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抹眼淚,“我也知曉是人命,便沒有攔著她——否則我一病讓她伺候,她還能出門?”


    她已經算是個頂頂好的人了,但兒子還是不諒解她。


    宋玥娘一口咬定,“是啊,像母親這般的心善,大哥還心裏有怨言,真是不應該。”


    趙氏:“就是!”


    折綰再來的時候,便見兩人已經親親熱熱的依偎在一起說她的閑話了。她看得好笑,隻坐坐就帶著蟬月走。


    快五月的時候,孫家父母終於要走了。他們世居丹陽,宗族眾多,一個是族長,一個是宗婦,出來的時候又在江南水災之際,能來這麽一段日子已經夠了得了。


    勳國公送別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嶽父,依依不舍,“這次實在是我做得不好,往後不會如此了。”


    孫老爺歎息,“三娘自小就是這麽一副脾氣,但心眼是好的。女婿啊,你以後若是再敢這般行事,我可真不客氣了,我們丹陽孫家即便是比不過你們勳國公府,可即便是強弩之末,也能讓你脫掉一層皮。”


    勳國公眼淚漣漣:“嶽父一片愛女之心,小婿是知曉的。”


    今日送行,雲家舅兄也來了,孫老爺拉著他的手道:“你我也算是親家,三世修福分,我這個女兒不爭氣,脾氣大,還望你不要計較。大家都是為了孩子好——三娘對孩子們還是一心一意的。”


    雲家舅兄自然也要誇幾句,孫家老爺再看向另外一邊,妻子正抱著女兒哭別。


    他眼眶一紅,顫顫巍巍走過去,哽咽道:“三娘啊,此一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不管你恨不恨爹,阿爹都要走了。”


    孫三娘伏在他的肩頭哭,扶著兩老上馬車,依依惜別,當馬車慢吞吞往前麵走的時候,她才大哭出聲,跑著過去追,“阿爹,帶我回去吧,帶我回去吧——”


    孫父孫母伏在窗戶外痛哭,風塵滾滾,馬越跑越快。


    孫三娘便連著好幾日都呆呆的。折綰去陪著她的同時也做自己的事情。


    勳國公府如今可沒有那些繼子繼女了,都是孫三娘做主。她也給孫三娘搗騰出了一個書房。


    勳國公回來的時候還唏噓,“這到底是英國公府外宅還是勳國公府?”


    但三娘精神不好,他就隻能隨意她們去折騰。


    過了好幾天,折終於在三娘的書房裏麵將妝粉做了出來。


    三娘打起精神看她在那裏歡呼,她好奇走過去,“真做出來了?”


    折綰轉過頭,難掩激動,“是,我以為做不出來的。”


    三娘:“是怎麽做成功的?”


    折綰:“加了益母草。”


    自從上回用剩下的花瓣做了胭脂之後,她就開始喜歡上做妝粉了。如今的妝粉倒是多種多樣。慣常的有瑩麵丸,遍體香。這是從北邊的遼國傳來的,被京都夫人們喜歡,購以重金。


    敷麵的則大多用鉛粉,如今京都人時興用桂州那邊傳來的桂州鉛粉,但凡掛上桂州兩個字,便要被別的鉛粉賣得貴一些。


    花粉倒是有,但是用的人不多。花本就難得,何況是做成粉了。折綰上回做的就是。


    但那般隻能賣給貴婦人們。可她們已經有好的桂粉,周掌櫃隻問她一句話:“她們為什麽還要買你的呢?”


    折綰當時就要說一句:因為我也買了她們鋪子下的布匹,燕窩。


    但她知曉,這不是周娘子要的回答。她拋卻英國公府少夫人的身份想了想,道:“那我要是做出一種普通女子也能買得起的花粉呢?”


    周掌櫃笑起來,“那我就拭目以待。”


    她發現這位主家真是個妙人。好生生的國公府少夫人不做,跑出來做這些。


    但也有攻於技的夫人。她跟素膳素蘭道:“前朝有位夫人,喜歡天文,善算術,後來繼承父業還寫書著作了。”


    素膳對折綰一百個放心,“我家姑娘也會的。”


    周掌櫃笑起來,“那咱們也能跟著蹭些名頭。”


    素膳便跟在折綰後頭念念叨叨,“姑娘,你到時候就寫:素膳日日幫扶我促成此事吧?”


    折綰大笑出聲,隻覺得身心舒暢。


    雖然不能寫書,但比起做生意,算術,她倒是真發現自己喜歡坐在屋子裏麵倒弄這些花花草草,胭脂水粉。


    但她上輩子倒弄花草唯一的價值便是送去各府做人情。人情還是英國公府的,不是她的。若是能做出一些明堂來著書,便算得上不負此生了。


    她對三娘道:“我不願意年老的時候還說遺憾。”


    以前總是想若是我不是這般的性子就好了,要是我能怎麽樣怎麽樣就好了。現在就不這麽想了。


    “現在是想,我能這麽去做,我這麽去做之後,也許就可以了。”


    孫三娘羨慕,“但我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麽。”


    她對折綰道:“你在這個年歲就知曉自己喜歡什麽了,可真是叫人羨慕。”


    折綰就笑起來,拉著她的手道:“那你就跟著我去做。至少你現在做的事情,不叫你覺得厭惡。”


    這倒是的。孫三娘就跟著她做胭脂水粉。但她三天兩天的沒精神,因爹娘走了又難受了幾日,前後其實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折綰竟然就直接做出來了。


    她頓時有了精神,過去拿著看了看,抹在手上,細細推開,手上確實光滑一些了。


    她好奇問,“這裏麵用了什麽?”


    折綰:“有石膏,滑石,臘脂,殼麝,蚌粉,最重要的卻是益母草。”


    最開始就覺得可以用藥材,這也是常有的製法,但是用什麽比較好卻試了很多種,最後才選擇益母草。


    但是還要找人看看能不能賣。這就是要靠周掌櫃了,她送了一盒過去,周掌櫃驚喜連連,折綰春風得意,卻見素膳支支吾吾。


    折綰眼神一頓,將她拉到旁邊去,“是不是姨娘來找你了?”


    素膳點了點頭。姨娘雖然也對她好,但是姑娘對她更好。夾在姨娘和姑娘中間,那還是選姑娘吧。


    姨娘生氣了不打人,姑娘是真打的。瞧瞧,這幅氣勢!


    折綰瞪著眼睛,“你沒答應她什麽吧?”


    素膳:“沒答應呢。”


    素膳歎息,“姨娘是聽聞姑娘在備孕,所以趕忙送了生子方子來。”


    她從袖子裏麵掏出一張紙,“姑娘,我拿了是怕她送去英國公府,可不是讓你吃藥的。”


    折綰搶過方子,看也沒看就撕掉。素膳嚇得不敢說話,這嘀嘀咕咕的,“姑娘脾氣也太大了。”


    折綰再瞪她,她又笑起來,“不大不大。”


    周娘子在一邊看著笑,“活像是老鼠見了貓。”


    話音剛落,便見張管事留下的閩南小少年狗茶進來了。她連忙問,“可去花地裏麵看過了?”


    狗茶點頭,“是。”


    他的京話半生不熟,然後小心翼翼的看向折綰。


    素膳一眼瞧見了!她就把他帶到折綰麵前去,“他聽說我和素蘭姐姐的名字是你給的,也想讓你取個好名。”


    折綰詫異,但還是笑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試試。你想取個什麽名字?”


    狗茶一個字一個字的嘣,“好聽。”


    折綰:“那就要換名換姓了。”


    狗怎麽能行呢?她想了想,道:“你想要個什麽姓氏?”


    狗茶看向素膳。


    他比劃出來,“素——”


    素膳可不信素,跟著她一塊姓折呢。


    但是素也可以。她想了想,“素蕤。”


    蕤,枝葉繁盛之像。


    素膳咋舌,第一個念頭是:“他才學會拿筆——等學會自己的名字該要多久啊。”


    但寓意肯定是好的。素膳拍拍素蕤的肩膀,“你以後要聽我們家姑娘的話知道嗎?”


    等折綰走了之後,素蕤就纏著素膳寫自己的名字。他才跟著素膳學字,正是好奇的時候——也正因為知曉了些許禮義廉恥,便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了。


    素膳還是很看重他這份韌勁的,覺得孺子可教。於是在紙上寫下這兩個字,奈何筆畫實在是太多,素蕤看了半天也沒有看懂怎麽寫,隻好珍藏一般收了起來。


    素膳笑著道:“好嘛,你還是先學會簡單的字吧,哪裏能一口氣吃成胖子。”


    話都沒學會呢。


    折綰下午回到英國公府,剛進院門,便見刕鶴春帶著川哥兒在給薔薇花澆水。


    薔薇的花期從四月開到九月,如今正是鮮麗的時候,兩父子站在花前一前一後的澆水,倒是溫馨得很。


    折綰直直往屋子裏麵走去,川哥兒看見了,眼睛一亮,連忙看向刕鶴春。


    刕鶴春便笑著道:“走吧,你母親可是難得在家。”


    折綰:“是,確實不比你在家的日子。”


    刕鶴春摸摸鼻子,“又刺人。”


    他把川哥兒領到她的麵前,“今日是川哥兒有話要跟你說。”


    自從他知曉阿琰不容易後,倒是對川哥兒越發和顏悅色了。折綰坐下,用扇子扇扇風,“怎麽了?”


    川哥兒小聲道:“母親,先生說,為君子者,要耳清目明。我……我對你,對你很是不熟,便想問問。”


    折綰垂下目光,“你問。”


    川哥兒:“祖母說,母親……母親可能對我懷有異心……”


    刕鶴春吃驚,“你要問的是這個?”


    今日川哥兒苦惱得在那邊發呆,他便走過去問了問,川哥兒說是有事情想問折綰卻又不敢,刕鶴春卻很樂意看見他這般的轉變。


    他總是希望母子相和的。


    但沒想到兒子問的話還牽扯到了母親。他震驚之餘又對母親不滿,倒是折綰神色如常,道:“因為你不是我生的。”


    她的語氣並不淩厲,甚至顯得溫和,“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自然是跟你有異心的。”


    如此直白的明述,卻讓刕鶴春的眉頭皺起來。川哥兒顯然也呆呆的。


    折綰笑起來,“不然呢?”


    怎麽瞧著很失望的樣子。


    川哥兒被刕鶴春送給了齊媽媽抱著出門了,他轉身回來,有些埋怨,“川哥兒是想跟你進一步呢,你怎麽這般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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