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花開夾竹桃


    我是喜歡夾竹桃的:它帶給我關於童年的回憶和對於緬甸友人的懷念。


    不久以前,我又到了緬甸首都仰光,看到了那裏的夾竹桃,翠葉紅花,含笑怒放,我仿佛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心裏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我雖然沒有明確地說出來,然而卻隱隱約約地覺得:夾竹桃大約就到此為止,再遠的地方不會有了。


    然而,僅僅幾天以後,我就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看到了夾竹桃。


    巴格達是一個別具風格的城市。在這裏,你可以看到說不出有多麽古老的底格裏斯河,同時也可以看到最現代化的摩天大樓;你可以看到最新式的美國的豪華汽車,同時也可以看到《一千零一夜》裏描繪的那種驢子。驢子沒有鞍子,沒有韁繩,身上光溜溜什麽都沒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孩騎在上麵,手裏隻拿著一根小棍,他就用了這僅有的武器,在汽車的洪流中,指揮以執拗聞名全世界的驢子,得心應手,左右逢源,像指揮自己的兩條腿一樣。


    巴格達也是一個友好的城市。我們在街頭、巷尾、旅館裏、會場上,感到的都是溫暖和熱情。跟我們接觸最多的餐廳裏的服務員和汽車司機,在短短幾天之內,就相處得像老朋友一般。


    就在這個城市裏的一個軍事學院裏,我又看到了夾竹桃。主人們殷勤招待,把各兵種的各種操作都表演給我們看。正當我從內心裏感激主人們的熱情的時候,驀抬頭看到一團綠蠟似的竹子、紅霞似的花朵,我的眼前一亮,仿佛閃起了一片光:這不是老朋友夾竹桃嗎?


    夾竹桃同友誼是沒有什麽聯係的,我還沒有聽說有哪一個國家把夾竹桃看作友誼的象征。然而,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再加上自己過去的那一段經曆,我又把兩者聯係了起來,不是很自然的嗎?


    我雖然沒有明確地說出來,然而我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夾竹桃就到此為止,更遠的地方不會再有,這裏離開我們祖國遠遠超過一萬裏了。


    然而,幾天以後,我又在非洲的土地上,在離開開羅不遠的蘇伊士運河邊上看到了夾竹桃。


    開羅也是一個別具風格的城市。尼羅河橫貫全城,波光帆影與摩天高樓,相映成趣。夜裏,霓虹燈把尼羅河照成一條火龍。博物館裏充滿了巨大的石棺和古代帝王的木乃伊,一下子就把我們的回憶帶回到四五千年以前去。


    我們在這裏,正如在其他阿拉伯國家的首都一樣,也找到了不少的朋友。許多阿聯的朋友喜歡引用穆罕默德的一句話:"學問,即使遠在中國,也要去尋求。"我們的友誼確實是很古老了,這友誼深入人心,今天我們到處都可以找到,在博物館講解員的身上,在大街上男女小學生的微笑中。


    就在這裏,我又看到了夾竹桃。它長在蘇伊士運河邊上,葉子特別大,枝幹特別粗,綠油油地長成堆,長成團。花朵雖然不多,但卻紅豔逾常,朝霞似的在最高枝頭閃閃發光。


    我現在再沒有那一些隱隱約約的到此為止的感覺了。我的想法是:夾竹桃遍天下,我們的朋友也遍天下。


    1962年12月20日


    莫斯科到北京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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