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少女委婉拒絕,智鬼不由露出略微惋惜之色,這時他方才想起了昨晚少女找他的緣由。


    “盛妙昨夜是有何疑難之處,專程來問我?”


    花盛妙等的就是智鬼的這番話,她再度向智鬼請教著與門有關的傳聞。


    智鬼沉吟片刻後,陡然看向了窗紙隱約透進的, 卻仿佛散發著不祥意味的紅色日光。


    “盛妙可知,為何這般諸多的邪祟,都會奮不顧身地向黑日撲去?”


    花盛妙想了想:“是因為黑日能讓這些邪祟變得更加強大嗎?”


    智鬼點了點頭, 又緩慢地搖了搖頭。


    “或許如此。但我聽說過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聞。”


    白發男人垂下眼眸,他淡黑色的寧靜瞳眸注視著漆黑的湯藥,沒有露出任何異色地將一碗湯藥一飲而盡。


    “傳聞,黑日之中, 有一扇門。”


    “穿過這扇門, 邪祟會抵達他們的仙界, 那才是邪祟真正的樂土。在那扇門之後的世界,邪祟會成為真正的仙人, 萬物生靈都為邪祟。邪祟, 會獲得真正的自由與超脫。”


    智鬼的聲音格外平靜, 他垂眸沉吟的模樣,就如同一位不食煙火,仙風道骨的仙人長者。


    然而不知為何,注視著那些詭異的紅暗日光落在智鬼身上,花盛妙莫名想到了虞師兄昨夜和她說的那些話。


    鏡門之後的世界,與智鬼口中黑日之門後的世界,如此相似。


    這一點是巧合,還是說所有的門,都會通向怪物所在,無比邪異的世界?


    就如同,“大師兄”打開那扇門時,她偶然一瞥見到的那些怪物血肉一樣。


    這樣的怪物,才是門後世界的常態嗎?


    “師父,難道就沒有通往正常世界的門嗎?”


    智鬼溫和地注視著她,如同注視著一個懵懂天真的孩子,他身上散發出的溫和清雅的氣息,慢慢讓花盛妙冷靜下來。


    “盛妙,你知道——門為何會出現嗎?”


    一道光閃徹花盛妙的腦海,智鬼不疾不徐道。


    “為了讓人進入屋中,屋舍才有了門。”


    “如果說此界原本隻是一棟封閉的屋舍,我們甚至不知道門外世界的存在,可這時,屋中出現了門。”


    智鬼適當的停頓,給了花盛妙更多的可怕想象空間。


    “那麽,最有可能想要打開門的,是與我們一樣弱小的另一處屋中之人,還是難以想象的,能無視一個世界的意願,強行造出這扇門,也要進入屋中的非物呢?”


    或許是經過這一夜的相處,對少女生出了些許愛才之心,智鬼的聲音更加溫和了幾分,少見地主動開口勸說道。


    “盛妙,你是從門中來到此處的,那麽能造出這扇門之人,將你送到此處,或許也有他們不得而為之的用意。若你真的想要回到原本的師門當中,不妨刻苦修煉,等自身也能修出門的那一日,或許你就能回到師門中了。”


    “至於其它的,原本已經存在於此界中的門,”


    智鬼淡黑色的溫和瞳眸注視著她,透出些師長告誡弟子的良苦用心。


    “不要去尋找,更不要去進入這些門。”


    花盛妙能感覺到智鬼這番勸說的真心實意,不管智鬼是真的擔心她,還是隻是擔心她的舉動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誠懇接受了智鬼的這番好意。


    “師父,我知道了。我不會——隨便進入那些詭異之門的。”


    至於門裏的怪物已經走出來,現在還坐在她身邊這種小事,她應該沒有必要告訴智鬼了。


    智鬼露出些許欣慰得如同見到孩子終於懂事的笑容,花盛妙向智鬼詢問了出入禁地的方法,並且保證明日還會來聽他授課後,方才微微恍惚地走出了房間。


    路師兄此時已經拚湊好了大半的人骨輪廓,隻是看著路重鼎身上的斑斑血跡,還有地上那些緩慢蠕動著,正在拚接成完整軀體的血肉,花盛妙停下腳步。


    “師兄,你還好嗎?”


    路重鼎麵孔是失血般的一片青白,但是他看著花盛妙,少見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師妹,我快修出人族之體了。”


    花盛妙不好在這時候打擾了路師兄的興致,她隻能捧場道:“師兄果然天賦異稟,竟然這麽快就修煉出來了。”


    但她也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她心底的那個問題。


    “師兄修煉出人族之體,是想變成真正的人族,修煉到更高層次後,找到徹底解決失控的方法嗎?


    雖然從路師兄,還有虞師兄的表現來看,她感覺他們都不像是計劃到了未來這麽深遠情形的樣子。


    然而路重鼎看著她,唇角慢慢上揚的笑容弧度,卻襯得他原本如冰冷如寒霜峻嶺的麵容有點傻氣了。


    “嗯。”


    “等我修煉出了和我一樣的人身,即便有朝一日徹底失控,他也會照顧好我的鷹……”


    還有,他的師妹吧。


    隻是後半句話,路重鼎難得生出了些許不敢說出口的情緒,最後隻能放任它沉沒於唇齒中。


    花盛妙肅然起敬,她沒想到路師兄即便忍受著這種淩遲之刑的痛苦,也要造出化身的原因,是為了保護他的愛鷹。


    路師兄,和他的鷹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沒有看到路重鼎肩膀上乖乖呆著的鷹,花盛妙順嘴問了一句。


    “師兄,你的鷹去哪了?它是出去捕獵了嗎?”


    然而路重鼎麵色微微一變,他看向自己空蕩蕩的肩膀之上,竟然不記得他的鷹隼是什麽時候飛離他身邊的。


    “不可能。它一向很聽話。鬼山中危機四起,它從來不會一聲不吭地飛出去。”


    看著路師兄快步走出的身影,花盛妙忍不住問了一句。


    “師兄,我和你一起去找鷹吧?”


    然而路重鼎隻是快速地留下了一句:“不,你呆在這裏,我很快會找到它的。”


    花盛妙看著路師兄離開的身影,不知為何有些擔憂。


    她知道這隻陪伴著路師兄多年的鷹,對路重鼎格外重要。


    萬一那隻鷹真的出了事,路師兄……


    花盛妙下意識地看了看她身邊一直安靜的大師兄,隻是顧忌著還在等她的劍鬼,在劍鬼陪同下,她快步回到自己的屋中,方才求助大師兄。


    “師兄,你知道路師兄的鷹,去了哪裏嗎?”


    然而一直充當一尊沉默石雕般的大師兄,默默注視著她,沉緩卻咬字清晰地開口道。


    “師妹,這是你今日,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所以呢?


    花盛妙茫然看著孟春邈,有些不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然而孟春邈似乎隻是簡單地說完這一句,就和她陷入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中。


    然而陡然之間,一個陡然閃出的想法,讓她險些控製不住臉上的表情。


    少女微微軟和下聲音,一點點湊近孟春邈的麵容,觀察著他臉上的神情。


    “是我的錯。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下有些疏忽師兄了。大師兄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祂臉上的神情不變,然而不知道為什麽,花盛妙就是能讀懂祂在認真聽她的話,而且在等待她做出更多有誠意安撫舉動的意味。


    這個樣子的怪物,有點像被她冷落在家裏,看似巍然不動,然而在她睡著的時候會猛撓貓抓板,提醒她“我們這事還沒完”的貓。


    花盛妙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的比喻。


    然而她臉上的笑意確實更真心實意地柔軟幾分,她牽著大師兄的手,額頭慢慢貼了貼他的額頭,臉頰也輕輕貼了貼他的臉頰。


    如同最本能直白的示好和安撫,花盛妙能確實地感覺到,祂冰涼而死寂的皮膚,似乎因為她的親近舉動,而有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師兄想要什麽補償嗎?隻要不是過分的,比如說從門裏出來這樣的過分要求,我都可以考慮答應師兄。”


    當然,要求是否過分的裁量權掌握在她的手上,如果祂真的敢提出什麽無理要求,花盛妙當然也能毫無心理負擔地立刻反悔。


    花盛妙正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突然感覺到祂的目光,緩慢地一點點從她的脖頸上落下。


    “抱我。”


    孟春邈麵無表情的蒼白麵容,最後回到少女乖巧誠懇的笑容上。


    祂清晰卻緩慢道。


    “喊我大師兄。”


    聽著怪物這個有些奇異,卻沒有觸犯到她的底線的要求,花盛妙突然有種奇怪的仿佛誤入什麽奇怪替身劇情的即視感。


    祂真的,已經完全把祂自己當成她的大師兄了吧?


    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壞事,花盛妙沒有想太多,她伸出手,抱住了孟春邈挺拔如竹的腰身,抬頭認真地喊了一句。


    “大師兄。”


    第89章 婉拒


    ◎“大師兄,不準把我推進門裏麵。”◎


    怪物也伸出手, 如同一株藤蔓一樣緩緩抱住她,力道之大得似乎要將她一點點按進自己的胸膛中。


    花盛妙陡然生出了警覺,她小聲道:“大師兄,不準把我推進門裏麵。”


    孟春邈低下身, 祂的頭輕輕落在她的肩上, 溫柔緩慢的聲音, 從頭到尾都沒有過大的起伏。


    “好。”


    過了許久, 花盛妙有點受不了這種仿佛被大型冷血動物緊緊纏繞住的觸感, 她輕聲問道。


    “師兄,好了嗎?”


    然而孟春邈似乎還沒有鬆手的意思,在少女看不見的角落,祂靠近少女耳垂的皮膚下,數顆眼睛如同擁擠的泡沫般睜開著,注視著少女耳垂下那一朵緊閉的小花苞。


    這朵花苞上的氣味, 比師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更濃鬱一些。


    它,似乎也在緩慢地,輕柔地呼吸。這一點, 也很像他的師妹。


    祂慢吞吞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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