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師妹!”


    是路師兄的聲音!


    花盛妙喜出望外地看去,卻看見疾馳而來的路重鼎身後,跟著比那些包圍著她和男孩的怪物更加畸形扭曲,也更聲勢浩蕩的石人大軍。


    不是,路師兄到底犯了哪處天條?他是把這些石人的巢穴給拆了嗎?!


    花盛妙竭力冷靜中,聽到路師兄朝她喊道。


    “跟我過來!”


    路重鼎拐了一個大彎,避開了那些行動緩慢的石頭,有目的地向著另一處逃去。


    花盛妙跟上他的腳步,發現路師兄帶著他去的,似乎是通向深淵更深處的一處礦洞。


    而當他們進入那處礦洞後,身後的石人大軍似乎逐漸沒有了聲息。


    然而花盛妙聽到格外粗重的呼吸聲音,從礦洞之中發出,她取出照明夜珠,往礦洞壁上照去。


    照明夜珠的燈光在礦洞壁上泛出了溫暖紅潤的,如同血肉一般的顏色。


    洞壁像是覆蓋了一層血肉,又像是血肉長出的堅硬礦石,數十隻眼睛,耳朵,鼻子,就如同被孩童捏錯的陶偶一樣,散落在礦洞壁上,它們還在眨動,抖動,呼吸著。


    可是那些眼睛如同死不瞑目的死人一般,眨動似乎隻是出於本能,它們像是身體的其他部位被埋在礦中深處的人,然而洞壁慢慢增厚的,如同血肉,又如同玉質的石層慢慢將它們掩蓋著,新的石層上又生出新的部位。


    路重鼎似乎想要遮住她的眼睛:“師妹,不要看。”


    花盛妙的聲音很冷靜:“師兄,不用攔我。”


    她的頭皮發麻著,卻還是逼迫自己,將目光投向洞穴的深處。


    如同驗證了她的猜想,洞穴深處,如同火焰中融化金屬般的無數人形軀幹上,生長著如同雨後蘑菇般密密麻麻的玉石,而那些玉石與洞壁連成一體,在光亮中透出晶瑩剔透的色澤,然而這些人還在呼吸著,如同植物人一般,緩慢而微弱地呼吸著。


    看到這一幕,花盛妙本能地理解這些人被用來做什麽。


    他們,在養玉。


    他們在養著,供奉給整個玉君城的人享用的玉君。


    那些石人大軍沒有靠近此處,是在等著他們變成新的玉君。


    這一刻,花盛妙很想做些什麽。


    比如說摧毀掉這處玉礦,建立在玉礦之上的玉君山,還有被整座玉君山供養著的玉君城。


    她或許能夠做到這一點。


    如果,她讓“大師兄”,從門裏出來,抑或是讓那輪“月亮”,出現在這裏……


    花盛妙克製著腦海中此刻滋長出的衝動。


    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這裏不過是玉鬼幻域中的景象,真正的玉君山與玉君城,早就消滅在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失控之劫裏。


    即使她摧毀了這裏的一切,也不可能懲罰得了真正的罪魁禍首。


    唯一會因此受到傷害的,隻有正在度失控之劫的玉鬼……


    花盛妙低下頭,她看著身邊不遠處的男孩,平靜問道。


    “所以,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真相嗎?”


    男孩茫然地抬起臉,甚至有幾分懼怕地看著她。


    “阿姐,你在和誰說話?”


    花盛妙回憶著自己來到玉君城後所見到的一切,在有了玉鬼化身提示的情況下,她極其快速地就能理清所有的思路。


    “我該稱呼你為玉鬼,小霜玉,城主,還是——玉君?”


    男孩眨了眨眼,他臉上終於不再是之前那般故作柔軟天真的爛漫神色。


    “阿姐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的聲音逐漸變成小霜玉的音色,笑著湊近她。


    花盛妙冷靜地用黑線吊起他,卻沒有感覺到他有一絲一毫反抗的動作。


    “別用這招惡心我。”


    男孩的臉色逐漸變得鐵青,卻還是笑嘻嘻道:“阿姐不是喜歡小霜玉嗎?還願意主動抱小霜玉,我也是為了讓阿姐開心,才這麽做的啊。”


    “小霜玉是真的,玉鬼是真的,我……自然也是真的。”


    花盛妙不太想為這個鬼玩意髒了自己的手,她如同丟垃圾一般丟開他。


    決定如果這個鬼玩意如果沒有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就算它真的和玉鬼有著不淺的聯係,她也得把它喂給黑線。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念頭,黑線頓時變成全場最高興的那一個。


    它輕輕抖動了一下,甚至還有點不舍得離開男孩。


    仿佛感覺到了致命的危險,男孩終於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祂的聲音變成了如同男女老少混雜在一起發出的古怪音線。


    “阿姐,想不想聽我說另一個故事呢?”


    而從祂口中,花盛妙得知了比玉君城的人所說的版本多增添了一些,卻截然不同的一個故事。


    玉君山,確實是一座天然而成的邪祟之山。


    外界的逃難者陸續匯聚到了這裏,發現山裏的玉礦確實是有著強身健體的作用,食用的效果更勝一籌。


    隻是玉君山中還有更早住在此地的山民,山民們不同意他們大肆開采,更不允許這些人吞食玉石。


    而逃難者口口相傳著玉石的神奇,匯聚到此地的逃難者逐漸越來越多,他們推舉出首領,組建了城池,殺死了所有阻礙他們的山民,屍體丟入坑中,剩下的人投入礦中采礦。


    而戰勝者也驚喜地發現,投入玉山礦中深處的屍體,死後同樣會變為玉君石,產出的玉礦成效甚至比吞食劣質玉礦,死後變成的玉君時成效要好得多。


    而比投入屍體的成效好得更多的,則是早早靠近玉君礦,卻沒有真正吞噬礦石的活人。


    第一代城主為了得到更多的玉礦,主動放出了玉君山這處世外桃源的消息,吸引敵人攻打玉君城,剿滅和俘虜的“戰利品”,讓玉君山的玉礦不減還增。


    隻是這種方法不可長久,在將附近的百姓幾乎掃蕩一空後,玉君城的人改而以更“細水長流”的溫和方法,獲得玉君石的“原料”。


    於是原先最適宜被使用的玉君礦,被封鎮在玉君城下。


    而食用了低等劣石的逃難者,成為了封存精華玉君石的“山石”。


    隻有最順從,甚至願意反過來充當玉君城中人幫凶的逃難者,才能挨過數年的折磨,成為可以食用著中等玉君石的監工。


    監工依靠抓俘和監督最底層逃難者,獲得貢獻,食用中等玉君可以讓他們止住身體原先所受創傷,而他們再努力十數年,就有可能真正踏入玉君城中。


    他們是玉君城人手中一把染血,最為鋒銳的“刀”。


    而小霜玉的父母,就是在這群監工中,鎮壓手段最為凶狠殘酷的“尖刀”。


    第123章 演戲


    ◎“阿姐,我不知道。”◎


    男孩如同初遇一般天真地笑著, 如同說著的不是一段血淋淋的過往,而是一個美好的故事。


    “玉君城中人說的故事,和我說的故事相比,阿姐更願意相信哪一個呢?”


    花盛妙看著他的眼睛, 她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 反而一字一句問道。


    “那你呢?你又是什麽?”


    “我是玉君啊, ”男孩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 他歪了歪頭, 天真無邪道,“阿姐是想問,玉君是什麽嗎?”


    不用花盛妙回答,他就自顧自說道。


    “一開始的我,隻是這座邪祟之山的一點朦朧本靈,所以我既不會覺得痛苦, 也不會覺得人族間的自相殘殺有多麽殘酷。”


    但男孩皺起臉,隨即浮現出深深的厭惡之色。


    “但是,他們往山裏埋的‘玉君石’, 實在太多太多了。”


    “埋進的所有‘山石’,現在已經比我原本的整座山都要多了。他們成了我的一部分了,或者說大部分。”


    “就像一個人類的身體裏,被埋進了很多很多, 蠕動的, 比原本的人還要多得多的蟲子。”


    “好惡心啊, 他們成日裏動來動去。”


    男孩指了指自己的耳邊。


    “阿姐,你聽, 這些人在哭喊著讓我殺掉玉君城裏的所有人, 給他們陪葬呢。”


    花盛妙沒有過多波動地看著他, 如同看著一場不感興趣的戲曲表演。


    “你也做到了,不是嗎?你已經殺死了玉君城裏的所有人。”


    然而男孩臉上的厭惡之色,要變成帶著深深扭曲意味,不似人的瘋狂之色。


    “不!我根本就不想管那些蟲子的死活!我明明,明明已經準備好——


    要變成新的天日。”


    他的臉上出現一種不顧一切的執著癲狂之色。


    “可是那些不安分的蟲子,在我即將成功的時候,從我的身體裏爬出,它們,它們同化了更多的蟲子,還帶著那些蟲子一起回來。”


    “他們衝散了我自己的核,將我死死地釘在這裏,隻為了什麽——”


    他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似瘋似魔道。


    “你聽,他們又在喊,玉君山……玉君山……他們死也要留在玉君山裏……他們隻想要更多更多的玉君石……他們想要讓所有人都變成和他們一樣的玉君石……”


    花盛妙看著男孩悲戚而癲狂至極的神色,她輕聲問道。


    “所以,你創造出了一個什麽都不記得的玉鬼?”


    他茫然地看著她,急切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是,玉鬼不就是最初的我嗎?”


    “如果他們沒有挖開我的玉君石,沒有代替我的玉君石,第一次出現的玉鬼,才應該是我真正的模樣!”


    男孩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的神色空茫。


    “可是我如果遺忘一切,我就會想起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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