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覺到了她的錯愣, 雪白的藤蔓突然再度點了點那節枯蔓,枯蔓陡然變成了一大塊雪白如玉的靈晶。


    而它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團靈晶,如同信徒虔誠地捧起的姿態,舉到她的麵前。


    路師兄, 這是在他自己的方式來哄她嗎?


    花盛妙心頭五味雜陳。


    她還想對路師兄說些什麽, 然而劍鬼的聲音插了進來。


    “遺鬼已經沒有多少清醒的意識, 師妹就將他當成是個擁有一點神智的靈植吧。”


    她沒有答話, 收下了那塊靈晶後, 她一把抓住似乎要重新縮回地裏的藤蔓。


    感覺到藤蔓在她手中的顫動,花盛妙刻意流露出一點失落意味地低聲問道。


    “師兄不記得我就算了,現在難道還害怕我嗎?”


    她握住藤蔓的力道慢慢鬆開,藤蔓明明擁有了逃脫的機會,但它最後隻是如同一團柔軟的貝肉般,將她的手慢慢包住。


    花盛妙依稀能聽到路師兄極其微弱響起的心音。


    “不怕……師妹……”


    路師兄或許是還可以溝通的。


    可餘光瞥到旁邊麵色越發死白, 眼神也越發空洞的劍鬼,花盛妙還是按耐住與路師兄交談的衝動,她能感覺到眼下不是與路師兄交談的最好時機。


    她自然地轉頭朝劍鬼笑道:“師兄, 我們也走吧。”


    花盛妙的目光重新落到劍鬼身上,劍鬼短暫從一個死寂的幽魂,變成了充滿生氣的活人。


    他順從地跟上她的腳步,如同一道不可與她分離的影子。


    花盛妙原本做好了, 看見情況更加糟糕的嵇師兄, 蟲鬼的準備。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 嵇師兄此刻竟然在湖邊喂魚,他的神情竟然還算得上平靜。


    隻是看著他喂魚的勺裏散發著焦黑氣息的糊糊, 花盛妙的腦中還是閃過無數種可怕猜想。


    嵇師兄喂魚的“材料”, 應該不是把哪位師兄燉了的成品吧?


    “師兄, 你在做什麽?”


    看見花盛妙,嵇明洛的神情似乎沒有多少變化,甚至如同注視著一個素未相識的陌生人一般。


    “我煮的粥不能喝了,要及時處理掉他們,不然爹娘回來看到了,會生我的氣的。”


    嵇明洛仿佛想到了那般場景,俊朗的麵容上甚至浮現出隱隱的恐懼之色。


    花盛妙敏銳感覺到嵇師兄的情況不太對勁,她後退了幾步,拉住劍鬼問道。


    “師兄,嵇師兄……還陷在他的幻境中嗎?”


    劍鬼垂眸看著少女拉住他衣袍的手,聲音平和道:“師門若是缺了一人,就不算與師妹真正團聚了。所以我將明鬼從幻境裏拉了出來。師妹喜歡嗎?”


    看著劍鬼隱隱含著期待,宛如真的期待她說出幾句讚揚之語的專注目光,花盛妙:……


    到底是什麽樣的腦回路,才會覺得這種把病人從病房裏拉出來,隻為湊一個人數齊整的玩意叫“團聚”?


    花盛妙冷靜了幾分,她平靜地對劍鬼道。


    “師兄,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你還是把嵇師兄送回他的幻境裏麵吧。我喜歡團聚,卻不喜歡這種可能傷害到嵇師兄的團聚。”


    然而劍鬼靜靜地看著她,他仿佛有些不解地問道。


    “師妹,讓明鬼的人族之身待在幻境裏,還是讓他待在外界,有什麽不同嗎?”


    “明鬼已經變成了邪祟,他現在的人身也隻會再維持數年的清醒。若是師妹沒有出現,明鬼還會讓他的人身繼續輪回轉世。可是現在,明鬼不會這麽做了。等到他的人身記起一切,他就會重新變為完整的明鬼。這樣的團聚,沒有傷害到任何人。”


    花盛妙險些被劍鬼的溫柔細語給繞了進去,她看著劍鬼的眼睛誠懇道。


    “師兄,明鬼師兄或許願意這麽做,可如果嵇師兄不願意變成邪祟,我就要盡力幫他拖延變為邪祟的時間。”


    劍鬼終於明白她話中的深意。


    “所以,師妹是將——明鬼與嵇明洛,當成了兩位不同的師兄嗎?”


    但是不需要她回答,劍鬼就輕聲道:“明鬼若是知道了,恐怕會恨得想即刻殺了他。”


    “幸好,我沒有明鬼這樣的煩憂。”


    然而劍鬼的話宛如一道電流,陡然穿過花盛妙的腦海。


    “師兄,道祖雕像現在不回我的話,是因為你……”


    “沒有道祖雕像,”劍鬼用兩隻被綁在一起的手,輕輕攏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動作稍顯怪異,然而他的笑容極其溫柔道。


    “由始至終,都是我。分出來的那道屍靈,不過是我哄騙師妹,進來此地的伎倆。”


    花盛妙差點信以為真,然而一想到道祖雕像拚命勸她不要進入此處,更不要去尋劍鬼道種的那些話,她又陡然冷靜了下來。


    “不可能,他從來都是勸我不要去尋師兄的。”


    聽著師妹的話,劍鬼臉上的笑容似乎扭曲了幾分,但他仿佛很快說服了自己,也極力想要說服花盛妙。


    “他就是我。我們從來都是一體。無論是劍鬼,還是道祖,都是我,”劍鬼終於圖窮匕見道,“師妹不能將對我的感情,分給旁餘之人。”


    隻要清楚了劍鬼這時候是在犯病,花盛妙就快速找到了應對的狀態。


    “師兄,我知道了。現在可以鬆開我了嗎?”


    所幸劍鬼在犯病的時候,還是記得要聽她的話。


    看著劍鬼將嵇師兄送回了幻境,花盛妙剛放鬆了幾分,又陡然想起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師兄,你之前說把其他人送回原處,這原處到底是詭域之門後的位置,還是最原先的地方?”


    劍鬼咬碎了全部的吸管,他把它們一口咽下,方才慢慢回道。


    “這裏便是天齡宗,也是他們原先所在的修真界。”


    花盛妙此時有些分不清劍鬼到底是在犯病,還是在一本正經地裝瘋。


    預感到從劍鬼口裏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她幹脆也不再糾結此事,接著去往了蟲鬼師兄的島嶼。


    漆黑的海域上,再也看不見任何一片島嶼。


    一大片如同綠藻般漂浮的巨大之物,如同閃爍著綠色光點的巨網,陡然朝著他們所在之處撲來。


    然而在那些綠色蟲子靠近花盛妙前,劍鬼出手,無數柄透明的劍氣已經將他們周圍數米之處封閉成誰也無法上次進入的堅固城牆。


    然而那些綠色的光點仍然如同狂暴而瘋狂的海浪,它們一波波衝擊撞到劍氣上,花盛妙甚至能隱隱感覺到劍氣傳來的共鳴與震顫。


    “蟲鬼師兄?”


    花盛妙來到劍氣的壁壘邊緣,那些狂暴而無序的綠點中,終於隱約浮現出了一張模糊的人臉。


    那張人臉緊緊貼在劍氣壁上,像是極力想要對她說著什麽。


    “師妹……小心……”


    花盛妙隱約從蟲鬼的口型中讀出了幾個字,然而還沒等她仔細分辨,下一刻,無數柄鋒銳的劍氣,如同從天而降的恐怖隕冰,將所有綠點全部衝刷擊落。


    就連海域都被這些劍氣淹沒,仿佛變成了一大片矗立著無數冰刺的死寂的冰層,綠點與海水都被封印在了這些劍氣之中。


    花盛妙下意識地看向了身邊的劍鬼,劍鬼這一招的威力,莫名讓她想起了曾經也輕而易舉平息這片海域巨浪的大師兄。


    她知道度過了萬年時光的劍鬼很強,卻一直不太清楚他到底強到了什麽程度。


    現在,花盛妙終於直觀地感覺到了他的可怕。


    而看著劍鬼緊緊貼合的兩隻手腕上,仍被她綁著的,沒有半點鬆動跡象的月線,花盛妙陡然有一種她在一頭大象腳上綁了一截細繩,還理直氣壯地拉著大象陪她散步的即視感。


    她正準備悄無聲息地解開綁著劍鬼的月線,劍鬼竟然微微抬手,指尖勾動著抓住了她的月線。


    “師妹要放開我了嗎?”


    劍鬼的神色甚至隱隱透著些失落:“為什麽不留得久一些呢?”


    夠了,她明明是在困住劍鬼,不要說得像是她在獎勵他啊!


    “師兄,其實我覺得……”


    然而陡然意識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花盛妙微微睜大眼。


    “師兄,你看得見——我的月線嗎?”


    她已經習慣了除了大師兄沒有任何人能看得見月線的日常,看見劍鬼輕輕點頭,她的頭皮頓時泛上一層毛骨悚然的寒意。


    而劍鬼給她的驚嚇甚至不止於此,他的手上,甚至慢慢延伸出十數條灰白色的銀線,如同是被銀線牽引著的傀儡,他慢慢轉向她。


    “師妹難道忘了嗎?我,也是曾經修煉過天命道的。”


    可是聽到道祖死了的結局,花盛妙哪裏能想到,劍鬼竟然是真的修煉成了天命道啊?


    不對,劍鬼竟然修煉出了天命道,那他是怎麽死在大師兄手上的?


    然而看著眼下劍鬼如此不對勁的樣子,她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問出這種情商低下的問題。


    花盛妙委婉問道。


    “師兄修煉出的命線,與大師兄有什麽區別嗎?”


    劍鬼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他固執而溫聲地重複道。


    “沒有大師兄。”


    “我就是師妹的大師兄。”


    第194章 銜蟬山


    ◎“師妹還可以牽著我嗎?”◎


    劍鬼真的不覺得他這兩句話有什麽矛盾之處嗎?


    花盛妙沉默了一下, 決定不與精神病人爭辯這種問題。


    她換一種方式問道:“師兄的月線,與我的月線相比,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劍鬼抓著她的月線,像是想到了什麽令他不悅之事, 他微微蹙眉, 卻很快放鬆著, 放緩著聲音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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