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岫也嚐了嚐,“確實。”


    孫三娘神情越來越鬆緩,卻還在為自己剛剛的突兀舉動而分神。她怕自己以後會經常這樣。


    玉岫瞧了擔心,又不知道要說什麽,折綰就直接將名冊遞了過去,“你看看喜歡什麽樣的名字?”


    孫三娘便瞬間被吸引了過去,“我看看……”


    但看了半天也沒有選出來一個。玉岫就笑著說,“她從小就這樣。若是讓她選東西,她得糾結來糾結去,最後幹脆都不要了。”


    折綰:“那玉姐姐來選。”


    玉岫擺擺手,“得了吧,這麽多年,我賭什麽就沒贏過。”


    她是真服氣自己運氣的。所以她最喜歡猜燈謎。這不是靠運氣而是靠實力。


    折綰便把名冊攤開在手上:“那就我來。”


    她眼神從頭到尾掃一遍名字,還真有幾個名字是有點眼熟的。她猶豫了一瞬,用筆圈出一個最熟悉的來,“我們就壓它。”


    侍女問:“壓多少兩銀子呢?”


    折綰看向玉岫,這個她真不知道了。


    玉岫大手一揮,“我們三各壓五百兩。”


    折綰咋舌,“這也太多了。”


    孫三娘倒是覺得不多,“這麽多年了,也才過來一次,就當是每年都壓了一些輸了吧。”


    她們財大氣粗,折綰便笑著道:“輸了我不管,贏了我可是要的。”


    玉岫:“行!”


    結果就她們三贏了。


    整個馬場的人都沒壓這匹馬。熟悉的人聽聞玉岫在這裏趕緊過來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內幕消息?”


    玉岫從來都不是缺銀子的人,但第一回 贏錢,還是這麽多錢!


    她得意的道:“沒有沒有——喏,我家妹子,英國公府的大少夫人,我們錯過了看馬的時間,她就挑了個名字,我們隨便一買,哎喲,可不就是贏了嘛。”


    刕鶴春還在外頭喝酒呢,就有從馬場回來的人過來露消息了,“你家夫人真是厲害,隨手一圈,贏了萬兩白銀。”


    刕鶴春酒也喝不下去了:“……?多少?”


    ……


    折綰剛到家就得解釋,“不是萬兩白銀,是跟玉姐姐和孫姐姐平分的。”


    一共三千兩。


    但也是一筆銀子了,等去閩南的管事打聽回來,若真是一兩銀子一兩地,那這就是三千畝地。


    她自己是很滿意的。這可比做生意賺得多多了。隻可惜關撲隻放開一個月。但是這般的事情確實是賭運氣,這回是賭中了,下回就不知道有沒有,還是不能貪心的。


    她笑著道:“這是個好彩頭,也許明年我會有好運。”


    趙氏和宋玥娘也在堂庭裏麵聽著,聞言兩婆媳齊齊撇嘴,“就三千銀子,也不多。”


    她們還以為是多少呢,真是小家子氣。


    兩人本還在置氣的,結果這麽一撇嘴,眼睛就對上了,相看一眼,彼此還是覺得對方跟自己心意相通,於是又冰釋前嫌湊到一塊說話。


    折綰跟刕鶴春便先回蒼雲閣去了。


    累了一天,兩人卻互相有話要說。


    折綰一邊卸首飾一邊率先問,“勳國公……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她之前本以為孫三娘的病情算不得很嚴重,也以為她好了大半。


    她以為這樣就算差不多好了。但如今看來,病情還是嚴重的。


    折綰當年病的時候,沒人當過一回事。她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病。但經曆過一遍,如今再看別人,比對著自己來,她也算是“名醫”了。


    望聞問切,不用做全了,她便能斷定孫三娘病情沒好,還嚴重了,但是她自己不知道,她還騙過了很多人。


    她以為自己好了。別人也以為她好了。


    這事情還要跟玉姐姐細細的說一說。但折綰走的時候,玉岫卻不放心孫三娘一個人待著,所以還在勳國公府。


    她對折綰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也猜到了,這事情是急事,但也不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情。”


    這倒也是。但折綰卻想到了鄖國公。


    鄖國公對孫三娘的病是如何想的呢?


    刕鶴春還是第一回 聽她問勳國公。她跟孫三娘做了這麽久的朋友,好似還真的沒有從他這裏打聽過什麽。他狐疑的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折綰:“沒有出事,隻是問一問罷了。”


    許是她神情不好,刕鶴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怨道:“你看看你,你這副臭脾氣是越來越不掩飾了。”


    但是抱怨完也說:“勳國公這個人是個大老粗,脾氣很臭。他之前是打過仗的,但聖上卻偏偏將他放在了都察院。”


    都察院是禦使台改來的,想也知曉勳國公這般的性子剛開始過去的時候心裏定然會不好受。但他一句抱怨也沒有,直接用了一年時間,將都察院給整改好了。


    刕鶴春去都察院晚,去的時候裏麵已經是井井有條,沒見過當年的盛況,但偶爾聽同僚談及當年,還是很佩服勳國公的。


    折綰聽得認真,從他亂七八糟的都察院重建過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他其實是個細心的人。”


    刕鶴春:“是。”


    要是不細心,朝堂上哪裏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折綰卻想到了以後勳國公被抄家滅族的事情。那個還有些遠,她上輩子也隻當是聽了件慘事,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不知道具體的細節。這是她無能為力的了。


    她擔心的還是現在的孫三娘。能幫的也隻有現在的孫三娘。


    但有時候她們這些人寬慰她再多,也許都不如勳國公去解開她的心結。


    她的心結在孩子上。


    孩子也是勳國公的,他也有很大的責任。如果他能承擔起孩子去世的責任,也許孫三娘心裏會好受一些?


    折綰抿唇,怔怔出神,又想起了自己和素膳。


    她的心結其實在素膳身上。


    她死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應該是沒病的。她隻是太想睡了。她覺得睡過去也好,還能見一見素膳。要是素膳走得慢,黃泉路上還等著她,說不得還能一塊去投個胎。


    然後她就去世了。又重回到了十五歲。


    她見到了素膳。


    她想活下去,她在一點點的改變,她覺得自己好了。


    她真的好了嗎?會不會跟孫三娘一般是自欺欺人?


    折綰深吸一口氣,摒棄掉這個讓她不舒服的念頭,繼而肯定自己:好了的。


    她現在隻覺得每天都活得精神奕奕。她想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


    她肯定是好了的。


    隻是這般一想,她就真不知道要如何去幫孫三娘了。


    ——她的素膳活了,孫三娘的孩子卻再也活不過來。


    她唏噓起來,喃喃道:“我從前總以為我是最苦的。”


    但仔細想想,苦海裏麵哪裏隻有她和素膳。


    眾生皆苦。


    刕鶴春沒聽清她在說什麽,而是還在抱怨勳國公的事情,“他這個人脾氣也大,雖然說也受人愛戴,但沒有哪個人不怕他的,心裏都有大大小小的埋怨,將來他要是真出了事情,除了我,估摸著也沒有什麽人去幫他。”


    折綰本是在出神的,結果就聽見這麽一句話。她忍不住道:“你並不會去幫他。”


    刕鶴春:“你又知道了?”


    “嘖,合著在你心裏,我是個無情無義之人?”


    折綰:“我估摸著你會如此做。”


    上輩子,勳國公府抄家,刕鶴春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麵,好幾天也沒有出門。


    他或許會有痛苦,但確實沒有去幫過一星半點,如他所說,都察院裏麵其他人也沒有幫過一點。還是他們口中的女流之輩玉姐姐去幫的最後一把手。


    收屍的收屍,打點的打點。


    但他好像從那時候確實變了點。變得更加沉默了,更加的……寡情薄意。


    她還在回憶,刕鶴春卻氣笑了。


    然後笑著笑著突然道:“是不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勳國公夫人在你麵前說了我什麽?”


    不然好好的,她這個態度算是怎麽回事?


    折綰站起來去換衣裳,“不是!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外頭半天沒響動,她換好衣服出來看了看,發現他真氣著了。


    折綰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了上輩子的某天。


    應該是個烈日吧,他滿頭大汗回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說她不好。她微微反駁,“是不是母親和三弟妹說了什麽?”


    他就道:“不是,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她傷心了好幾個晚上。


    但這事情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她以為自己忘記了,誰知道還能一下子想起來。還能脫口而出去回他。


    她怔怔一瞬,發現自己還是記得很深的。


    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這麽深。她還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


    刕鶴春卻已經在說服自己不用跟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見識,他道:“算了,先不說此事了。”


    說來說去,都是別人的事情,他是沒有時間多糾結的。


    他先說川哥兒,“他和升哥兒要去見莫老先生,到時候你跟我一塊去吧。”


    折綰搖頭,“我去的話,三弟妹就要一塊去的。”


    刕鶴春本是想著讓折綰跟著去安慰川哥兒一番,好讓他到時候鬆緩些。但是她說的也對。她要是去,三弟妹必定是要去的。三弟妹去了,母親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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