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立身頗正, 胸有大誌, 何愁不能展翅高飛?”


    一番話說得刕鶴憫眼眶濕潤, 再次跪在地上,誓言要為皇帝和天下百姓肝腦塗地。皇帝親自扶起他, 很是感動:“愛卿之心,朕能知曉。”


    天下要是能多幾個像刕鶴憫這般的人, 他也就不愁了。


    他歎息道:“朕最缺的便是人才。”


    刕鶴憫回家將這番話告知英國公, 英國公大喜過望,“陛下是要重用你的, 隻要你不行差踏錯,將來必定有大好前程。”


    倒是忘記了兩人這幾日冷冷淡淡僵持的事情了。


    刕鶴春在一邊並不多言。陛下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他道:“如此,我和三弟一北一南,互通互補,十年之內,倒是不用愁。”


    英國公也是如此想的。這是家族興旺之勢。


    他又把其他三個兒子叫來,“等開年你們兄弟就要走了,這幾日咱們好好聚一聚,此一離別,又要三年才能相見。”


    刕鶴春喝了一頓回去,身上都是酒氣。折綰捏著鼻子叫鬆亭來,“好生洗刷一遍。”


    刕鶴春洗完出來,她正坐在一邊算賬。如今她和素膳的名下一共有四個鋪子。鋪麵也一直擴,算是在那三條街上很有些名頭了。


    周掌櫃很會做生意,僅僅一年時間,便將好名聲也得了,銀錢也得了,還對她道:“做生意,名聲最重要,不能壞,一壞了別人不買你的,你就沒有什麽可以比得過其他人家”。


    所以她們的鋪子裏一直有銀錢捐給慈幼院等處。這也是一筆開銷,周掌櫃記在賬本上,折綰粗粗算了算,一年捐贈的銀錢大概在二百兩左右。


    刕鶴春頭還有些暈,聽著算盤珠子撥弄,倒是清醒多了,他跟折綰道:“三弟如今在我之上。”


    聽著倒是很鬱悶。


    折綰笑了笑,“這才哪到哪。”


    往後刕鶴憫一路往上升,你在家裏麵坐等板凳的時候,那才叫真鬱悶。


    刕鶴春卻對她的話很是不滿,“難道你也認為我差於他麽?”


    折綰實話實說,“至少你現在是比不過的。”


    刕鶴春無奈極了,“你說句好話吧!”


    但折綰這個人在他麵前從不說假話——他更加鬱悶了。


    他不免想起了阿琰。阿琰就不會這般。她會寬慰,“誰都有自己的長處,你的長處不在此。”


    當時聽了很高興,如今一想,阿琰也是站在三弟那邊的。


    折綰已經算完賬了,又站起來,“你要寫對聯麽?”


    刕鶴春:“我正鬱悶呢。”


    折綰:“那你就鬱悶著寫!”


    刕鶴春隻好爬起來揮灑筆墨。他如今倒是認可折綰這般的性情了,“你萬事不往心裏去,沒心沒肺一般,倒是讓我羨慕。”


    折綰:“大過年的,我不願意說難聽的話!”


    刕鶴春被罵了幾句舒坦了,親自去貼對聯。川哥兒被於媽媽抱著到窗戶邊看外頭,道:“川哥兒,你要不要也寫副對聯?”


    川哥兒字得不好,很是猶豫。於媽媽道:“少夫人字也寫得不好,她不也在寫麽?”


    折綰確實寫了一副對聯貼在了她的別有人間外頭。川哥兒想了想,點頭道:“好。”


    但他寫不好,還是怕嘲笑。最後猶猶豫豫的寫了個福字,寫廢了十幾張紅紙。刕鶴春抱著他貼在了東廂房的門上。


    於媽媽好不高興,“瞧瞧,大少爺還是愛護您的。”


    川哥兒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歡喜。他看向母親,母親正站在庭院裏麵跟小丫鬟說話。


    那個丫鬟他認識,原本是他房裏的,叫小萱。如今被母親要了過去,已經改名叫萱月。


    她提著包袱走的那日,還來他這裏磕頭了。等她走了,於媽媽罵了好一會兒,道:“喪良心的,那是你母親給你留下的人,一個個的,竟然就攀高枝葉去了。”


    小萱就是當初於媽媽派出去給折綰報信李姨娘病了的人。


    川哥兒如今越發不愛聽這般的話,他道:“母親也給了我別的人。”


    有人走,自然有人進。且進的還是小廝。


    父親很是讚同母親的做法,道:“從六歲到十六歲的小廝都有,確實是要這麽選才行。”


    有了小廝之後,他也覺得自己鬆快許多了。但是於媽媽卻很不喜歡,她說這些人是母親找來的,必定是站在母親那邊。但是他記得很清楚,這是母親叫來父親,壓著父親給他親自挑的小廝。


    母親說:“我不知曉這些,你來選。”


    她溫和的道:“川哥兒,你也去選一選自己合眼緣的。”


    明明是溫和的調子,但他還是聽得出母親不願意幫他選。他是失落的,可聽見於媽媽這般說,他也明白了母親為什麽這麽做。


    他懵懵懂懂的,在五歲這年,突然大概明白了一件事情。


    母親和於媽媽,他可能要選一個人去親近。


    二者不能兼得。


    他不知道選誰。


    川哥兒一直抿唇,於媽媽沒瞧見,還在說萱月忘恩負義的事情,“若是人人都像她一般,那世上還有什麽信義可言?”


    川哥兒便沒忍住,“你認為什麽是信義?”


    於媽媽便肅著臉,“我雖然沒有讀過書,但也知曉士為知己者死。我是可以為您母親和您去死的。”


    川哥兒便覺得很沉重。


    就如同現在,他不過是看了眼母親,於媽媽就開始了長篇大論,說得他頭疼。她說,“真是沒良心的小賤蹄子,這才幾天就不覺得舊主子了,連名字都改了——老天爺怎麽不霹個雷下來霹死她。”


    川哥兒掙脫了她的懷抱,跑向了外頭。


    刕鶴春瞧見他笑著招手,“川哥兒,過來,你母親又在琢磨吃的了,你也來說個自己喜歡吃的。”


    川哥兒想了想,“要一個連魚豆腐。”


    刕鶴春剛要說好,便見折綰沉了臉,“那是你父親愛吃的。”


    她帶著萱月走過去,站在父子兩人的對麵,“川哥兒,說你自己愛吃的。”


    刕鶴春詫異看向川哥兒,隨後皺眉,“誰教你的——”


    他看向了川哥兒的幾個婆子,於媽媽並幾個其他的媽媽噗通一聲跪下去。


    川哥兒張了張口,最終道:“我也喜歡連魚豆腐的。”


    他不能再讓於媽媽受罰,上回於媽媽就挨了父親一腳,疼了好幾天。


    折綰便看了他一眼,抬眸道:“你自己喜歡就好。”


    她跟萱月說:“再加一個連魚豆腐。”


    她轉身走了。刕鶴春依舊皺眉,看看於媽媽,再看看川哥兒,回去跟折綰下定決心道:“過完年我就把她送出去。這次無論是嶽母還是誰說,我都不管。”


    折綰手頓了頓。


    她記得上輩子她也提過此事,她跟刕鶴春道:“於媽媽太過於在意川哥兒,反而不行。她是忠仆,卻也愚昧,這般下去對川哥兒不好。”


    刕鶴春卻道:“一個奴才,有了忠心二字便是好的。”


    他問:“你是不是覺得川哥兒親近她一些才這般說?”


    折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顆心都酸澀了起來。她是真心為川哥兒好的。


    時過境遷,她都釋然了,但如今刕鶴春竟然到她這裏講出了送於媽媽走的話。


    她恍惚一陣,道:“她一個奴仆,難道不是有了忠心就好麽?她忠心耿耿,何必要趕走她?”


    刕鶴春便覺得她是婦人家見識,“如此親近一個奴才,她又見識有限,於是忠心就變成了愚昧。”


    折綰深吸一口氣:原來他也是知曉的啊。


    她手無意識的握緊,最後又慢慢的鬆開,道:“那你就去做吧。”


    刕鶴春還以為她舍不得於媽媽,寬慰說:“走了一個於媽媽,還有好幾個母親送來的媽媽,我冷眼瞧著,她們也是盡心盡力的,不比於媽媽差。”


    “你也不用擔心川哥兒,他如今還小呢,等年歲大一點就不記得有這麽個人了。”


    折綰嗯了一句,“你決定就好。”


    她不插手,“這事情是你提出來的,你自己跟母親和川哥兒說。”


    刕鶴春笑起來。“你還計較這些,放心,嶽母不會怪罪你的。”


    還道:“我看早就該送於媽媽走的,早送兩年,川哥兒現在還知道她是誰?”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有奶娘,但是五六歲的時候母親就把她們送去莊子上了,如今他雖然記得自己有個奶娘,卻也不記得她什麽模樣。


    想來川哥兒也是一般。


    這個年就這麽過去了。大年初一,瑩姐兒和升哥兒早早就過來找川哥兒一塊去拜年。他們想要去勳國公府。


    這肯定是要折綰帶著去,但折綰隻能明天帶他們去。她道:“今天下午要去越王府裏。”


    而後就去素膳那邊。


    明日去勳國公府,宋家,還有潘夫人,王家等處,家家都要走動。


    今日上午便是各家自己迎神祭祖的時候。折綰已經做得很是熟練了,拜完祖先之後就去一邊坐著跟四姑娘說話。


    她今年年尾就要出嫁,這是她在這個家裏過的最後一個年。四姑娘還有些惆悵,但更多的是希冀,“希望我在那邊能適應。”


    折綰:“不用擔心,你心寬一些,多看重自己一些,自然就快活一些。”


    四姑娘如今跟她熟悉了,笑著道了一句,“就跟大嫂嫂一般麽?”


    折綰並不躲閃,點頭,認真道:“對,就像我一般。”


    她認可自己如今的好。


    四姑娘挽著她的手,道:“大嫂嫂,往後我要是有不懂的,就寫信來給你。”


    她還想跟折綰說件事,“我能不能請你幫我買些地在閩南?”


    折綰沒有拒絕,兩人湊在一塊說買在閩南哪裏好。趙氏瞧見了冷哼一聲,再看玥娘,就開始心酸。


    到底還是跟她離心了。枉費她掏心掏肺的。


    趙氏撇過臉,宋玥娘本是要過去給個台階的,瞧她的模樣又轉過了頭。


    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依舊是坐在角落裏並不多話。但今日四少夫人還是動了心思跟折綰打好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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