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這麽?多郎中裏最嚴厲的,至少這套針法你肯定行!


    再說了,治病救人就得動?手練,你對著豬皮和假人紮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學會的。我是習武之人,皮糙肉厚,紮不壞的。你放心,剛剛你紮的穴位都沒?錯!”


    雁容還?是麵有難色,但崔舒若已經聽了個?明白,她站了出?來。


    一見到她,嶽雁容就低下身子行禮,又想起自己方才給嚴小妹紮針的事,郡主對嚴小妹一貫禮遇,也不知會否怪罪自己,於是神色忐忑。


    崔舒若卻麵色溫和,她主動?誇獎起嶽雁容,“總聽郎中們?誇你,卻不知你已經這般厲害了。”


    她說的真心實意,但若是心中恐懼,很容易聽成陰陽怪氣的嘲諷,加上嶽雁容認為自己天生卑賤,當即跪了下去,手緊緊攥著,“請郡主恕罪,奴婢並非故意僭越,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崔舒若都快以為自己是不是什麽?壞人了,她沒?忍住失笑,上前把嶽雁容扶起來,“你怕什麽?,在學醫一道上有天賦本就是幸事,往後不知能造福多少人。此事隻有引以為豪的份,哪就是非分之想了?”


    嶽雁容一開始誤解崔舒若的意思也是因為心裏害怕,如今能聽出?崔舒若說的都是真心實意。


    於是,她略帶猶疑的答道:“可奴婢是女子,女子也能學醫嗎?”


    “怎麽?不能!”崔舒若嚴肅了幾分,“漢代義妁便是女醫,醫術精湛,曾為皇太後醫治。可見醫者並無男女之分,唯有勤勉與天賦,此二者你皆有,何故憂心?”


    在雁容眼裏,崔舒若是不會錯的,哪怕她本來懷疑自己,可隻要崔舒若說女子可以學醫做郎中,那就一定是真的。


    她到底是為奴為婢久了,幼時家貧被賣,心底對自己是看輕的,言語見還?是自視甚輕,“可奴婢愚鈍……”


    崔舒若直接將她扶起,掰正她的臉,讓她能平視所見的一切。崔舒若神色認真的道:“若是你愚鈍,那麽?外麵的學徒們?個?個?都是蠢貨,你大字不識尚且能分毫不差的背下藥經,他?們?拿著醫書卻仍舊磕磕絆絆,認識的草藥還?沒?有你多。”


    嶽雁容做奴婢這麽?多年,從來都是低頭斂眉,這是她頭一回挺直胸膛,端端正正的望見眼前一切,胸腔之中似乎湧起一股氣流,她說不明白這種感?覺,但若是讓她連挑十桶水,她也不會覺得累!


    可多年積弊不是一朝能變,“郡主恕罪,奴婢並非此意!”


    崔舒若卻站在了嶽雁容的麵前,她的眼神堅定,有一往無前的決絕,有遇神殺神的狠厲。她說,“能輕視你之人唯有你自己,沒?有人生而奴顏媚骨,你就是天資聰穎,就是比外頭的大多數人要有天賦。


    我會幫你的。


    你隻要記住,凡是在你麵前嘲諷你、妄圖用男女之分蔑視你的,悉數是跳梁小醜。那些卑劣小人不過是你前行路上的攔路石,終而有一日,你會站在他?們?無法企及的高山,睥睨他?們?。


    從今日起,我幫你把你的命握在你自己的手裏!”


    崔舒若握住嶽雁容的手,幫她攥成拳頭,忽而抬眸一笑,那是在這個?世道的掌權者們?必要有的東西——野心。


    嶽雁容被她說動?,眼神也從迷茫鬆散變得漸漸有神。


    崔舒若說到做到,她既然發覺了嶽雁容身上有如此長處,就不會任由其埋沒?,而是親自帶著她找上闞郎中。


    那是一位胡子泛白的老?郎中,平日裏慈眉善目,一到醫治傷者時,就變得嚴苛,在他?手底下的學徒藥童就沒?有不挨罵的。


    崔舒若找上闞郎中時,他?正給一個?士兵治傷,看著血跡斑斑,著實滲人。


    她也不催,耐心等他?在木盆裏的清水洗完手才開口,“近來西秦人攻勢凶猛,受傷的人越來越多,依我所見,人手著實不夠。”


    闞郎中對崔舒若還?是十分恭敬的,身為衡陽郡主,又能不顧身份盡力做活,比起一些偷懶的藥童不知好了多少。


    “郡主所言甚是,可連您都已紆尊降貴為將士們?奔波做起粗活,又哪去尋人手。”


    崔舒若把嶽雁容推了出?來,“您看她如何?”


    闞郎中不解,“雁容啊,她不是一直幫著呢嘛。要不是有她,老?夫還?真不能安安心心給人治傷。”


    她親自幫闞郎中倒了碗水,“不如您收她為弟子,您也能多一個?弟子幫著治病救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崔舒若說起話總是慢慢的,帶著點循循善誘的語調,要是不注意定,許是點頭同意了才能發覺不對。但闞郎中好歹是整座城,甚至是軍隊裏都能稱得上數一數二的郎中,還?不至於老?眼昏花,被崔舒若輕易哄騙。


    他?當即把崔舒若倒的那碗水往崔舒若的方向一推,“郡主好意,老?夫怕是無福消受。雁容雖有幾分天資,但斷沒?有女子學醫的道理。”


    崔舒若還?欲再勸,外頭就被抬了一個?昏迷不醒,身上肮髒的流民進來。


    闞郎中顧不得郡主,連忙上前,“他?怎麽?了?”


    掀開流民的褲腿一看,那腳都爛了,長滿蛆,身上也都是跳蚤。


    旁人一見,嚇得連忙跳開,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屋內的人都掩住口鼻。


    但闞郎中嚴肅起來,也不躲閃,命人把乞兒抬進去。好在麻沸散一直都是備好的,闞郎中給流民喂了麻沸散,沒?多久他?就意識模糊。


    崔舒若釀出?了烈酒,後來她又極力普及到軍營,如今闞郎中他?們?治傷都會先將自己順手的器具浸泡在其中。


    不及後世樣式多,也就是幾把而已,一半是彎刀的模樣,隻有巴掌大,還?有些到尖頭銳利,大小不一。


    也正是因此,在‘刮骨療傷’後因為高燒不退而過世的將士少了許多。


    那流民的傷實在厲害,光憑闞郎中一人定是不行。然而還?沒?開始,為他?打下手的學徒不過是冷不丁瞧了幾眼,就憋不住衝出?去嘔吐。


    氣得闞郎中大罵,崔舒若看準時機,把嶽雁容推了上去。


    嶽雁容整個?人先是一懵,崔舒若見狀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信你,莫怕。”


    然後就帶著她主動?走到闞郎中的麵前,“不如讓雁容一試?”


    闞郎中看了眼外頭吐得昏天暗地的學徒,無奈下隻能點頭應了。


    嶽雁容就這麽?被趕鴨子上架,莫名打起了下手。她不怕嗎?她不覺得惡心嗎?


    不,她怕,她覺得惡心。


    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盡管臉色青白,可嶽雁容還?是強忍住腹腔翻騰的滋味,開始為闞郎中打下手。漸漸的,她開始進入狀態,神情認真,也就顧不得嫌惡心了。


    崔舒若作為旁觀者,將她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到了闞郎中不由得讚許的點頭。


    崔舒若便明白,此事穩了。


    好不容易將蛆取出?來,又挖去腐肉,最後倒了藥粉,包紮後之後,連闞郎中這樣經驗豐富的郎中都滿頭大汗。


    等到他?重新清洗過手,崔舒若再次為他?倒了一碗水,這回她換了個?委婉些的說辭,“您若是得空,可否教雁容些醫家典籍,定能叫她受益匪淺。”


    闞郎中看了眼緊張屏氣的雁容,餘光瞥見在麻沸散作用下安然昏睡的流民,他?渾濁遍布紅血絲的眼裏似乎有了主意,緩慢點頭,總算是應下了。並且闞郎中最後拿起那碗水,一飲而盡。


    這邊是闞郎中的態度了。


    他?確實覺得可惜,嶽雁容是個?相當好的苗子。既然郡主有命,那便不對外說是弟子,一樣的傳道受業便是,說不準自己當真能教導出?一個?如義妁般的女醫。


    嶽雁容這時才敢喘氣,臉上漾起無邊期許與喜悅。


    崔舒若淺淺而笑,並不意外,她為嶽雁容找上闞郎中,自然是來之前就尋思好的。她別?的不行,但觀人尚有幾分心得。行事自也是謀定而後動?,總不好白白叫人看笑話吧?


    嶽雁容對闞郎中和崔舒若都是千恩萬謝。


    自那日以後,崔舒若也不讓她繼續在自己的身邊侍候,除了每日晚間還?是一道和府裏的婢女們?回去歇息,幾乎整日都留在醫館打下手。


    崔舒若比旁人想得多些,親自命人給嶽雁容送去了筆墨紙硯,既然在闞郎中眼裏,嶽雁容已經是半個?弟子了,就不會任由她繼續大字不識,僅僅是口口相傳些藥理口訣。想要在醫道上有所得,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若是不識字,即便通些藥理,最後也隻能做個?山野之地的粗淺鈴醫,不可能成為如義妁般名垂青史的醫者。


    崔舒若身邊的婢女多,雁容其實並不出?眾,多她一個?少她一個?,並無影響。


    崔舒若望著逐漸冒出?嫩芽的老?樹,心中感?歎,但願她今日所為,能讓世間多一位醫道大家。


    為天下為百姓謀福祉!


    在春回大地的時候,愈發艱難的樂東,終於等來了凱旋的趙巍衡。有了他?的人馬,和城裏的將士前後夾擊,齊國公親自在城牆上擊打戰鼓,士氣大陣。


    被困在城外已久的西秦兵馬,一觸即潰,幾乎成了齊王麾下將士們?單方麵的掠殺。


    黃沙彌漫,戰馬嘶吼,廝殺不絕。


    此戰告捷,不但是西秦的落敗,更讓齊王趙義方的名聲在北地瘋狂傳揚。這個?愣是堅持到最後,名正言順起兵的人,竟有後來居上,迅速崛起的趨勢。


    但漸漸打出?名聲的,還?有趙巍衡。


    他?用兵如神,每每身先士卒,比手底下的將軍們?打得還?勇猛。對這麽?個?弱冠之年就能打得沙場老?將頻頻失誤、節節敗退的人,北地多有讚頌,甚至有人將他?和魏成淮並列,稱他?們?皆是天縱奇才,為戰場而生的將軍。


    但二人的行事作風不大相同。


    魏成淮少年喪父,支撐起整個?幽州軍,在他?號令之下,部下莫敢不從,整個?幽州都由他?一人主事。許是為了繼承先父遺誌,他?並不攻城略地,而是一味攻打胡人。


    盡管胡人部族鬆散,但盡數與他?有死?仇。


    旁人雖覺得他?是位為了北地百姓挺身而出?的英豪,是真正以驅逐胡人為己任的將軍,可偶爾談論?,不免覺得他?愚蠢。


    殺胡人,驅逐蠻夷於邊境之外,固然重要,可既然已經起兵,怎麽?就不想著爭奪天下,去搶地盤呢?


    當了皇帝再驅逐胡人不是一樣的嗎?


    旁人都不解魏成淮的念頭,可崔舒若清楚。


    她甚至參與其中。


    當初她告知了魏成淮胡人會圖謀洛陽,他?知道,定北王知道,可定北王卻為了一己私利,按兵不動?,最後洛陽破了,漢家千年輝煌與驕傲被踩與腳下,北地徹底淪為胡人的屠殺場。


    即便旁人不清楚,即便而今天下知道真相的隻有他?和崔舒若,可無人知曉便當真能視若無睹、心安理得嗎?


    魏成淮不行。


    那個?驕矜無雙,動?不動?就策馬笑得燦爛飛揚的少年將軍,盔甲寒涼,長槍染血,為的就是贖回他?阿耶的罪孽。


    縱使?身死?,此生無悔。


    這樣的人,怎麽?能指望他?會為了一己私利,一家得益,不顧胡人猶在,跑去擴張地盤,做著逐鹿天下的美?夢?


    他?誌不在此。


    即便世上無人清楚,可崔舒若知他?,懂得他?的誌向,明白他?藏於心底的不能言。正如他?也清楚崔舒若絕非一般世家貴女,他?們?彼此間互相明白對方的不得已與不能言。


    至於趙巍衡,他?上頭還?有齊王,不過在軍中,他?是一樣的威望甚重。


    有齊王坐鎮,不必憂心庶務,隻需要大膽擴張領土,不拘是胡人還?是漢人,打下地盤才是最緊要的事。


    不僅是齊王,其他?自立為王的州郡刺史們?何嚐不是如此?


    大家都在迅速的擴張地盤,北地局勢緊張,漢人胡人亂做一團,打得很厲害,壓根分不出?敵我,胡人也承受了不少壓力。


    但不管再厲害,趙巍衡領兵,不斷攻城略地,幾乎沒?有敗績。


    齊王對他?的封賞也越來越多,都快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


    不管打下多少地盤,崔舒若始終如樂東郡那樣,幫忙安撫百姓,負責後勤,有時候她也會跟著軍隊出?行,為他?們?預測天氣,安定民心。


    而當初她執意要種下的棉花也在這時候派上用場,除了百姓能用,還?被用來製作棉衣給將士們?。她不以打仗揚名,畢竟那不是她的強項,但憑借自己的種種功績,同樣成了極具威信的衡陽郡主。


    民間甚至有百姓為她立長生排位牌位,日日上香,感?激她帶來棉花,授予百姓紡織棉布、製作棉衣的法子。


    有人說,她是仙人選定的弟子,要在凡間救苦救難,來日功德圓滿之際,便會白日飛升。


    這些閑言傳進崔舒若耳中時,惹得她不住發笑。但在笑之後,她的神色愈發堅定,為百姓謀福祉的心不動?搖。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的進展著,如崔舒若預期的那般。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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