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強撐下來,半晌道了一句:“加一個鹹鴨蛋。”


    折綰:“行。”


    她道:“我們都吃好了,你吃吧。”


    孩子們在這裏,刕鶴春還要臉,沒有抱怨折綰昨日躲著他,隻是問,“你今日還出去?”


    折綰:“不出門,帶著瑩姐兒和升哥兒去武先生那邊看看川哥兒。”


    孩子們互相擔心,升哥兒已經求到了她這裏,想讓她帶著一塊去武先生那裏坐坐。


    升哥兒也不小了,八歲的孩子,知曉大伯父如今在怒氣上,他想去看川哥兒,還是跟大伯父說一說比較好。


    但直接問他又害怕,所以就來央求大伯母帶著去。


    他覺得大伯母去了,別人也就不敢欺負川哥兒。


    折綰點了頭,他總算鬆口氣,小聲道:“川哥兒真可憐。”


    折綰沒有多言。


    刕鶴春來了之後,升哥兒除了問好,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敢看他,一味的低著頭,刕鶴春便又不滿了,皺眉道:“升哥兒,你可是對大伯有所介懷?”


    刕鶴春不會罵瑩姐兒,覺得她是個姑娘家,該是婦人家管,還是個嬌客,很不該打罵。但是對侄兒卻偶爾還會訓斥一番。


    折綰見他這股邪火壓不住,便將手裏的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你去找鄭大夫要些黃連吃一吃,也好去去這股火氣,免得逮著個孩子就訓斥!”


    她氣勢越發大,多年在外頭跑,又陪在太後身邊一年,很是積了些威壓在,刕鶴春不備,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倒是被她鎮住了。


    折綰讓人將孩子們帶出去,隻留了兩人在,開口第一句就明明白白道:“你埋怨父親遷怒你,如今你不是也在遷怒別人麽?”


    隻敢欺負比他弱的人。


    上輩子是她,這輩子是趙氏和孩子。


    她嗤笑一聲,“陛下是讓你在家裏反省錯處,沒叫你連門口路過的狗也罵一罵。”


    刕鶴春臉色漲紅,因被壓了一頭氣勢,等想要反駁的時候卻又反駁不出了,好一會才道:“你怎麽知道父親遷怒我了?”


    折綰:“還用說麽?你瞧瞧你這一臉的怨懟!”


    刕鶴春別過頭,“好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折綰嘖了一句:“你是鶴春,不是好蠢,別說些蠢話讓我笑話你。”


    刕鶴春就噎了一口氣,“如今我落魄了,你也能訓斥我了。”


    折綰罵道:“怎麽就訓斥不得呢?為人夫,你不曾護佑過我和長姐,為人父,你瞧瞧川哥兒如今的模樣。為人子,母親還躺在床上呢,為人兄,你看看底下的兄弟姐妹哪個是信服你的?你又幫過什麽?刕鶴春,時至今日,你有今天是你自己找的,不是我們害的,你對父親心有怨氣,便有本事朝著父親吼去,別在我這裏犯蠢!”


    往後還有半年呢,兩人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免得日後多生氣。


    刕鶴春被罵得懵了好一會兒。等回過神來,折綰已經走了。他又憋了一整天氣,臉都有些腫了。


    上火了。還真去找鄭大夫要了黃連回來生生的嚼,嚼得嘴巴裏麵全是苦味。


    晚上他特意等折綰回來,想要好好理論理論,結果折綰直接不理他。


    她道:“你要是沒事,就多去看書,在這裏胡攪蠻纏什麽?”


    刕鶴春高聲道:“我胡攪蠻纏?”


    折綰一副敷衍的模樣:“好好好,你沒有胡攪蠻纏——我還有事,你不要在這裏打攪我。”


    刕鶴春:“……”


    氣也發不出來了,他轉身就走。


    但走到半路,又恍惚間覺得折綰說的這幾句話頗有些耳熟,等回到主屋裏坐下,他已經想起來了。


    他曾經和阿琰吵架的時候也曾這般說過。


    難道他也這般對折綰過?


    他頹然的坐在凳子上,覺得自己現在一塌糊塗。


    他點著燈,看著燈慢慢的燃盡,就像是他看不見未來的生命在慢慢的一點點消耗殆盡。


    子時的時候,他終於戾氣散了了一些,走出門去踱步。折綰的別有人間還亮著燈。


    天光快要大白的時候,別有人間依舊燈火未熄。


    刕鶴春苦苦熬了一夜,還是沒熬住,推開了折綰的門。


    他臉上掛不住,“我見你一直沒睡,過來瞧瞧能幫你什麽。”


    折綰翻了個白眼。


    她正在思慮要如何做大夏日裏運來的第一批茶葉。她是想著辦個茶市。


    自己一個人是吃不下那麽多客的,自然還要攏了別家一塊來。但怎麽來,來了之後人怎麽分,都是問題。


    這就跟家裏辦宴席一般,每一桌上多少菜,一桌菜有多少個,又有哪些夫人們能坐在一塊,哪些不能,哪些不吃蔥花,哪些不吃肥肉,都要照顧好了。


    她曾經為了這些學問丟了不少臉,被趙氏訓斥過很多次,覺得她能力不到,宴席讓人家笑話了。如今重來一世,這些已經不在話下,把學來的本事用在辦茶市上也熟練得很,但到底心裏還是沒底。


    她在紙上一遍又一遍的寫清楚要的東西,請的人,方方麵麵,無不考慮周到。


    認真做事的時候是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墨月已經給她換了好幾根蠟燭了,她還渾然不知曉。


    刕鶴春搬了張椅子坐在一側,高大的身軀顯得頹然,但語氣卻帶著些許討好,問:“你在做什麽?”


    折綰:“你也不懂。”


    刕鶴春:“我瞧瞧。”


    折綰:“你懂賣茶?”


    刕鶴春:“商賈之道,不足為提。”


    折綰笑了起來,“是嗎?”


    刕鶴春臉僵了僵,“我確實不懂此道,我走的是官道。”


    折綰:“那你就鑽研你的道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刕鶴春被她罵了一頓不生氣還跑來求和倒是她沒有想到的,她稀奇的看了他一眼:“你還不走?”


    刕鶴春就走了。


    臨走之前,他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我會被關多久?”


    折綰:“我哪裏知曉?我又沒有鑽研官道。”


    刕鶴春摸摸鼻子,“你這個人,還挺記仇。”


    但她這個人也實在。


    她的態度依舊是如此。她的行事也沒有變。比起父親,跟她相處倒是舒服一些。


    至少她真。


    接下來半個月,折綰都忙得不行。借口盤賬,她連著好幾日去了鋪子裏。


    她不去其實也行的。但是她想看看她們到底是怎麽做的。


    周掌櫃的本事很大,每次都有好點子。這次還為茶市出了個新主意,道:“咱們還要請大夫來。”


    折綰不解:“請大夫?”


    崔娘子:“是,要明明確確告訴大家,咱們的茶葉喝了對身體好。”


    喝茶本就對身子好,哪裏還要大夫說?


    崔娘子笑著道:“這就跟吃飯一般,不吃飯,吃麵也行。但是大家都知道吃飯是能飽肚子的。”


    喝茶也是一般的。茶好喝,能解膩,眾人都知曉它“益思”,“清神”,但不喝茶去喝水能行嗎?


    自然也能行。


    “吃飯還是吃麵條,喝茶還是喝水,是一樣的道理,我們就要來告訴大家,喝茶‘有用’,而且是對身體有用。”


    折綰懂了,由衷的佩服起來,也跟著不由自主的想,“那你們到時候還能給各家配好不同的茶葉一塊賣。”


    每一樣茶葉的作用也不同。


    周掌櫃拿著她畫的茶市圖一邊點頭一邊道:“好啊。”


    而後道:“可惜少夫人不能跟我們一塊去。”


    折綰笑著道:“等以後。”


    素膳在一邊附和,“不能隻請一個,還要請不少個大夫一塊去。到時候去的人都能把脈,不收銀子——這般一來,肯定有很多人去的。”


    還是那個道理,要先把人給吸引過去。


    一群人就開始說起要怎麽去做才行。折綰坐在一邊捧著一杯茶聽著,笑盈盈的,等茶市大辦的那日,她雖然沒有親自去做,卻和玉岫和孫三娘帶著孩子們去喝了一杯茶。


    有給貴人的雅間,也有給平民百姓坐的小凳子。


    孫三娘這次也出了不少的力氣,道:“瞧見那朵茉莉沒?是我畫的。”


    她也沒用勳國公府的名號,另用了名字,取名:存真居士。


    外頭熱鬧非凡。很多人都是奔著看病來的。大病不能看,但是小病能看。素膳和蟬月還印了很多小冊子,上頭沒有寫茶的事情,倒是寫了幾句開蒙用的三字經。


    買茶便可以送冊子,不少人為了冊子買茶葉。還有些孩子排著隊領糖吃。


    折綰坐在窗戶邊看著,正瞧見周掌櫃領著素膳和蟬月跟一群掌櫃的在底下走動。周掌櫃走在前頭,素膳和蟬月跟在兩邊。


    素膳看見她了。她不敢抬頭喊,隻背著手,掌心朝上,比了個大拇指。


    折綰趴在窗戶邊笑了起來。


    玉岫誇了好一會兒,“這般的繁華,看著就覺得世道美好。”


    而後看向孩子們:“瑩姐兒手上的是曇花苗?”


    折綰嗯了一聲,“是。她覺得盛開一時的花很稀奇,便養了幾盆。”


    玉岫:“我也好奇得很。”


    “我小時候也想養的,但我犯懶。”


    沒想到瑩姐兒肯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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