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閣老的孫女本就不差,宮裏還有玉妃給她撐著,如今又加了陛下和太後,誰不願意娶她回去供著?說句蠢話,萬一將來有事,她隻要有子嗣,好歹能為夫家留下血脈來。”


    這也是世家女的好處,即便是上頭要斬草除根,也牽扯眾多人家的女兒,無論是誰都不敢做絕了,誰知道哪天就到了自家呢?


    折綰笑著搖撥浪鼓逗鴻哥兒,而後抬頭問玉岫:“玉家是什麽意思?”


    玉岫:“肯定是不能嫁到別地去,不然太後和陛下那裏不同意。太後娘娘如今哪裏離得開丹崖啊。”


    這小丫頭心好,太後很是喜歡,時常賞賜東西去玉家。但再是喜歡,也不會留丹崖下來過夜。


    玉岫唏噓道:“太後怕自己克著她——去年冬日,丹崖自己貪玩,晚間出去玩雪,第二天就病了。”


    折綰知曉那次,丹崖一個月都沒有出門,還托人來說要吃最新口味的鮮花餅。玉岫小聲道:“太後嚇得不行,覺得是自己克著她了,跪了一晚上求神。”


    折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太後娘娘……這是驚弓之鳥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再說此事,折綰問:“那丹崖是要說哪家?”


    玉岫:“一處是輔國公家,一處是慶國公家。兩家選其一,郎婿都是孫子輩裏麵第一人。”


    折綰想了想:“都是好人家,就看哪個得丹崖的心了。”


    玉岫:“是啊,她母親叫我去打聽打聽,我心裏也沒數。”


    折綰卻記得,丹崖沒有嫁給他們其中一個。是嫁給了今年的狀元郎,最後過得很是不錯。


    她想了想,“那你別急,這事情慢慢相看,可急不得。”


    玉岫:“我哪裏會著急,她還小呢,她這般的身份十八九歲出嫁也不晚。”


    折綰中午是在宋家吃的飯,下午去了鋪子裏。蟬月見了她興奮得很,道:“主家,周掌櫃正要找好您呢。”


    是說今年三月新茶要采摘的事情。她們的茶葉沒有種出來,還要幾年,但是先去買了當地其他人的茶葉。


    這事情袁夫人出了大力,風風火火,如今聽聞已經是當地人敬佩的一把手了。她寫信回來的時候道:“散戶和茶莊的茶我們都能吃下去,給的價格合適,公道,人人都願意賣給咱們。”


    素蘭則道:“來了之後才發現這邊是真窮,隻要管飯,大家願意不要工錢。”


    但她們不敢不給,且給得很多。


    周掌櫃:“第一件事情,便是我們之前從閩南那邊買的陳茶已經快到了。這還是你的功勞,搭上了漕運的水路。再就是今年的新茶是三月份開始采摘,如今快二月份了,閩南那邊需要銀子,昨日袁夫人和素蘭寫信來,都說咱們之前商定的三萬兩銀子怕是不夠。”


    采摘,炒茶,裝茶,運茶,都是錢。之前想的太好了,以為三萬兩是夠的,但是真正做起來卻不夠。


    周掌櫃怕折綰舍不得,勸道:“咱們工錢沒有苛刻,名聲是得了的。做生意,就是要先有信,先有名,而後才能做得寬。”


    折綰並沒有舍不得,而是道:“我是在想,瓷器那邊也要銀子,咱們手裏的怕是不夠,還得去找孫姐姐取些銀子來。”


    周掌櫃麵露猶豫,“孫夫人肯麽?”


    折綰:“肯的。都是咱們借的,以後……以後好還給她。”


    孫三娘果然願意,道:“我窮得隻剩下銀子了。”


    折綰認認真真寫了欠條,“這銀子以後我再還給你。”


    孫三娘捧著杯熱茶喝,桌子上還擺著一本閩南話的書。


    這書之前是沒有的。還是袁夫人為了教導素膳和素蘭特意寫的。折綰跟著慢吞吞的學,便在她的基礎上又重寫了一本。


    然後在書的封頁上寫了兩人的取的名字。袁夫人不好意思極了,取了個清溪居士四個字。


    她將這四個寫完之後很是鄭重的道:“未曾想到我有朝一日還能著書。”


    折綰笑著道:“可你已經做了啊。”


    袁夫人更是信心滿滿,“我自小就在那個地方長大,我不信還盤不下它。”


    折綰很是喜歡跟她說話。她覺得跟袁夫人說話就很快活。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在話下了。


    折綰學閩南話學得很慢。這個就不像是素膳和素蘭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老”了。


    三十多歲了嘛。還是不如年輕人的。


    年歲大了,學新東西確實就慢。但經過一年時間,竟然磕磕絆絆說得熟練起來。


    剛開始說的時候刕鶴春還笑她,如今聽見她說一句,他就狐疑她在罵他,便也不敢笑了,有時候自己也拿起書看一看。


    折綰跟孫三娘道:“他學不好,一股子怪怪的腔調,被我說了幾句之後就開始悶頭學啞巴閩南話。”


    反正是聽得懂,不說。


    她難得的背後說人,“男人真是要麵子。”


    孫三娘:“是這般,臉上一張皮比什麽都重要。”


    這話很快就應驗在慶國公家。玉岫拉著丹崖上門做客,跟折綰一塊在勳國公府裏大罵特罵。


    “幸而我查了——慶國公府那個小少爺哦,不行的。”


    折綰剛開始還沒有明白是什麽意思,然後在玉岫怒火中天的眼神中逐漸明白過來了,“啊?”


    孫三娘:“這可不行,不能嫁過去守活寡吧?”


    女人們在一塊話還是說得很開的,玉岫:“哼,這些事情也隻有我查得到了,要是別人家裏,隻會想他房裏有沒有人,幹不幹淨,到時候還會特別滿意他不重色,好嘛,嫁過去一瞧,是‘真幹淨’!”


    就跟太監一般了,能不幹淨?


    “就這般了,慶國公府還藏著掖著呢,被我查出來了,不好意思了,卻還要麵子,說什麽也不肯承認。”


    她說著說著又笑起來,“不行就治嘛。”


    孫三娘眉毛都沒動一下,對丹崖道:“這個不行,咱們這般的人家,沒得要個不好的。”


    丹崖紅著臉點頭,蚊子一般的聲音,“我聽姑母們的。”


    折綰笑得不行,握著她的手問,“那還剩下一個輔國公府的小少爺。”


    玉岫眉頭一鬆,“這個暫時還時看著還行。”


    但過了幾天,折綰就又被她和丹崖拉著去看“戲”。這回玉夫人也在了。


    玉岫道:“你平日裏是跟著潘夫人她們看戲的,戲班子你熟悉吧?”


    折綰點頭,“熟悉。”


    玉夫人便笑著道:“我是想請你幫幫忙。”


    折綰這才知曉,輔國公家的小少爺不得安生,他明麵上是不錯,但喜歡“戲子”。


    玉岫叫人跟了他半個月才發現的。


    丹崖其實是見過輔國公家小少爺一次的,對方長得風流倜儻,是她喜愛的麵容,心裏就同意了六分。


    她忍不住為他說好話,“說不得就是喜歡看戲呢?”


    玉夫人:“那也不是良配。”


    大家常日都在京都裏麵走動,誰家沒有幾個喜歡聽戲的“後生”?


    她想起此事就覺得煩人,“我要不要去拜拜?總是不順。”


    玉小姑娘麵紅耳赤的,小聲道:“哎呀,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嘛。”


    玉岫一根手指頭點在她額頭上,“你就是非得撞南牆!那就撞。”


    折綰也道:“你這般的身世和品貌,萬不可將就了,既然如此,咱們就請那戲班子來聽聽,你見見人,也打聽打聽人。”


    丹崖頹然的點頭,“哎,成親真難。”


    折綰:“此時難,以後才好過。”


    她就請了戲班子回來,還請了潘夫人等人來。趙氏和宋玥娘一塊陪著,刕鶴春知曉了還挺高興的,對折綰道:“上回不是說不請戲麽?怎麽,這出是不是裝模作樣?”


    然後就笑不出來了。上頭的戲子確實風華絕代。


    他找了鬆亭打聽,“少夫人平日去聽戲就聽這般的戲?”


    鬆亭哪裏知道,但大概就是這般的,戲難道不是這樣的麽?


    他就點了點頭,“是。”


    刕鶴春冷眼瞧了一出戲,覺得粉頭油麵的男人令人見之想吐。


    折綰晚間發現他連頭發都洗了一遍。


    玉小姑娘也發現了輔國公小少爺和這個戲子的事情,她耷拉著腦袋,抱著折綰插好的花瓶呆呆道:“他家也瞞得好,知曉我們請了戲班子之後,便知道我們大概明白了,但見我們沒有發難,便裝不知道。”


    輔國公家還不準小少爺出門,就怕他做出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可人家年歲小,還是個“情癡”,於是爬牆出去了。


    折綰痛罵,“實在是欺負人。”


    玉小姑娘歎息,“哎,這南牆撞得好痛啊。”


    但很快就不痛了。她暈暈乎乎跟折綰道:“我看見一個好好看的男人哦,是來京中趕考的書生。”


    折綰估摸著猜著他就是將來的狀元了,她叮囑道:“你別傻,先告訴你家爹娘,讓你家的人去看。”


    玉小姑娘經過之前的事情早就怕了,道:“我跟阿娘說啦。”


    玉岫便又忙了起來,這回查的是書生的家世和人品了——她的好人緣就是這般來的。別人的事情,操心起來跟自己的一般。


    她那日又出了門,宋夫人帶著鴻哥兒在園子裏麵逛,逛了一會帶著孩子睡,因有吵鬧睡不著,便放了簾子,沒叫丫鬟婆子們伺候。


    折綰去的時候,宋夫人還在睡。


    婆子笑著道:“刕少夫人且等等,夫人和小少爺還沒有醒。”


    折綰的心卻跳了跳,本是轉身走了的,猶豫了一瞬,又轉了回去,“我有事情要跟夫人說,你進去說一說。”


    婆子猶豫了一瞬進去,然後嚇得一身汗出來,“快,快叫大夫,鴻哥兒高燒起來了。”


    折綰精神一緊,“府裏的大夫呢?快些!”


    大夫是鴻哥兒出生之後玉岫就聽了折綰的話養在府裏的,是個頂頂厲害治孩子病狀的老大夫,但見了這般的急病也是嚇得一哆嗦,趕緊下了重藥,這才救過來。


    等玉岫回來的時候,宋夫人已經哭得要暈過去了,抱著玉岫道:“要是出了事,我後半輩子怎麽活?我怎麽有臉見你?”


    折綰坐在一邊瞧見哭成一團的婆媳兩個,依稀還記得,之後那十幾年裏,婆媳兩個還是好生生的,沒有因此生出介懷過。


    折綰就緩緩的,慢慢的,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臉來。


    玉岫這個最像她的兒子,應該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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