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沒多少人擔憂,一個個反倒認為崔舒若真要是死了,也是肉身留在人間?,魂魄怕是回天?上?享福了。


    崔舒若自己倒是不?怕的,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生病昏迷。因為她時不?時就詛咒趙仲平,讓他噩夢纏身,事事不?順,功德值她有得是,但對趙仲平這樣的有名的曆史?人物下手,不?止要扣功德值,還會帶來副作用,影響她本就孱弱的身體。


    但這有什麽?關?係,橫豎死不?了。


    崔舒若破罐子破摔。


    雖然?心裏早有了懲罰他們的計策,可崔舒若就是不?願意叫趙仲平在那?之前能安安心心的享樂。身居太子高位又如?何?踩在阿娘屍首上?得來的安穩地位,總要換走些什麽?吧?


    每每想起竇皇後?,崔舒若便覺得心口鈍痛。


    宮內還留有竇皇後?在世?的痕跡,譬如?滿宮裏最多的花便是竇皇後?喜歡的牡丹。而本擺在竇皇後?寢宮裏那?些她親自栽種的花也都被崔舒若接手照顧。


    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有時是一個物件,有時是熟悉的香味,都能叫崔舒若想起竇皇後?,她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崔舒若行走在宮牆內,時不?時就會看到竇皇後?笑得慈愛,朝她招手,叮囑她添衣,說準備了她愛吃的點心……


    可風一吹過來,她腦海裏的景象便都散了。


    崔舒若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能走出來,她不?是那?麽?不?理智的人,卻也沉湎過往難以走出。


    直到某一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崔舒若走在宮內的長廊,天?邊升起的風箏,不?再是竇皇後?曾經帶著阿寶與崔舒若時放的大雁,而變成俏麗的蝴蝶花卉,底下奔走的是宮裏嬌嫩鮮妍的妃嬪。


    崔舒若猛然?警覺,不?管宮裏的東西再如?何不?變,可人變了就是變了。


    竇皇後?永遠是她阿娘,可她亦不?能任由自己沉湎,她休息得夠久,該動一動了,否則便會像宮裏那?些擺設一樣,常年不?變,終日美麗,可擺設始終隻是擺設。


    她不?是擺設,亦不?是風箏,而是執線的人。


    第二?日,崔舒若就借口養病出宮,住進了公主府。


    崔舒若出宮時的排麵?不?可小覷,宮女侍從,還有親衛、雜役,所?過之處,全要靜街。


    百姓終於熱議起這位沉寂已久,滿身盡是傳奇的衡陽公主。


    也正是出宮,意外?叫崔舒若有了恍如?隔世?的滋味。但這滋味極好,她如?水入油鍋,整個人從內而外?的活了起來。瞧,並州比以往更熱鬧了。


    天?下平定,戰亂不?再,商貿繁榮,百姓自然?安居樂業,尤其在天?子腳下,湧來的商販多入牛毛。在並州,哪怕你什麽?都不?做,光有間?屋子,租賃出個一間?半間?的,也盡夠嚼用。


    達官貴人多了,酒樓自然?少不?了。


    崔舒若坐在公主規製的車駕上?,透過層層紗帳,瞧見了在酒樓上?飲果酒賦詩的世?家貴女們。其中一人的麵?孔熟悉得緊,分明是曾經被崔舒若處罰過的夏家女。


    崔舒若換了個坐姿,看著更慵懶些,煞有興致的觀察起被其他貴女簇擁討好的夏家女。


    一開始她記得夏家女是因為夏貴妃的逾越,還有夏家女眼裏覬覦的野心。後?來嘛,則是因為查明了趙仲平和士族勾結的真相,答應與他結親的便是並州本地勢力最大的士族夏家。


    而兩邊定好聯姻的女子,也就是眼前的夏家女。


    因此她才耽擱到這個年紀還未出嫁。


    趙仲平正是為了給她騰位子,下毒殺陳氏,陰差陽錯害死竇皇後?。


    事情追根究底是趙仲平幹的,崔舒若恨趙仲平,但與此事有關?的人,不?管是做交易的士族,還是既得利益者?夏家女,崔舒若都不?喜歡,甚至厭惡。


    她慢慢揚唇淺笑,問起一旁的行雪,“聖人說要遷都,如?今朝中進展如?何了?”


    “幾個士族的人似乎都不?大肯,但以馮許為首的聖人心腹則著力促成此事,怕是聖人心意已決。”行雪小心的把旁人呈來的消息告知?崔舒若。


    “嗯。”崔舒若點點頭,忽而眉眼彎得厲害,“行雪,你喜歡看狗咬狗嗎?”


    第97章


    行雪不解其意, 崔舒若也沒說清楚話裏的意思,可?她很快就知道?狗咬狗裏的狗是哪些人了。


    因為世家的人進了並州。


    不是並州那些連世家譜係都上不了的士族或是旁支,而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嫡係派人進了並州城。說起來?都是士族貴胄, 但其間差距甚於魚目珍珠。


    遷到南邊的那些世家, 慣是會見風使舵的。管他朝代變換, 左不過?是換個皇帝, 世家的地位仍舊難以動搖。如今,也是見大齊已統一南北, 不甘僅僅盤踞南邊, 想要主動占據新朝權貴地位。


    世家願意主動歸順示好, 對皇帝而言自?是件大好事。想要治理南方,有時靠得並非官府,還要有世家的支撐,他們往往各有郡望,在當地勢力堪稱一手遮天亦不為過?。隻要得到世家的支持, 政令的推行隻會事半功倍。


    若說有誰不願意, 怕就隻有並州本地的士族了。


    原本陪著皇帝一起舉事,就是為了有好處, 如今千難萬險蹚過?來?了, 反倒殺出個分一杯羹的人。


    任誰能樂意?


    更何況他們並州本地士族與建康世家們站一處, 整個一西貝貨,正是因知道?兩?邊差距,心中惱怒, 才更加不願。


    在知道?人要來?以後,並州的情勢緊張了不少, 常常可?見並州士族幾幾湊在一塊,紮進廂房雅間, 幾個時辰都出不來?。一個個全是在商議如何應對世家來?人。


    但不管他們怎樣防備,世家的人該到還是會到。


    而且到的聲勢浩大,排場勾得滿並州百姓都擠來?見識。世家啊,對尋常百姓而言,那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卿,幾乎是活在傳說裏餐風飲露的神?仙人物。


    世家各有郡望田產,家底雄厚,數百年的蘊積也絕非新貴能比。並州富貴,但不管是曾經?的洛陽,還是後來?的建康,在世家眼?裏,與之相媲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偏僻鄉巴佬之流。


    然而第一日就引人注目,世家車馬未到,下人就鋪設了幾十裏的紫絲布障。


    並州人哪見過?這場麵?,士族們確有錢財,但也不是這麽揮霍的。


    等?到了入城的時候,香車寶馬,光是馬車邊列做兩?排的婢女就都是大家閨秀的做派,身穿錦衣,各個體態豐腴,婀娜柔美?,而這樣的還隻是進不了主子身的粗使?婢女。


    沿途還灑了香粉,毋需靠近便能聞到香味。


    甫一進城就驚倒了並州父老,原來?這才是世家做派啊。還有百姓感歎自?己活了幾十年,今日才知世家氣派。


    你一言我一語的,毫無猶疑進了本地士族兒郎們的耳朵裏。一個個聽?了哪能高興,各個都是心高氣傲之輩,若是從前?,世家子弟從他們麵?前?經?過?,屁話不敢有一句,可?如今的贏家是他們,心態也就轉變得徹底。


    再說了,誰不想讓曾經?高高在上隻能仰望的世家嫡係子弟對著自?己低頭,逞一逞威風?


    於是以夏家子弟為首的本地士族年輕一代主動攔了世家的車駕,他們一個個都騎著馬,沾染著北地悍勇,不比世家子們都坐在馬車裏頭。


    “啊,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建康來?的人。唔,本該禮讓你們的,奈何□□的馬性?子烈,怕是要衝撞了幾位,不如給我們讓讓道?。”夏文淵仰著頭,挑釁的笑著。


    一旁跟著的本地士族兒郎也不是吃素的,各個跟著幫腔。


    “是極是極,你們南人文弱,可?別傷著了。”


    “欸,他們哪是南人,明明是我北地人,可?惜胡人一來?,嚇得跑到南邊做縮頭烏龜了。


    哈哈哈哈!”


    原本還顧及幾分,心裏總藏著點對世家的仰望,可?當嘲諷的話說出來?以後,內心舒暢,血液仿佛被點燃,便一句比一句過?分,顧不得分寸。


    可?錯有錯著,家裏掌權人本就叮囑他們挫挫世家子弟的銳氣,今次要是能讓對方啞口無言,往後建康幾大世家不管在並州做什麽都要弱氣幾分。


    然而馬車上的人連麵?都沒露,侍從們也不曾動怒,沒有一人應聲,仿佛視他們於無物。


    倒也不是完全視而不見,反而更像是看待幾隻聒噪的蚊蠅,抱著居高臨下的心態包容,想看他們還能鬧出什麽笑話。


    這種沉默比咒罵更氣人,仿佛自?己成?了挑梁小醜。


    果然,夏文源惱羞成?怒,取出馬鞭抽打地麵?,“你們是什麽意思,到了我並州的地界連麵?都不露麽?”


    他的話似乎有些效果,一雙堪稱女媧耗費心神?所做的修長勻稱大手挑起車簾,明明是男人的手,卻能輕而易舉的吸走所有人的目光,為之閉氣。


    那手慢悠悠的掀起簾子,僅僅是一隻手一個動作,就有數不出的風流姿韻。而後,慢慢露出一張恍若謫仙的臉,噙著笑,兼具文人清雅世家風流,見之傾倒。


    他發出低沉輕笑聲,霎那間千樹萬樹梨花開,叫人完全挪不開眼?。


    便是主動找茬的夏文淵也愣了愣,世家子的華貴高雅當真不是傳言,那一刻,在煦煦如陽的笑容與閑適隨意的舉止裏,他感覺到了自?慚形穢。


    世家的儀度自?幼熏陶,豈是一般士族可?比擬的?


    滿長街的人都在為馬車裏的人的榮光震懾,坐在茶樓上的崔舒若卻看破了虛妄,在凝眉沉思對方真正的目的。


    無他,蓋因馬車裏坐著的是她這具身體的親大哥崔成?德。旁人許會被他的美?貌迷惑,崔舒若當真沒什麽感觸,別的不說,與她相戀的魏成?淮便是跟崔成?德齊名的美?男子,時常相見,她對容貌的品鑒較常人要深刻些。


    而底下,夏文源也終於回過?神?來?,“你、你是崔玉郎?”


    縱使?沉寂三載,可?崔玉郎的盛名卻不曾寂滅。能有如此容貌,又是世家子,除了博陵崔氏崔玉郎不作他想。


    崔成?德含笑點頭,過?於動人容色卻在迷人心智。


    夏文淵是個喜好女色的,但他也堅定的隻喜好女色,在周邊人染指男風時,他始終不屑一顧,男子再好看也是男子,如何能牽動人心?他如今依舊喜好女色,可?也不得不承認,隻要足夠美?,是可?以逾越男女之別、形類之分的。


    他咳嗽一聲,掩蓋自?己的失態,“那又如何,我□□烈馬可?識不得人。若是崔郎君不想被馬衝撞踐踏,還是讓道?吧。”


    夏文源的話剛硬,奈何語氣經?由方才一打岔,便顯得不夠堅定,氣勢稍弱。


    而崔成?德依舊是淺笑,那麽雅致那麽和煦,姿儀渾然天成?,吐露的話依舊緩聲細語,十足的君子,“原來?烈馬失控,便得旁人讓道?。


    恭叟,你可?聽?見了?”


    被喚做恭叟的人原來?是為崔成?德駕車的老者,他長得瘦小精悍,但不管是眼?睛,還是手上的動作,擺明了是個厲害的練家子,摸不準是專門保護崔成?德的。


    “誒,叟人老耳不聾,郎君的話都聽?著呢!”


    下一瞬,原本馴服得像是綿羊的馬匹突然焦躁起來?,猛得衝向前?方,正衝著夏文淵幾個並州士族子弟撞去。


    馬車劇烈晃動,坐在上頭的崔成?德非但不怕,還以手叩車,發出有規律的音律,他神?情陶醉,似乎十分享受。崔成?德一邊用指節敲打,一邊念誦名士吟,配上他的容貌,當真是風姿無雙啊!


    不知是哪駕馬車的妙人,此情此景竟還奏琴。


    馬匹躁動撅蹄子聲,並州士族兒郎慌亂聲,沿途百姓驚呼聲,夾雜琴音誦聲,倒真有點鬧中取靜,得天獨厚的奏樂之姿。


    夏文淵不是一般的軟腳蝦,可?眼?瞅對方像是個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瘋子,不管不顧任由馬車撞來?,還是四匹馬的車駕,他到底惜命,掉轉馬頭避開。


    這一避,徹底輸了氣勢,他身後的並州士族子弟也都各個狼狽慌亂。


    倒是崔成?德的馬車為後頭的車駕開出一條道?,輕輕鬆鬆的全過?去了。馬車呼嘯而過?的風裹挾著車內數位世家子們的郎朗笑聲。


    聲音是極好聽?的,就是落在夏文淵幾個的耳朵裏,怕是和魔音入耳無差吧?


    因為馬車駛得極快,車簾也跟著蕩起,也叫崔舒若能看清馬車裏的人。除了崔成?德這個熟麵?孔,有好幾個都是崔舒若在建康時常常見到的,別的人不說,崔七娘她是斷難忘記。


    她還活著啊。


    崔舒若隨意的撐起一邊臉,露出雪白皓腕,暗自?想到。


    崔舒若記得自?己方才看到的女郎可?不止崔七娘一個,倘若不是閑著無聊跟在崔成?德身後受罪,就是另有目的。身份尊貴的妙齡女郎被送到並州,除了聯姻不做他想。


    以她們幾個五姓七望嫡係女郎的身份,做妾是不可?能的。看來?,趙仲平的太子妃之位炙手可?熱啊,連五姓七望的人都動心了。為了能快速和齊朝的皇室拉進關係,不惜送上族裏身份最高的幾個女郎。


    隻是不知趙仲平有沒有這個福氣消受了。


    並州本地士族與建康的世家,他隻能擇一而選。


    崔舒若十分好奇趙仲平會怎麽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憑烏鴉嘴在亂世發家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邊小耳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邊小耳朵並收藏我憑烏鴉嘴在亂世發家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