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妙慢慢伸出手,極其克製地一點點朝碎眼伸長月線。


    然而陡然間,一片陰影籠罩住了她的視野。


    虞永晏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麵前,男人陰沉著一張臉,比先前的神情更加可怕地死死盯著她。


    他還流著血,裸露出森然白骨的手,突然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掉到地上的肉才肯吃。你的好師兄們,就是這麽養你的?”


    看著虞師兄豔麗的麵容上,冰冷的金色瞳眸卻燃燒著仿佛能將人吞噬的熊熊怒火,花盛妙陷入迷茫之中。


    他在說啥?她怎麽聽不懂呢?


    好不容易回憶拚湊起了虞永晏的話,花盛妙終於連通了一點他的腦回路。


    虞師兄該不會以為她是想撿起那些碎眼,給她自己吃吧?


    對了,虞師兄之前好像說過,他看不到命線……


    花盛妙心念一轉,決定不暴露出命線這一後手,可這也意味著,她在虞永晏眼裏,真的成了地上撿食吃的小傻子形象。


    花盛妙心一梗,她抬起頭,少女原本明亮的瞳眸此刻閃躲著,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心虛得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我,我不想吃……我就是隨便看看……”


    虞永晏沉默地注視著她許久。


    他突然想起了,當年那個被親人丟棄,寧願吃野草和腐肉,也絕不向他人乞求一句的他自己。


    他的手指突然長出尖銳指甲,如同毫無痛感一樣劃破胸膛裏剛剛愈合的傷口,從裏麵掏出一顆沒有消化的鹿眼,聲音陰冷得就像索命一樣暴戾。


    “張嘴。”


    花盛妙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虞師兄已經絲滑地完成了從自己身體裏挖出眼珠子,再遞到她麵前這一係列動作。


    雖然她真的為虞師兄不知道什麽時候對她生出來的同門情誼感動了一秒,可是看到虞師兄塞到她麵前的血糊糊眼珠,她還是不太敢動。


    可虞師兄都這麽掏出來了,如果她再拒絕,花盛妙有種她恐怕活不到第二天的預感。


    她隻能試探性地伸出手,兩手慢慢抱住虞師兄的指尖,如同警惕的小動物般,頭慢慢湊近掌心,在將那還在滾動著的鹿眼按到手裏那一刻,控製著月線飛快一吞。


    花盛妙同時還小心注意著虞永晏的表情。


    很好,虞師兄沒有發現!


    少女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謝謝師兄。”


    看著花盛妙臉上的燦爛笑容,虞永晏克製住指尖古怪的,似乎還想再挖一顆出來給她投食的衝動,他這次收斂了些力氣,沾染著血液的指尖輕輕掐了掐少女露出梨渦的雪白麵頰,語氣卻陰森森得如同警告。


    “下次再敢這麽磨蹭,我就把你吃了,聽到沒有?”


    花盛妙隱約摸到了虞師兄似乎沒有表麵上那麽凶的實質,她點了點頭,目光隱秘落回到自己的月線上,不忘敷衍道。


    “知道了師兄。”


    不過看在這次虞師兄為了喂她做出這麽大犧牲的份上,她以後還是少點氣他了。


    月線吃了鹿眼之後,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是從格外活躍的狀態慢慢安靜了下來。


    花盛妙放鬆了一點,這時她才注意到,路師兄回到屋裏後似乎變得格外安靜。


    她轉頭一看,路重鼎此時躺在地上,麵色蒼白,似乎陷入昏迷中,嚇得她一跳,花盛妙連忙伸手探了探路師兄的鼻息。


    男人的氣息格外微弱,花盛妙甚至懷疑路重鼎已經沒有了呼吸。


    完了,路師兄難不成是食物中毒休克了?


    一旁傳來虞永晏格外冷漠的聲音。


    “別管他,讓他死一會兒就好了。你要是閑得無聊,就過來給我拔鱗片。”


    聽到虞永晏的解釋,花盛妙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理解“死一會兒就好”到底是什麽意思,可虞師兄都這麽說了,應該說明路師兄的問題不太嚴重。


    不過——拔鱗片又是什麽?


    花盛妙轉過頭,看見虞師兄不知何時已經脫下了上半身的衣服,他原本血肉模糊的傷口竟然大半愈合,肌肉線條分明,卻帶著無數未愈傷痕的上半身,竟然慢慢長出了無數青色的鱗片。


    虞永晏此刻的神情暴躁陰沉得如同被困在籠中的毒蛇。


    他麵無表情地一片片撕扯下那些青色的鱗片,可些拔掉了原本鱗片的位置,卻又很快新生出鱗片。


    而那從血肉之中生長出的鱗片,每被拔出一次,就會活生生帶出一大片血肉。


    虞永晏麵無表情地一片片拔著鱗片,就像在永無止境地自虐。


    花盛妙光是看著,就有種頭皮發麻般的痛楚。


    “師兄,為什麽要拔掉鱗片呢?”


    她先前見過虞師兄脖子往下全是鱗片,甚至還悠閑自得地拖著如蛇似魚的長尾,也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樣子,怎麽到了詭域裏,反而要把鱗片全拔了呢?


    虞永晏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冰冷的金色瞳眸如同隨時可能進攻的毒蛇般死死盯著她。


    “不然呢?我就這麽看著自己,從鬼變成一個怪物?”


    花盛妙小心翼翼的,如同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學生般虛心請教道。


    “長了鱗片,就會變成怪物嗎?”


    回想到仁劍門的師兄們,一個比一個不像人的模樣,花盛妙對自己問出的問題其實有一點心虛。


    可是虞永晏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就像是在等她接下來要說出的話。


    第52章 小師妹


    ◎“就這麽喜歡……?”◎


    花盛妙鼓起勇氣, 小聲說道。


    “剛才那頭鹿,像是被黑日同化汙染,失去了理智的怪物。可是師兄沒有給我這種快要失控的感覺,如果師兄能守住理智和自己的底線, 不管外表變成什麽樣, 我覺得, 師兄都還是人類。”


    她看著虞永晏的眼睛, 認真道:“就像我雖然是個花妖, 可不管我變成花還是現在的樣子,我也還是覺得,自己是個正常的小妖怪。”


    “如果長出鱗片,對師兄沒有造成什麽太大的危害,師兄也沒必要一定要拔光它們,”花盛妙觀察著虞永晏逐漸動搖的神色, 她體貼安慰道,“這鱗片清粼粼的,也很漂亮, 或許還能起到保護的作用呢。”


    虞永晏將他長滿青色鱗片的手放到她麵前,他原本倨傲的金色瞳眸微微眯著,如同盯著獵物的大貓一樣,仔細盯著她每一點流露出的神情。


    “你真的不覺得這鱗片惡心?”


    為了說服虞師兄, 花盛妙真誠地上手摸了摸虞師兄手臂上的鱗片。


    鱗片的質感冰涼光滑, 紋路清晰的鱗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銳利鋒芒。


    作為一名爬寵愛好者, 花盛妙真心覺得,她可以摸一小時都不帶撒手的。


    而看著少女麵上逐漸浮現出的欣賞喜悅神色, 虞永晏的耳垂到麵頰隱約浮現出一片惱羞成怒的紅暈。


    這傻子竟然還真的喜歡, 喜歡……他……這麽惡心的樣子……


    虞永晏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陰森的話語, :“你還想摸到什麽時候?”


    花盛妙回過神,歎了一口氣,遺憾地收回了手。


    可惜她現在別說養蛇了,能保證自己活下來都不錯了。


    “就這麽喜歡……?”


    虞永晏死死地盯著少女臉上的神色,他的臉色突然忽青忽白,控製不住地想道。


    難不成小傻子的師兄,也是長著這樣的鱗片?


    她才會對這幅樣子的他非但不厭惡,反而更加親近。


    這種百般古怪,非喜非怒的想法纏繞成一團的感覺,讓虞永晏的表情更加陰晴難辨。


    好消息,花盛妙覺得虞師兄對他的鱗片好像是想開了。


    但壞消息是——


    虞永晏突然輕飄飄問道:“你的師門在哪裏?”


    他金色的瞳眸前所未有正色地看著她,湧動著如野獸般赤,裸而明亮的光芒。


    “我幫你,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花盛妙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先不說虞師兄是否打得過其他幾位師兄,他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師門”的範圍,其實包括他自己嗎?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虞師兄恢複記憶後,再想起這段話時,會露出怎樣的神情了。


    而看著少女訝異地微微睜大眼,然後猛然搖頭的樣子,虞永晏卻越發難以控製住心底越發猛烈湧出的陰暗念頭。


    隻要,他將丟棄了小傻子的那些師兄都殺了,即使那些人日後反悔,也不可能從他這裏帶走她了。


    利齒咬破血肉的血腥味道在口中興奮蔓延,虞永晏的麵色逐漸扭曲。


    花盛妙突然覺得虞師兄現在的表情有點變態,她害怕。


    “師兄,您……怎麽了?”


    虞永晏察覺到了少女神情的變化,他突然冷靜了下來,如同是蟄伏在草叢中,聚精會神凝視著獵物的毒蛇。


    在確保能將獵物一擊斃命前,他必須要忍耐等待過程中的一切枯燥與痛苦。


    虞永晏轉過臉,如同完全失去興趣般冷冷道:“不願意就算了,等你什麽時候想殺了他們,再告訴我。”


    花盛妙隻覺得虞師兄的這番話語實在是莫名其妙,不過她也沒有追究的想法。


    和虞師兄之前的表現相比,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很普通的神經病了。


    她蹲在角落,繼續小心研究自己的月線。


    虞永晏凝視著花盛妙頭頂的柔軟發漩,心中的念頭越發清晰。


    為了自己想要達成的某個目標,他現在——需要吞噬更多的怪物。


    而看著傷口剛剛愈合完成,就興致匆匆地披上衣袍,趁著太陽下山,頂著新生出來的鱗片出去狩獵的虞師兄,花盛妙忍不住感慨。


    虞師兄在詭域裏也還這麽努力,她還有什麽理由不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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