千萬冷靜,萬事一個‘忍’字,你需知曉,世上事,先有厚積,方能薄發。”


    “你母親的身體……已是禁不住什麽事兒了。”


    宋憫德話落,父子二?人皆心有靈犀地看著何玉林。宋隨緩緩將口中的番薯咽了下去,聲?音低低回?道:“兒子知道。”


    何玉林撐著腦袋的那隻手忽地往下撐去,宋憫德見?狀丟了手中的鉗子,抬手去接她的腦袋,生?怕她被磕著。


    這麽一折騰,她也悠悠睜了眼,一睜眼便看見?宋隨坐在身邊,溫婉的眉目頓時笑開了。


    她坐起身,拉過宋隨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半晌才道:“一個人在這兒,定?是沒?好好吃飯,瞧著都清減了許多。


    “你爹還不讓我來,我若不來,今年到?了年節,家家戶戶都熱熱鬧鬧的,你一個人守著這大?宅子,不憋悶得?慌?”


    宋隨拍拍她的手,難得?見?他?哄起人來,聲?音放得?又輕又緩:“母親說的是,多虧母親來了。”


    “等這幾日我和你爹安置好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個年。到?時候母親給你做一些你愛吃的菜來。


    “你最愛吃魚蝦,母親又學了幾道新菜式,到?時候做給你好好嚐嚐!”


    “辛苦母親了。”


    宋隨順勢放下手裏才吃了一小半的番薯,眼眸中有不甚明朗的情緒暗暗流動,宋憫德在一邊看著他?。


    他?很快又隱去那些許不合時宜的頹喪,扶著何玉林起身,“母親累了一路,早些去休息吧。”


    何玉林點頭,與宋憫德二?人一道往床榻邊走?去。


    等二?人上了塌,宋隨才熄了燭火,一身寥落地往外走?。


    第45章


    時雨從謝府出來時走的小巷, 在那條小巷上,他?碰見了兵馬司的騰元。


    騰元也是剛從謝府參加完宴席出來,應是中間?又去其他?地方辦了什麽事,所以在這裏與時雨碰上。


    眼?前的小侍衛年紀不大, 眉目間?卻透著股超乎年紀的沉穩幹練。


    兩人從?巷子裏錯身而過時, 騰元無意?中低頭, 看見他靴子側麵沾上了些紅泥。


    他?目光倏地銳利起來, 開口喊住時雨:“公子留步。”


    時雨停下來。


    騰元的目光不加掩飾地往他?鞋子上瞧,若他?沒記錯, 這小侍衛方才是跟著宋隨來的, 謝府的席早就散了, 他?怎的現在還?在此逗留?


    況且,今日謝府通往待客廳堂的路上皆是鋪的青石磚,又怎麽會沾上紅泥?


    騰元靜靜看著他?,“夜深了, 還?不歸家?”


    時雨與他?對視一眼?,接著又不自?覺默默低頭, 垂首盯著自?己的腳尖,回道:“我掉了東西?,方才去找了找, 耽誤了時間?。”


    時雨有個毛病。


    一說謊的時候,就要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麵。


    這麽多?年了,他?這個毛病就連宋隨和莫春羽都未曾發?覺過。


    可看見他?的動作,眼?前的騰元臉上的神色卻有一絲崩亂,他?壓著聲音問了句:“公子是宋大人身邊的人?不知今年多?大了?”


    “十八。”


    時雨回了他?, 見他?思?索著什麽半晌沒再說話?,便即刻轉身走?了。


    時雨走?後, 騰元望著他?離開的身影,還?在原地站了許久,直至子夜梆響,他?才恍然回神,離開巷子。


    時雨匆匆趕回去,向宋隨稟報在謝府打探到的消息。


    謝府散席時,謝光譽和長公主去別屋待了一會兒。


    謝竟煊知曉兄長大概是要與她說謝彥的事情,自?己跟著進去反倒容易叫薑嫿燕為難,便找了個借口在外邊等著。


    時雨跟了上去,兩人進屋後,謝光譽從?袖口摸出來一卷畫軸,他?雙手?捧著遞過去。


    薑嫿燕見他?神神秘秘的,也多?了幾分興趣,將畫軸接過來,緩緩打開。


    是一幅山水畫,筆墨線條簡約,墨色暈染,畫麵幹淨清雅,寥寥幾筆便間?便勾畫出縹緲遼遠的山水意?境。


    落款的字體蒼勁雄渾,筆鋒流暢,不疾不徐,一筆一劃恰如其分。


    是‘斯嶽’二?字,淺淺隱在山水墨色之?間?,與悠遠畫意?遙遙相映,卻並不重疊。


    薑嫿燕雙手?執著畫卷,眉眼?染上明快的笑意?,“竟能從?辜清章那個老東西?手?裏將這東西?要來,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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