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開的蟲子沒有了能與人溝通的神智,她連聲呼喚下,卻沒有見到重鼎中探出任何一條雪藤。


    她回頭問大師兄:“師兄,剛剛的藤蔓,是路師兄,對嗎?”


    孟春邈似乎並不在意場中剛剛發生的一切。


    但是,他不喜歡那處鼎,也不想讓師妹,靠近鼎身。


    他輕輕抱住少女的腰身,不讓她過於貼近那處重鼎。


    “應該,是。”


    孟春邈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花盛妙刨根問底道:“為什麽大師兄說應該?”


    “因為,藤的氣息,很渾濁。”


    孟春邈慢慢道:“有師妹要尋找的那兩個人,也有——”


    孟春邈微微蹙眉:“邪物,還有,師祖道種的氣息。”


    花盛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師兄口中的師祖道種,指的是劍鬼的道種。


    劍鬼的道種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之前不是還蠱惑她拋開大師兄,獨自去魔宗找他嗎?


    難道這些前朝餘孽,也和劍鬼的道種有關?


    花盛妙少見地生出了一點殺心。


    這種仿佛被黏糊糊的蟲子陰魂不散纏上的感覺,讓她莫名想到了曾經在詭域裏被智鬼纏上的經曆。


    仿佛是感覺到了來自她的厭惡,劍鬼雕像壓著一點哽咽的泣音,祈求般輕聲道。


    “師妹除掉他後,就不要丟下我了。”


    第188章 解惑


    ◎“師妹,不會再有外物,能將我們分開了。”◎


    劍鬼喃喃自語道:“他就是個瘋子, 被智鬼的道種完全侵染了,變成了比我更瘋的瘋子。”


    “沒事的,師妹殺掉他吧……殺掉他之後,所有的罪孽都由他償清了, 我就可以留在師妹身邊了……”


    花盛妙這一次沒有再安撫劍鬼雕像, 她直用月線接物理閉音, 阻隔了劍鬼雕像一聲聲“師妹”的魔音入耳。


    她看向大師兄:“師兄, 可以帶我下去找路師兄嗎?”


    孟春邈抱住她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他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地道。


    “裏麵有詭域之門,可能會將我與師妹分開。”


    孟春邈垂下纖長濃密的眼睫,遮住死寂的黑色瞳眸,蒼白出塵的麵容上,少見地沒有了笑容。


    “之前不過片刻分開,就讓師妹遇見了那麽多居心叵測的魔物。”


    青年一字一句認真道:“我不想再與師妹分開了。”


    花盛妙思索間, 給出了一個提議。


    “師兄可以像先前一樣,將我先吞進去,再帶我進入詭域之門, 這樣我們不是就不會分開了嗎?”


    孟春邈似乎陷入了沉默中。


    花盛妙充滿鼓勵地捧起他的臉。


    “師兄不是這世間最厲害的邪祟嗎?詭域之門難道比師兄還要厲害嗎?”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激將法,然而孟春邈似乎被提醒著,想到了什麽。


    他一點點抓住少女柔白的手腕。


    “其實,我也想知道, 為什麽詭域之門, 能在我麵前, 帶走師妹?”


    孟春邈仿佛為這個問題遲疑了片刻,最後下定了某種讓人覺得可怕的決心。


    “可能是因為, 我現在的人族之身, 承受不了來自本體的太多力量。”


    他在花盛妙耳邊, 輕輕道。


    “如果這一次,我又弄丟了師妹,我就變回真正的本體,來找師妹。”


    “師妹不要嫌棄我的本體,好不好?”


    似乎擔心花盛妙會給出否定的回答,孟春邈的力量逐漸用力得像是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師妹若是喜歡這個世界,我還能帶師妹重新來到一樣的世界。”


    感覺到孟春邈身上的氣息越來越恐怖而非人,而她此刻緊貼的青年血肉下,仿佛有著蠢蠢欲動的怪物已經迫不及待要剝開那層人皮。


    花盛妙敏銳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預兆,她摸著大師兄柔順光滑的墨發,溫聲安撫道。


    “我怎麽會嫌棄師兄呢?”


    她誠懇說道:“不過我真的很喜歡師兄的人形,也很喜歡現在的世界。即便我真的和師兄走丟了,我也希望師兄能維持著現在的樣子。”


    “我會很有耐心地等到和師兄重逢的,師兄也對我多一點信心,好不好?”


    擔心孟春邈拒絕,十數年下來養成的安撫大師兄的本能,讓花盛妙幾乎不需要過多思考,就攬下大師兄的脖頸,湊近他低下的頭,然後自然而然地輕輕貼上了他的唇角。


    一觸即離的短暫觸碰後,花盛妙甚至連自己都微微有些恍惚。


    她真的能完全分得清,她麵前的是她真正的大師兄,還是詭域裏的大師兄嗎?


    孟春邈的反應似乎與她一同陷入了凝滯。


    花盛妙很快自我調節了過來,她故作無事道:“師兄,我們現在要出發了……”


    “師妹,”


    孟春邈卻少見地打斷了她的話語,他死寂的黑眸裏少見地泛出些許的光亮,本該如仙人般飄渺出塵的麵容,卻仿佛染上了些許人間的煙火之色。


    “剛剛,那是什麽?”


    花盛妙不太想在這時候和大師兄討論這個。


    她含糊其詞道:“這是……來自我家鄉的感謝禮儀……師兄,我們快點進去吧。”


    孟春邈仿佛幽魂般輕聲:“師妹,”


    他的手仍牢固地抱緊她的腰身,如同某種黏人而龐大的軟體動物,他緊貼著她的身體,不留一寸縫隙,孟春邈學著花盛妙剛剛的樣子,再度低下頭,慢慢摩挲著,貼回了她的唇角。


    “我也想,感謝師妹。”


    花盛妙忍住問大師兄為什麽要感謝她的想法,她微微後仰著頭,想拉開與大師兄之間的距離。


    “師兄,現在時間緊急,其他的事我們回去再說吧。”


    孟春邈終於慢吞吞地鬆開抱住少女的手,隻是與她十指相牽時,他突然出聲問道。


    “師妹日後,可以隻感謝我嗎?”


    “我什麽都能幫師妹做到,師妹不必讓任何人出手,以後也隻需要這麽感謝我……”


    花盛妙聽得耳根有點發麻,莫名有種自己的胡言亂語被大師兄當真,以後的麻煩會越來越多的不祥預感。


    不過可能是虱子多了不怕癢的緣故,她似乎也不那麽抗拒……


    不過一想到正事,花盛妙快速收回自己遊離的心思,肅色道。


    “師兄,我們回去再說吧,現在師兄能帶我進入詭域之門了嗎?”


    “好。”


    孟春邈再度抱住她,然而這一次,她仿佛靠住了一個輕飄飄的影子。


    她的視覺似乎又與大師兄的視覺重疊著,就如同回到了闡道學廬裏的那個時候,跌入一個無邊無垠的世界。


    然而比起那時,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不同尋常的,仿佛擂鼓般一下又一下震顫的,心髒跳動的聲響。


    這種吵嚷又強烈的,仿佛讓她的心跳都與之共鳴心髒跳動聲,讓花盛妙突然有了一種深深的不安。


    在空曠而仿佛一直墜落的世界中,花盛妙突然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抓住那近在咫尺,仿佛要刺入她耳膜的異響來源。


    然而下一刻,一層厚實而柔韌的血肉質感的屏障,突然阻隔了她與大師兄之間的那層聯係。


    她被柔軟而輕盈的“墊子”托抱住,當花盛妙坐起身,發現托抱住自己的,是由無數條雪白“藤蔓”,一眼望去如同無邊無際的白色海洋。


    沒有在周圍發覺大師兄的身影時,花盛妙的心微微一沉。


    但感覺到了手腕上還存在的月線,她又慢慢冷靜了下來。


    花盛妙試圖從藤蔓中站起,她身下托抱住她的雪白藤蔓仿佛有靈性般,配合著她的動作,一點點鬆開手。


    然而當那些藤蔓似乎想要逃走之際,花盛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較近的一條藤蔓,她輕聲喊了一聲。


    “路師兄?”


    明明那“藤蔓”才是極其恐怖的邪祟,然而被她捏在手中,殺人不手軟的邪物此刻卻如同一團柔軟無害,被人強行拉出殼中的蝸牛。


    花盛妙甚至能感覺到來自藤蔓的微微顫動與恐懼。


    路師兄,在害怕她嗎?


    她試圖放緩聲音,輕聲道:“師兄帶我來到這裏,難道就沒有什麽話想和我說的嗎?”


    她手中的那條藤蔓的顫抖卻越來越劇烈了。


    其它本來如潮水般退卻的藤蔓,此刻如同小心翼翼叼來蟲子的鳥雀,將兩個她心心念念的人,送到她的麵前。


    看著兩個似乎陷入昏迷,卻安然無恙的人,花盛妙下意識喊道。


    “桑師弟?夏侯將軍?”


    然而驚喜似乎不僅僅如此。


    當本應該在天齡宗裏的嵇師兄,玄鳥,師尊,甚至鎮祟司裏的眼拾,眼陸,還有曾經帶她出過宗門的瞿師叔,就連在她還沒進入天齡宗之前,遇見的黑豕一家人,都整整齊齊地出現在她麵前時,花盛妙看著眼前這些仿佛陷入美夢中昏迷不醒的人,幾乎以為自己進入了幻境當中。


    為什麽她熟識的人,都出現在了這裏?


    上一次進入詭域之門,她是回到了修真界的萬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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