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同一尊尊靜默的雕塑,當她打開房門,他們身上才陡然煥發出了她熟悉的生機。


    “師妹,休息得還好嗎?”


    “……”


    花盛妙的目光掃過他們與往常無異的麵容,再度問道。


    “師兄們還需要多久,才能決出最後的勝負?”


    天鬼忍不住露出一個帶著點小小得意的燦爛笑容。


    “我那一場,應該很快就能贏了。”


    “隻是他們打得太慢了,應該還要十幾天吧。”


    天鬼像是絲毫不在意其他大鬼的冰冷目光,他高興地湊到花盛妙麵前。


    “師妹,我是不是很厲害?”


    如果現在發生的一切就是修真界的過去,花盛妙很難不懷疑,就算天鬼沒有說出他想成為黑日的理想,他可能也會成為所有大鬼群毆的目標。


    劍鬼也輕描淡寫道:“我能贏。”


    路師兄冷淡卻肯定道:“最後贏的,隻會是我。”


    蟲鬼慢吞吞道:“我可以……吃掉對手……但是師妹不開心……我就慢慢打吧。”


    剩下的玉鬼,獸鬼,影鬼,寄鬼臉色難看,但他們都沉默不言,似乎是默認了四位大鬼的說辭。


    其他鬼物的戰鬥,花盛妙都能理解,隻是她有些難以想象,同樣擁有天日底蘊的影鬼,竟然也會是這種兩兩戰鬥中落敗的一個。


    如果影鬼可能失敗,那麽天鬼真的有可能成為最後的贏家嗎?


    花盛妙突然看到格格不入的虞永晏,她隨口問道。


    “師兄呢?”


    虞永晏的麵容僵硬著,他似乎已經不太適應操控人身,就連聲音也偏高偏低,像是……躲藏在人類皮囊之下的怪物。


    “我……很好,他們……都不敢靠近我。”


    虞永晏似乎是想要朝她露出一個微笑,然而他近乎撕扯開的笑容弧度與毫無焦點的眼瞳,讓花盛妙再也無法忽略他的異樣。


    她想要靠近虞永晏,然而其他師兄擋在了她與虞永晏之間。


    “師妹,不要靠近他。”


    路重鼎的聲音放緩,似乎是怕她難過一般,斟酌著字句道。


    “鮫鬼,已經變成邪祟了。現在的他,不是你的師兄了。”


    劍鬼已經拔出了劍:“他現在隻有一點本能的記憶。如果他不願意斷掉與化身的聯係,就連這具人族身體,也遲早會變成真正的怪物。”


    “邪祟是沒有善惡與喜惡之念的,師妹,離他遠一點。”


    然而聽著劍鬼師兄的這句話,花盛妙忍不住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大師兄。


    邪祟沒有喜惡之念嗎?


    那麽大師兄是怎麽能控製住自己,不傷害她的?


    然而一想到腦海中書冊上增長的那些紅字,花盛妙突然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沒有書冊,過於靠近“大師兄”,真的不會讓她受到比現在更大的傷害嗎?


    “師妹……”


    虞永晏的口中含糊地念著她的名字,雖然除了她以外,已經沒有人能聽得清,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麽。


    “不……”


    “不要……丟下我……我……要和你……一起回師門……”


    “我……是你的……師兄……我……是你的……師……兄”


    虞永晏重複地念著這一句話,他的麵孔上逐漸長出一片片倒刺般的畸形鱗片,那雙金色眼眸死死地盯著她,像是溺水之人看著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他逐漸縮成一點的黑色瞳仁,又像是貪婪饑餓的野獸,看著不遠處的鮮活獵物。


    “師妹……師妹……”


    他的骨頭發出生長一般的扭曲錯位之聲,原本豔麗的麵容,在覆蓋上的雪白刺裂鱗片中,最後隻露出兩顆瞳仁的位置,然後,他朝她撲來。


    沒有她希望的奇跡發生。


    花盛妙明白,現在或許已經是她能做出決定的最後一刻了。


    “大師兄,”她看向孟春邈,沒有再看虞師兄的眼睛。


    “你可以,切斷虞師兄的化身與他主身的聯係嗎?”


    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的同時,仿佛僅差一線,就能抓住她的虞永晏手臂,如同骨頭被憑空抽出一般,無力地垂落下來。


    花盛妙不顧其他師兄反對,用黑線將虞永晏化身的身體包住,帶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智鬼的身體狀況似乎終於穩定,花盛妙沒有和他閑聊的打算,一把將智鬼拉了過來。


    “師父,你來幫我看看虞師兄的狀況。”


    雖然她信不過智鬼,可此時她更信不過外麵一大群就差在臉上寫上“就讓他死了吧”的師兄。


    而即便智鬼是真的在裝瘋賣傻,在他沒有達到目的前,應該也會維持好一個好師父的瘋癲人設,不至於在此時暴露出他的真麵目。


    果然,雖然仍處於虛弱當中,然而智鬼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如同世上最有求必應的好師尊一樣,慢慢起身答道。


    “好,我來看看。”


    被黑線綁住的鮫鬼化身雖然看似受創更重,但他很快又生龍活虎起來,此刻如同一條毫無理智的瘋狗,試圖掙紮開黑線的束縛。


    然而智鬼似乎真的隻是看了一眼,他搖了搖頭,悲天憫人道。


    “看來,小鮫化身,同樣也感染了和我一樣的邪疾。雖然症狀比我略輕些,可他這具身體是人族之身,隻怕經不起邪疾侵染,很快就會變成不分理智的怪物。”


    “真的沒有救虞師兄的方法嗎?”


    智鬼歎了一口氣,似乎想和她再說些沒用的安撫之言。


    花盛妙突然想到了她用來救寄鬼化身的五色之石,她一把將耳垂上的花苞扯下,掰開五色之石放到智鬼麵前。


    “這個有用嗎?”


    智鬼有些許遲疑。


    “他現在的人身,還沒有凝結出心核。若是被放入另一種心核,兩者衝突間,可能……會讓他多堅持一些時日,但這終究不能徹底治愈邪疾……”


    花盛妙聽到這招有用,她想用黑線把五色之石塞到虞永晏的體內。


    智鬼卻仿佛受了刺激般,原本正常了幾分的溫雅麵容,再度現出些偏執的瘋癲之色。


    “不……盛妙,不行……這是你的心核……不準……怎麽可以……交給他人?!取出來!”


    他一把用手伸入虞永晏化身的傷口中,像是以為花盛妙已經將心核放了進去,想要不管不顧地把花盛妙送出的心核挖出來。


    花盛妙卻不耐煩與智鬼繼續表演這種師徒情深的戲份。


    她認定了智鬼現在的這副瘋癲樣子,是裝出來騙她的。


    第147章 更多的心核


    ◎“師兄,現在給我鬆手。我們晚上再抱。”◎


    這五色之石, 本來就不是她修煉出的道種。而且平日裏真論戰力,黑線和大師兄才是她最多使用的“法寶”。


    所以她拿出來救人,是不帶一點猶豫的。


    智鬼不會是打上了她這塊五色之石的主意,才演得這麽入戲吧?


    “師父, 你受了傷, 就好好休息吧。”


    她一把將智鬼再度用黑線綁起來, 頗有種用完就扔的無情感覺。


    然而智鬼掙紮得似乎更加用力了, 他身上原本愈合的傷口突然再度破裂, 白衣再度染血,隻有那雙淡黑的眼眸掙紮著看向她。


    “用……用我的心核……不要把你的心核……給他……”


    “你的心核?”


    花盛妙原本已經不打算再搭理智鬼,然而聽到這番話,她還是將智鬼鬆開。


    “在哪裏?”


    智鬼瘋瘋癲癲地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了混亂中掉在地上的木劍,如同抱住寶貝似的臥在懷中, 然後獻寶似地將那把普普通通,沾染著血跡的木劍捧到了她的麵前。


    “——噓,盛妙, 小聲點。”


    智鬼壓低著聲音,如同說著什麽不能讓人聽到的話一般,他輕輕捧起斷劍的截麵,指尖陡然破入粗糙的截麵中。


    截麵中似乎出現了一條裂縫, 花盛妙在這把斷劍上突然感受到了與她的芥子空間相似的氣息。


    當看到智鬼從那裂縫中, 拿出一小捧隻有沙粒大小, 晶亮而氣息斑駁的五色之石時,她突然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跳了跳。


    “你從哪裏得來的這麽多心核?”


    智鬼像是聽不出少女話音中的危險意味, 他急切地將那一小捧五色之石塞到花盛妙的手中。


    “不要用你的心核救他。這是我……我攢了很久的家當。原本我打算死前再交給盛妙。你一定要收好, 小心他們把這些東西搶走……”


    智鬼如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碎碎念念地說著她聽不懂的胡話。


    如果不是他曾經做過那麽多的惡事,花盛妙都快要忍不住相信,智鬼是真的瘋了,才會將他藏起來的這些心核交給她。


    所以——


    該不會是這些心核,被智鬼動了什麽手腳吧?


    她仔細感受著這些細碎五色之石散發的氣息,隻能模糊感知到這些五色知識應該不是出自同一個個體。


    它們蘊含的生機之力格外微弱,不說與師兄們的心核之力相比,就算與她自己的五色之石比起來,也如同弱小的螢火。


    然而他們確實能維持成一個個穩定而微弱的五行循環。


    花盛妙思索片刻,還是讓黑線把智鬼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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