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間,她心中就已經有了決定。


    少女冷著臉厲聲道。


    “廢物!連自己的血肉之身都找不到,你這個酒囊飯袋,我還有什麽留你的必要?”


    微微膨脹的人皮上,陡然露出了驚懼交加的慌亂之色。


    “仙師……饒命。仙師饒命啊。我已經派出人手,去搜尋那團血肉的藏身之處了。有膽子收留他的,也不過就那一二人選。不久肯定就會有消息傳來了。”


    人皮泫然欲泣地看著花盛妙:“而且仙師之前不是答應過了,隻要我肯好好聽話,將仙果毫無保留地在夜宴上發放給百官,就讓我做千年萬年的隆夜國聖君嗎?我都已經聽仙師的,今晚召開夜宴,宴請百官了。仙師怎麽還要殺我?我可一顆都沒有獨吞那些仙果啊!”


    花盛妙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


    那群仙師,在逼隆夜國的人皮國君,抓血肉國君,還逼迫這位人皮國君召開夜宴,將仙果分給百官?


    她不再試探,直接問道。


    “仙果在哪裏?”


    到了這時,即使人皮國君是個沒有頭腦的蠢貨,也隱隱意識到了有些不對。


    “仙果,仙果當然在……”


    感覺到人皮的語氣開始拖延,花盛妙試探性地用月線刺入他的人皮中,險些激起他如殺豬般哀嚎的嚎叫。


    “仙師饒命,仙師饒命啊……大半的仙果其實都被那血肉賊吃了,剩下的仙果,都早早送到瓊月宮了。”


    花盛妙早有準備,月線牢牢掐住他薄薄的人皮,語氣更冷幾分地問道。


    “仙果長什麽樣子?你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人皮國君老實了幾分,似乎清楚了自己根本沒有反抗花盛妙的能力。


    “仙果,是在仙藤上長出來的果子。就是黑色的,吃起來有點硬的果子。”


    “仙藤……”


    花盛妙原本還想問與仙藤相關的事情,然而她已經不願耽誤時間。


    “桑明奇,夏侯靖被關在哪裏?”


    人皮國君對這兩個名字似乎一無所知,確定他沒有說假話後,花盛妙又逼問了仙師之事。


    然而人皮還是一問三不知。


    據他自己交代,他隻是數月前突然出現在寢宮裏,隱約記得自己是隆夜國國君的身份,然後一批自稱仙師的人突然闖進了他的寢宮,將他整張皮裏裏外外翻來覆去找過一遍後,又逼問了他一番,他的血肉之身去了何處之類的事情。


    在確定他也不知道此事後,這群仙師告訴他,如果他這張皮還想活著,就必須盡快尋找到他自己的血肉之身,平日裏也要盡量維持正常的人形。


    隻是在他許久都找不到血肉之身的下落後,仙師又突然通知他,讓他舉辦夜宴,盡快將百官轉化成和他一樣的人皮存在。


    然後在夜宴之上,他們要一起迎接新的仙人,這位仙人會賜給他們凝結出更好仙果的仙藤。


    聽著人皮國君的描述,花盛妙心中的不祥預感越發強烈。


    “你見過那位新的仙人嗎?”


    人皮搖頭的幅度過於劇烈,兩邊的臉差點粘合在了一起。


    “那群仙師長什麽樣?”


    人皮給出了如一句如同廢話般的回答:“長得,血肉很充足。”


    看著人皮上唯一靈動的,閃爍著羨慕之情的眼睛,花盛妙忍住對人皮內裏構造的好奇。


    想想到桑皇後之前說的那些話,她腦中靈光一閃。


    “他們的容貌是不是都很出眾,而且長著類似的樣子?”


    人皮表現出由衷的欽佩之情:“太厲害了,仙人是怎麽一猜就猜對……”


    花盛妙打斷他的廢話:“那群仙師住在哪裏?他們的住所有什麽特殊布置?”


    原本略微膨脹的人皮,突然往裏一縮,整張皮上現出滿滿的遍布褶皺的恐懼抗拒神色。


    “仙人饒命。仙人饒命啊。朕……小人真的不知道您與仙師有何恩仇,如果小人落在仙師手上了,隻怕比生不如死更慘啊。仙人要不就直接殺了我吧?”


    花盛妙原本還打著繼續嚴刑逼供的想法。


    隻是似乎人皮國君耽擱的時間過久,門外太監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急迫。


    “陛下,陛下,仙師已經久候多時了……”


    花盛妙頓了頓,在確定那群仙師極有可能是前朝餘孽,而且桑師弟和夏侯將軍可能在他們手中後,她暫時打消了正麵迎敵的打算。


    月線如同一根銀針,刺入了人皮國君中。


    她威脅了人皮幾句,讓他裝作無事繼續赴宴,而她自己隱匿著身形,寸步不離地跟在那張人皮國君身後。


    而在趕路的同時,花盛妙也不忘問大師兄。


    “師兄,你剛才為什麽說,那團血肉魔物忘記了他自己?”


    “他的血肉裏,有許多路師弟的道種。”


    一道濃濃的寒意,陡然傳遍花盛妙的全身。


    道種——仙果——仙藤?!


    隆夜國的國君,到底從哪裏挖出的仙果?


    一個堪稱恐怖的猜想,讓她幾乎忘記了所謂的計劃,她問向劍鬼雕像。


    “劍鬼師兄,隆夜國的人到底對路師兄做了什麽?”


    劍鬼雕像的聲音似乎帶上了點點笑意,他輕聲問道。


    “師妹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他好心好意庇護的凡人,最後貪心不足,把他的仁慈,當成了應得之物。他清醒的時候,隆夜國的人還隻是偷偷摸摸地拿走玄鳥叼走的道種。等到他瘋了——


    他們自然就把他當成了,可以源源不斷取仙果的仙藤啊。”


    仿佛是回想到了這般有趣的場景,劍鬼的聲音中充斥著愉快與輕鬆的意味。


    “到最後,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是個人,變成了一株無憂無慮的仙藤。那位國君的血肉之身吃了他的‘仙果’,也忘記了自己,他的血肉逃出了他自己的皮,躲進了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也成了瘋子。”


    花盛妙很輕地問道。


    “師兄,在隆夜國國君對路師兄這麽做的時候,你沒有出手阻止嗎?”


    劍鬼的聲音似乎又變得溫柔了起來,然而這份溫柔中似乎又隱隱藏著一點尖銳的惡意。


    “當然沒有。”


    “因為那個時候,我早就瘋了。”


    劍鬼的聲音很輕,又隱隱藏著一種瘋癲般的執拗。


    “隻有我一個人瘋,不就太不公平了嗎?隻有大家和我一起變成瘋子,等師妹見到了我們,才不會隻討厭我一個。”


    然而說完這句話,劍鬼的聲音突然又慌亂了許多,像是從癲狂的狀態中陡然清醒,他語無倫次地辯解道。


    “師妹,師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時真的是發瘋了,才沒來得及管遺鬼,不是我刻意謀劃害他的。師妹……不要恨我,不要再丟下我……”


    第186章 記憶碎片


    ◎“路師兄?”◎


    劍鬼逐漸哽咽的聲音中, 甚至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感的憎恨意味。


    “都怪遺鬼,都怪遺鬼!如果他能直接死了,就好了,師妹就不會遇見他, 也不會為他恨我了……”


    劍鬼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仿佛又陷入了那種什麽話都聽不進去, 隻會一聲又一聲呢喃般喊著師妹的狀態。


    花盛妙也沒有再逼問他, 不過她現在確實沒有時間安撫劍鬼的精神狀態, 隻能隨手摘下一朵花苞,用月線塞到劍鬼雕像的手裏。


    感覺到大師兄握著她的手一緊,她也端水成本能地重複了一下剛剛的流程,往大師兄手裏塞了一朵。


    花盛妙飛快地理清了自己的思緒。


    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找到桑師弟和夏侯將軍的蹤跡,等將他們成功救出後,她才能抓住那群仙師, 慢慢審問他們。


    恢複了正常人形的人皮國君後,在花盛妙的催促下,以著比尋常趕路更快幾倍的速度趕到了瓊月宮。


    瓊月宮內一片燈火通明, 寬廣恢宏的大殿此刻光亮得如同白晝,隆夜國的百官已經整齊入座。


    花盛妙一眼掃過這些人,心中卻沉下了幾分。


    桑師弟與夏侯將軍,都不在這裏。


    而且這些朝廷官員的氣息都如同常人般粗重而尋常, 她甚至沒有找到哪些人, 才是所謂的“仙師”。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直接掀桌子, 把這群人抓起來後再挨個審問時,人皮國君舉起酒杯, 說完一大堆文縐縐的過場白後, 他直接開口道。


    “朕已得長生之法, 在座的諸位愛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而長生之法,就在酒中。諸卿隻要喝下杯中之酒,就能與朕同遊長生之道。”


    這時的花盛妙,能感覺到自己的月線捆綁中的那團血肉魔物,傳來極為劇烈的震顫。


    它像是在憤怒著,也像是在恐懼著什麽。


    夜宴中,有臣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諂媚地說著對人皮的恭維之詞,然後喝下杯中酒。


    人皮在沒有麵臨生命危險的時候,維持著格外沉穩的皇帝架子,場中百官都看不出破綻,夜宴中,一派君明臣賢,其樂融融的氛圍。


    然而花盛妙也注意到,人皮的目光似乎會下意識地避過殿內靠近重柱那一處的位置。


    花盛妙隱約有所預感,她再次沉入自己的“道種”之中,這一次,她終於看到,重柱的周圍不是空蕩無人。


    在仿佛刻意遮蔽的,與殿內光亮隔絕的幽暗之處,十數位如同幽魂般的人影,安靜地站在宴飲的百官周圍。


    這些人的麵容分明是年輕而亮麗的,麵相輪廓也與桑皇後極其相似。


    然而這些漂亮的麵孔,此刻卻如同一張張冰冷而毫無生機的皮具,這群人死水一片的黑眸,宛如悄無聲息注視著盤中食物的饑餓怪物。


    而看著百官陸陸續續地喝下杯中之酒後,這群如同幽魂般的人才悄無聲息來到宴會的中央。


    有人注意到了他們的出現,甚至是對其中的幾張麵孔格外眼熟,立刻掛上了逢迎笑容,上前寒暄。


    “仙師……”


    然後,那人的皮囊便與他的血肉分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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