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喜歡。


    她以前沒有過這麽多好東西,後來有了,她也擔心如同刕鶴春這般的人說她。所以就一直學著雅致的去。但什麽是雅致呢?什麽才是對的呢?


    她活了這麽多年,也沒能得出個結論,隻能是自己怎麽喜歡怎麽來。她也不是今日突然之間就想要個書房,是一直以來都是想要的。但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書房了。


    重活一次,她最開始也沒想起這件事情來,還是今日見刕鶴春抱著川哥兒去了書房,她就在恍然一瞬中就想起來了。


    哦,原來我之前還有這麽一個念頭。


    那今日無事,不用出門,便將此事做了吧。


    她如今最佩服自己的就是這點,她可以不拖延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孫管事又拿了幾幅古畫來,折綰讓蟬月去掛上。刕鶴春又碰了一鼻子灰——但因為碰的時候太多了,他倒是不在意,而是好笑道:“那我就給你一些書吧。”


    庫房是有書的。


    折綰點頭,“到時候我親自去挑。”


    今天沒時間。


    這般匆忙布置了一個時辰,倒是像模像樣了。折綰很是高興,跟蟬月道:“這般下回素膳來的時候,我就可以跟她在這裏談事情了。”


    那屋子裏麵就可以多放些其他的東西。


    玉岫下午登了門。看見亂糟糟的屋子笑著道:“不是明日才收拾東西嗎?怎麽今日就收拾上了。”


    折綰拉著她去書房,“你看——我們以後說事就來這裏。”


    玉岫自己沒有書房,覺得還真不錯。兩人坐在臨窗的案桌前說話。折綰問,“你怎麽來了?可是孫姐姐出了什麽事情?”


    玉岫下意識皺眉,“不是三娘的事情——我已經寫信去給三娘的父母了。要是他們還有良心,就該來施壓勳國公認下瓏瓏死去的責任。”


    折綰:“就該這般,兩邊聯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玉岫歎息一聲,而後道:“我是看玥娘來的。”


    折綰:“怎麽?”


    她頓了頓,“是為了升哥兒的事情?”


    玉岫點頭,道:“玥娘想讓我帶著升哥兒再去莫老先生麵前試試。”


    折綰了然。她道:“那就去試試嘛。”


    玉岫笑起來:“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莫老先生也不是一般的先生,已經去了一次,還能再去第二次?若是咱們這麽幹,別人也這麽做,他的麵子上就過不去了。”


    去一次,是給莫老先生麵子,去兩次,便是施壓了。再者說,若是再帶著升哥兒去,難道就不管川哥兒了?玥娘卻不管,哭著道:“都怪刕鶴春,他急什麽急!川哥兒那個笨腦子,哪裏比得過我們升哥兒。兩個人一塊帶過去,收下一個便是不好,就索性兩個都不收了。”


    “嫂嫂,我們升哥兒實在是委屈。”


    要是她自己求了嫂嫂帶上升哥兒一塊去,此事說不得就成了。


    其實玉岫也是這般覺得的——但這話她不能說。一句也不能提,否則自家這個能把天掀下來。她隻能道:“好先生不一定是適合教導孩子的,何況是升哥兒這般的孩子。還是由我去請個先生回來吧,即便是比不上莫老先生,也不會差。”


    玥娘這才沒哭。又蹭著她的肩膀道:“嫂嫂,你待會是不是要去見折綰啊?”


    玉岫:“別沒大沒小,她到底是你的嫂嫂。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阿綰這個人極好,你卻總是欺負人家。你那個婆母也是……”


    玥娘大聲道:“母親待我也極好,不像嫂嫂和阿娘胳膊肘往外拐!”


    玉岫無奈,隻能好笑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以後等你長大就知曉自己如今是錯得多厲害。”


    她出門的時候玥娘還生氣呢。玉岫搖搖頭,“隻有對的先生,沒有最好的先生。你也不要擔心,川哥兒還小呢,哪裏就一定要那麽厲害的先生了。”


    折綰倒是不擔心。如同玉岫說的一樣,川哥兒後麵的先生也不錯。那是個喜歡寓教於樂的老先生,有兩個兒子都是經商的,最喜歡做的事情是釣魚。


    刕鶴春後來跟他相交倒是很好,幽禁在英國公府的時候還叫人挖了個大魚塘一塊釣。折綰記得那段時間天天吃魚,都要吃吐了,但沒有一個人敢置喙。


    誰也不敢對刕鶴春多說一句重話。就是英國公也時常讓著,還讓人從外頭買了許多刀劍回來。


    聽聞刕鶴春小時候想要刀劍,但英國公怕他分散了精神,所以一直沒準。


    折綰唏噓起來,“年少時碰見的先生確實很重要。”


    升哥兒和川哥兒最後也沒有拜在一個先生名下,宋玥娘使著勁比較兩個孩子的課業,折綰當年還擔心川哥兒會被比下去,但好似兩個人最後課業差不多了。


    玉岫:“誰說不是呢。有些先生腐朽得很,一板一眼,根本不能教好孩子。”


    正說著,便聽見外頭有孩子們的笑聲。她都不用探頭,“是我家那個傻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宋玥娘喊:“嫂嫂!”


    折綰好笑著看過去,便見瑩姐兒蹦蹦跳跳的進了屋,而後大聲道:“大伯母,你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書房!”


    折綰:“今天多的。”


    川哥兒也被帶了進來。三個孩子在一塊玩。她讓蟬月給孩子們拿了鋪子裏麵最新出的果子口味,三個人吃得倒是香。


    宋玥娘坐下也不說話,隻親昵的蹭著玉岫,“我來看看她有沒有說我壞話!”


    倒是不遮不掩的。


    玉岫就待不下去了,連忙說正事,“阿綰,上次你說要的管事,我替你找好了。”


    這麽快!


    折綰驚喜,“是在京都嗎?”


    玉岫點頭,“是。也不是一般人,曾經做布行的。隻是落了難,這會子隻能先出來謀生。”


    她道:“管事娘子姓周,年輕的時候沒了丈夫,一直沒有再嫁。底下也沒有子嗣,自小就喜歡做生意,家裏也是開布行的,就隨她去做。結果真做出了一份行當來。”


    但做生意有好有壞,“三年前鋪子關門,她還去南邊跑過一趟生意,把咱們這邊的東西拿去南邊賣。”


    想來也是沒賺到銀子,所以又回來了。


    玉岫:“這人也是玉家那邊的遠方親戚,算是知根知底的。但我也要跟你說一聲,她是天上飛的,看見的景致多,肯定是瞧不上你的那個小鋪子,如今隻是暫時過來謀生,等到時機成熟了,怕是要飛走的。”


    折綰一聽就知道這是個有大本事的,哪裏還能不喜歡。她道:“我廟小,隻要她肯將就,我就求之不得了。素膳和素蘭若是能跟她學得五分……啊不,三分本事,便算是喜事。”


    玉岫就喜歡折綰這般懂理的人。她再看看旁邊一臉“商賈之事實在是不雅”的妹子,無奈道:“得了,我走了,免得你這裏不得安生。”


    孩子們卻不願意走。瑩姐兒尤其喜歡待在這個滿是花的書房裏。嫂嫂在這裏,宋玥娘也不好去強行拉著走,隻能丟下孩子們去送嫂嫂。


    她不滿道:“你是丹陽玉家的貴女,她就整日裏拉著你做那些銅臭味重的事?這事情傳出去咱們的麵子往哪裏擱嘛!這些事情我都替你們捂著呢,外頭隻知道她開了鋪子,可不知道她親自做這些事情,真是小家子氣……”


    玉岫瞪了她一眼,“你懂什麽,她這是認真過日子呢。倒是你,整日裏為著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忙來忙去的,忙到最後,還不是吃喝拉撒那些事情?就高貴一些?”


    越是看玥娘,便覺得阿綰可憐。要不然比玥娘小這麽多,怎麽就有了這份心性?不知道以前吃了多少苦。


    宋玥娘就氣得嘴巴鼓起來。


    玉岫:“像個河豚,醜死了!”


    她走了,宋玥娘氣衝衝的去蒼雲閣喊兒女回家,一進門,便發現瑩姐兒腦袋上有花環,升哥兒手裏也捧著一束小花。唯獨川哥兒沒有,站在一邊低著頭垂手。


    “回家了!”


    她一喊,兩個孩子就要走,瑩姐兒尤其舍不得折綰,道:“大伯母,我明天一定拿我的小鈴鐺給你。”


    折綰這回笑吟吟的答應了。


    等大的小的走了之後,她看向還站在那裏不說話的川哥兒一陣恍惚,而後就被急匆匆而來的於媽媽弄得回了神。方才玉岫在的時候,婆子們都被叫出去了,於媽媽一直等在外麵,這會子迫不及待的進了屋。


    折綰便道:“你把川哥兒帶回去吧。”


    於媽媽求之不得。她趕緊抱著川哥兒走,回去之後摟著他問,“剛剛老奴不在,沒人欺負你吧?”


    川哥兒搖搖頭。他看向窗外,對麵就是母親的書房。方才升哥兒和瑩姐兒都問母親要花環了。母親編得很好,他也很想要,但是母親問他要不要的時候,他還是遲疑著搖了搖頭。


    升哥兒大喊起來:“這麽好看的花你都不要嗎?”


    瑩姐兒倒是駁斥,“我就說男人就不該喜歡花!”


    川哥兒就去看母親。要是母親再問一次他,他就要了。但是母親看也沒有看他,隻是笑著道:“喜歡不喜歡,都行。”


    他就低下頭去,一直沒有抬頭。


    於媽媽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又開始抱怨三嬸母,“三少夫人也真是,整日裏咋咋呼呼的,就是讓你跟哥兒姐兒的多玩玩又怎麽了?”


    川哥兒沒有回話。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於媽媽心疼,“可憐見的,這是累著了。”


    折綰在書房裏麵算賬。年底了,得給大家發些紅封。雖然鋪子開起來沒多久,銀子也沒有賺多少,但到底是做起來了。如今想來,還有些不可置信。


    她仔細的撥弄算盤,最後發現可以一人給個大紅封了。


    她歡喜起來,又拿出體己銀子給蟬月,“你給大家都分一分,過年了,要吃頓好的。”


    ……


    折綰一直記得周娘子的事情。但碰上過年,她也隻好將事情給挪後,除夕和大年初一,她都讓人給周娘子送了禮。蟬月笑著道:“這份心意是到了的。我瞧著都心動,若是我有本事,少夫人送一回東西來我就認定您了。”


    折綰:“她有本事得很,我自然要敬重。”


    蟬月也想有本事。她還記得少夫人的話——等她學好了字,會算賬了,要是想要出去,就可以去給素膳打下手。


    她這兩天也看見素膳了。這才出去多久,她就變了個樣子。說話明顯周全多了,還給她帶了很多好吃的感謝,“我不在,我家姑娘就拜托你了。”


    少夫人都出嫁多久了,素膳見著少夫人還是喊姑娘。少夫人也沒有糾正她,大家就隨著她去了。蟬月見著兩人這份情也不嫉妒,隻有高興的份。


    她跟另外四個月道:“少夫人跟素膳多少年的情意,跟咱們才幾個月。等到日後年份久了,咱們就有了福分。”


    但是少夫人確實很忙。過年的時候,除去英國公府的親戚,少夫人還整日跟著宋家的大少夫人出門去做客。


    她們這些丫鬟跑斷了腿,可人人都高興,人人都有不少的紅封,蟬月還跟不少夫人的丫鬟照了個臉熟,就想著往後碰見了能為少夫人說出她們主子的名字。


    折綰倒是平常心對待。這些個夫人她多多少少認識。從前是圍在宋玥娘身邊的。因她跟宋玥娘不好,這些夫人便對她也冷冷淡淡的。這輩子換了個人帶著去交談,便都對她熱情起來了。


    玉岫本以為她少見人,會招待不來,誰知道她一眼就能記得誰是誰家的夫人,還記得誰跟誰家是親戚。待人也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邊細聲細氣說話,情不自禁就引得人願意跟她多說幾句。


    從大年初一到初三,再到刕鶴春去上值了,折綰的酒席還沒有吃完。


    兩人也去找孫三娘說話。


    孫三娘不願意出門,躺在床上笑著道:“你們是不是喝酒了?一身的酒氣。”


    她不知道兩人讓勳國公承擔起大部分瓏瓏去世的責任,對勳國公最近少來屋裏的事情也沒有留意。勳國公都這個歲數了,孫三娘也不是很願意看見他。


    且如今年底年初,最是忙碌的時候,她就沒管。倒是玉岫和阿綰輪換著來陪她,讓她心裏不安。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一般,這麽大的年歲了,竟然還讓人擔心。好在阿綰又開了一間成衣鋪子,拿了很多花樣子來讓她畫圖,她這些日子就一直做這些。


    過年了,勳國公府其他房裏的人熱熱鬧鬧,她卻願意冷冷清清。勳國公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問她要不要出去吃飯,她搖了搖頭,“我受不了鬧,你們去吃吧。”


    他們是一家人,唯獨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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