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休妻?


    七出之條,折氏哪條也不犯。況且如今大家都知曉不能生育的是鶴春不是她。


    更近一步說,今日的事情也不能說出去。這不僅是折家的醜事,也是英國公府的醜事。


    他不願意將此事暴露在太陽底下。


    ——單單是天生不足也許過幾年就會有其他的說法,但是嶽母下藥的事情,卻要經久不衰的流傳出去了。


    英國公府丟不起這個臉。


    何況,他還要防著折家亂攀咬。


    折琰畢竟是死在了英國公府。他之前是知曉趙氏和鶴春鬧什麽的——若是折氏對外頭說是為了給折琰報仇,那就更加丟臉了。


    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此事捂住比較好。


    至於折氏——


    他看向莫氏。


    ——隻要人落在她的手上,那就錯不了。


    但這些不能跟趙氏說,她太蠢了。他怎麽會娶如此的蠢婦回來呢?


    他隻能說些簡單的話來唬住她,“這三年來,大郎媳婦對川哥兒如何你不知曉?她是真心實意的。”


    折綰再怎麽樣說也是川哥兒的姨母,有血緣在的。聽鶴春的意思,她已經釋然了沒有子嗣一事,那就會一心一意的養育川哥兒。


    他道:“你休了她,再娶個什麽樣的回來照顧川哥兒,會有這份心?”


    高不成低不就的,好的不願意嫁,低的他們也看不上,如此想來,折綰竟然是最好的人選了。


    趙氏慢慢的也明白過來這個道理,拍著胸口道:“造孽啊,造孽啊!”


    她一抹眼淚,“你們別管,今日我是一定要好好捶打折氏一番的。”


    刕鶴春扭過頭去——他也想一刀一刀千刀萬剮嶽母,但他還要些麵子。


    於是,等折大人折夫人和折家大郎來了,趙氏衝過去就給了折夫人一巴掌,大聲罵道:“惡婦,惡婦,我打死你!”


    折夫人被打懵了。她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她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呢。畢竟英國公府派去的人隻說是川哥兒的婚事需要商議,請了他們大家一起來,又說要給朗哥兒牽線,一定要來——她來的時候還挺高興的。


    誰知道一來就被打了。


    因為所料未及,所以她也理所應當的打了回去。


    這一把掌她早就想打了。


    在阿琰回來哭著說她好累的時候,折夫人就想打過去的。


    她憋足了氣,硬生生將趙氏打得啪的一聲倒在地上,嘴巴上出了血。


    趙氏臉迅速的腫了起來,嘴巴一吐,一顆門牙掉了出來。


    英國公看得眼前一花,“好了!都別鬧了!”


    折大人還是要臉的,黑著臉道:“這是什麽意思?”


    他看向刕鶴春,“賢婿——”


    刕鶴春翻了個白眼,“嶽父大人,也別賢婿了——待會兒,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賢。”


    第69章 猶憐草木青(32)


    刕鶴春一句“賢婿不賢”, 讓折大人心裏隱隱發毛,腦子也開始清醒起來。


    他們這般的人家,能讓女婿說出“不賢”的話, 可見是發生了什麽要決裂的大事。


    他便不再糾結於麵子,轉而看向妻子,慍怒道:“你到底做了什麽?”


    折夫人臉腫了半邊, 披頭散發的站在一惻, 也開始漸漸的沒有底了。


    ——趙氏平常雖然也不聰慧, 但到底是個講體麵的宗婦。即便是再不喜歡她, 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相迎。


    今日卻撒潑打滾,如同市井潑婦一般, 一點沒有世家夫人的氣度。


    她眼神閃爍, 緩緩的看向了莫氏。


    今日早間, 莫氏就說要出去祭奠亡兄……她怎麽會在這裏?


    折夫人終於開始意識到今日是場鴻門宴了。她努力鎮定, 接了刕鶴春的話,道:“怎麽, 你們今日是將我們騙過來打的?你母親打了我,難道你還要打你嶽父不成?”


    折大人臉色不悅, 腳步挪向了妻子, 與她一塊跟刕鶴春對峙。


    他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我家還有兩個女兒嫁在你家呢!即便是我和你嶽母往日裏沒有做到事事周全,卻也是沒有壞心的——”


    刕鶴春也已經冷靜下來了, 不由得譏諷哈了一聲,“嶽父嶽母, 如今一家子人都在, 我隻問嶽母一句話——我不能生育子嗣之事,嶽母可曾動過手腳?”


    折大人驚得肝膽都顫了起來, 折夫人手一抖,到底是穩住了,冷臉道:“你不能生育,難道不是你母親當年懷你的時候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麽?京都人人都在傳的事情,好嘛,你家如今丟了臉麵,便想將此事按在我的頭上?”


    趙氏蓬頭垢麵,一張臉都腫了起來,還缺了顆門牙,正捂著臉痛哭,結果聽見這話,立馬就揚起了頭,“放你的狗屁!今日可是你兒媳婦親自上門說的此事——你還敢抵賴不成?”


    折夫人不慌不忙,“她一直怨懟於我,她的話不可信。”


    刕鶴春卻信了莫氏七成。因為在折家人來之前,他已經請了越王府裏那位鄭大夫來細細診脈過了。


    鄭大夫之前診脈的時候給他下的斷語是:天生不好,後麵沒有好好養。


    當時鄭大夫就覺得他的脈像奇怪,道:“我不敢多說什麽,隻是能確定你後麵是養得不好的。”


    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你這個確實是……經脈不通之像。而柿柄粉和棉籽油混在一塊長期吃,也確實是能造成你今日脈像的。”


    鄭大夫常年研究這個,還是有些本事的,道:“說你吃了此兩種東西的人沒有說謊。”


    他感慨,“我學藝不精,上回竟然沒有診斷出來,但世上知曉此藥方的也不多了。若是去查,還是能查到這藥方的出處。”


    刕鶴春便又信了九成。


    他隱隱約約回憶,當年的湯藥裏頭確實是有柿子味的。且莫氏說的話有理有據,從湯藥,到味道,再到老大夫,更有當年自己喝不下的時候嶽母耐心的勸導——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當年解釋不通的地方,如今往“嶽母下毒”四個字上一靠,竟然清晰明了。


    子嗣問題一直是他的心結,從知曉此事的時候便氣急攻心,一時之間血湧上頭,恨不得千刀萬剮,如今能有現在的冷靜已經是最大的克製了。


    他深吸一口氣,知曉母親嘴舌不利,接口道:“嶽母也可為自己辯解,隻是我已經叫人去提審證人了——大嫂嫂本就有她的親手畫押,我再審問審問,說不得還有些別的收獲。”


    折大人的臉色就變了,“什麽證人?”


    刕鶴春:“嶽母身邊的胡媽媽。”


    折大人臉上變幻莫測。


    妻子的脾性他是知曉的,做事情不留後路,果斷得很,因此手上也有幾條人命。


    他估摸著是胡媽媽為她去做的。他沉默一順,又挪了腳步,站在刕鶴春一麵,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折夫人的臉上,“惡婦!你幹了什麽還不快說!”


    折夫人另外一邊的臉就也腫了起來。


    但她不敢出聲——她明白丈夫的意思。


    即便是下藥的事情查不出來,但隻要查出別的事情來,那她也是逃不掉的。今日英國公府叫他們來,就不是講究什麽證據,而是有八成把握認定了此事,所以今日來了,便沒想著讓他們囫圇個走出去。


    折家大郎也想到了這一點,氣得臉色漲紅,指著刕鶴春罵:“你們想要隨意查一件事情來要我母親認罪?!刕鶴春,你們別欺人太甚!我們折家不是什麽百年世家,但在雲州也是有點臉麵的,若是實在欺人太甚,大不了去聖上麵前敲登聞鼓,我就不信,你們還敢放肆的傳揚出去不成!”


    刕鶴春都懶得跟他對峙。大舅哥心眼小,沒本事,之前做親戚的時候還給他留著臉麵,但如今臉都撕破了,還搭理做什麽。


    他撇開頭,隻道:“是非對錯,自有公理。”


    折家大郎便大罵出聲,“你們委實是傲慢。”


    他看向折大人,“父親,他們這是把我們的臉麵摔在地上踩。”


    折大人又何嚐不知呢。但凡今日換成其他有本事的府門,英國公府就不敢如此做。


    可他不敢撕破臉麵。


    直到這時候,英國公才開口,笑著道了一句,“折兄,婦人和孩子不懂事,何必要計較。”


    他穩穩坐在中間的主位,道:“隻是你家少夫人言之鑿鑿,又有人證,還是關於我家子嗣大事,我妻和兒子便著急了些,還望你不要見怪。”


    好話賴話都叫他們說了,折大人隻有原諒的份。他坐下來,話也軟了些,“那咱們就好好說一說此事。”


    折家退了一步,英國公府的下馬威便達到了,英國公滿意開口:“好,那就說一說。”


    眾人才開始冷靜下來。


    刕鶴春率先開口道,“嶽母,大嫂嫂說你七年前在我的補湯裏下了絕育的藥——她手裏可有您當年和大夫做下此事的證據。”


    他嘴巴裏吐出一個詞,“柿柄粉。”


    折夫人的手慢慢的蜷縮在袖子裏麵,臉上卻不動深色,“什麽柿柄粉,我不知道。你若是想要詐我,還要換套好的說辭來行。”


    刕鶴春並不著急,隻是繼續道:“您之前舉薦的那位大夫如今已經被關去督察院了。”


    他慢吞吞的說:“督察院是做什麽的,嶽母想來也知曉。”


    他說到這裏又開始暴跳如雷,到底沒有沉住氣,咬牙切齒的道:“我真是不懂嶽母,我對嶽母難道還不夠好麽?值得嶽母如此來害我。”


    折夫人裝模作樣,哀戚道:“你如今聽了人挑唆,認定了我,我是百口莫辯了。”


    莫氏便道:“母親不用這般造作。兒媳敢來這裏,就已經有了證據。胡媽媽把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許多細節是有佐證的,比如,母親讓她去采買柿柄粉,棉花籽,她當年也是留下了手腳的——母親以為,她真的不怕母親東窗事發之後把一切都推脫到她的身上麽?隻是此事我一去查,母親便要知曉了,恐要生出許多枝節來。所以我就想著來告知妹夫,讓妹夫親自去查。”


    折夫人冷笑連連,“如今胡媽媽在你們手上,你要她說什麽她不說?”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們就憑這個定我的罪?好啊,我倒是要鬧出去瞧瞧,看看大家是如何評理的!”


    趙氏:“我呸!我兒都請大夫來看了,證據確鑿,你以為自己狡辯就有用了?”


    折夫人:“你兒子都瞧了多少大夫了,怎麽,之前沒人瞧出來,如今莫氏一說,你們就瞧得真切了?”


    英國公聽見這話嗤然一聲,折大人臉色也不好看——若是真有大夫確診,那就難了。


    如今英國公任由他們在這裏爭吵,不過是看場笑話,隻等著最後的結果出來。又或者說,英國公在等著他如何處置折氏,這般才算是兩家體麵。


    折家大郎也不是蠢人,隻好看向妻子,卻見她神色漠然,一副無懼生死之相,一番話就堵在嘴邊,想起她的兄長和父母俱都死去,到底說不出口,又恨恨別開臉。


    場麵再次難看起來。


    從頭至尾,折綰一直沉默著,不曾開口說話。


    此事也沒人要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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