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艱難的?吞咽下口?中血水,隻覺得寒氣侵體?,凍的?他心發寒。


    他徹底明白了,這孩子?就是蕭匪石的?工具。他知道自己從小就喜歡孩子?,知道林沉玉對孩子?也是心慈手軟,他就需要一個這樣的?工具,一是拿來威脅林沉玉,老老實實的?聽話;二是把自己拉下水去,幫著蕭匪石瞞住林家秘密。


    他如何敢答應?


    “督公?美意,屬下惶恐,屬下一介賤命,如何配得上林小侯爺?”


    蕭匪石收了笑意,反手把著提燈的?杆,挑起他下巴:


    “配得上?真把自己當個玩意了?你不過是本督拿來配個種的?東西罷了,還?肖想上了?”


    第71章


    夜已深沉, 春雪過來伺候林沉玉,她嫻熟的?點了新蠟燭,熄了舊的?。


    林沉玉正?梳洗完, 鬆鬆垮垮的穿著白色褻衣, 披散了頭發,墨色如瀑,長?發及腰,她手裏拿著卷書正?消遣。


    蠟燭嘶一聲,細微的青煙一散即滅, 整個屋子?亮堂起來。


    她抬頭:“今兒換了種蠟燭?”


    與以往不同,聞著有一股甜膩氣息。


    春雪茫然:“奴婢不知, 每日夫人份額都?是府裏管家備好的?。”


    林沉玉點點頭, 特意留了個心眼。等春雪走後, 她忽感覺一陣氣血上湧,有些燥熱, 本來醞釀好的?睡意也煙消雲散了。


    這蠟燭有問題,林沉玉開了窗,熄了蠟, 渺目而往,遠山不見, 隻能看見院子?。


    院子?裏冷侵侵的?,也許是為了方便看著她不叫她逃跑, 她的?窗外空而靜, 一株花一棵草都?無,小青磚鋪就的?地麵上撒著如碎銀般冷侵侵的?月光, 這是院落裏唯一的?來客。


    林沉玉歎了口氣,忽然瞥見個黑影, 立在?她門口。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按住腰間,待她看清楚黑影時,鬆了口氣:


    “大半夜你做賊呢,燕洄?”


    *


    “阿嚏!我找您有事。”


    燕洄穿著單薄的?白色褻衣,有點舊了,漿洗的?發黃,他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魂不守舍的?,進來後被門檻絆倒踉蹌一下,差點沒倒在?林沉玉身上。


    林沉玉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少年?寬大柔軟的?褻衣下,精瘦結實的?臂膀韌而有力,兜著一袖子?的?熱氣,透過棉衣傳到掌心,林沉玉渾身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


    燕洄麵色一僵,並沒有推開她,而是點了蠟燭。


    “這蠟燭有問題,別點。”


    “沒事,這蠟燭是專門助興的?……”


    他聲音有點啞,起身關了窗,他麵色緋紅,眼神迷離的?走到床邊,顫著手扔了床上的?書,抬眸看她,呼吸略深,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林沉玉回頭時就看見了香豔的?一幕,少年?褻衣解到一半,白皙的?胸口上,紋著歲寒三友,如玉如雪的?身上繡著阮翠,凜然不可侵。


    “來吧,下官盡量輕些。”他垂眸,手心都?是汗。


    “啊?”


    “時候不多?了,完事了我還要去找督公談事,夫人也好好休息。”


    林沉玉眉頭很?久沒有皺過這麽厲害了,她受驚般的?站起來,寒毛直豎:“停停停!別脫了,褲子?穿好!大半夜你的?發什麽顛?”


    “夫人不知道?嗎?”


    “我要知道?什麽?”


    燕洄麵色潮紅,因?為強顏歡笑,梨渦都?淺了許多?:“督公囑咐的?,讓下官為夫人……留下子?嗣來。”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回應他的?,是林沉玉捏碎杯子?的?哢嚓聲。


    *


    “出去。”


    林沉玉明白了來龍去脈,麵色暗沉,她去踹門,發現門窗都?被鎖住了,氣的?牙癢,聲音都?在?發顫:“我看他是瘋了,一個個都?瘋了!”


    讓她和?燕洄生孩子??他腦子?怎麽想的??


    燕洄目光晦澀難言,不知是不是合歡香的?糜亂氣息,他看著林沉玉清雋秀美的?側臉,心裏升起隱秘的?歡喜,呼吸也重了起來:


    “夫人,督公命裏無子?,可您是個有福報的?,女人家有子?嗣傍身,後半生才能無憂,這事是督公允的?,他想借個種?,為夫人養老送終。”


    “無論男孩也好,女孩也罷,督公都?會視若己?出。”燕洄喉結滾動,他聲音低下去,微不可聞:


    “從今往後,下官也會護著您,護著孩子?長?大的?。”


    *


    林沉玉冷笑,她一把丟了捏碎的?茶盞,有些尖銳的?部分紮進掌心裏,發疼流血,她略微清醒了一些,冷著眼看他,目光銳利:


    “養老送終?話說的?倒好聽?,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我。這孩子?,怕不是鉗製住我的?東西吧,想想看那日我要忤逆他,他連用爹娘威脅我都?用不著了,直接掐住孩子?,逼著我柔順,逼著我聽?話,我敢不柔順不聽?話嗎?”


    “我以後也許會有孩子?,可它一定是個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如螻蟻般任人左右命運的?奴隸。”


    她滅了燈,撕開了窗戶紙的?一角,月光柔柔的?灑進來,屋內的?旖旎散去,照見她眉眼如冰雪凜冽:


    “燕指揮使,我看你也是腦子?被漿糊了,退一萬步說,你覺得你和?我恩愛一夜後,還能活著走出這個府邸嗎?”


    “蕭匪石那個人,不需要我多?說什麽,你應該清楚他心狠手辣的?程度,親生妹妹他尚且殺之不眨眼,你憑什麽覺得,你玷汙了他的?東西,還能活下去呢?”


    燕洄猛的?抬頭,一陣後怕如巨浪襲來,打的?他渾身汗淋。


    是啊,他怎麽還覺得,自己?能活下去呢?


    他身上本就要重傷,聽?聞這個消息後,腦袋一陣混亂,加上被督公恩威並施的?脅迫,並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現在?想想看,若是他和?林沉玉成了,他別說護著林沉玉了,連孩子?的?出生都?看不見。


    他渾身力氣被抽幹一般,有些絕望籠罩上周身,他輕輕躺下,冷不防傷口碰到被褥,悶哼了一聲。


    “你受傷了?”林沉玉警覺。


    “嗯,不重。”


    *


    “這就是你說的?不重?”


    燕洄疼的?有些受不住,他無力的?趴在?床上,掀起後背的?衣裳,借著月光,他淋漓猙獰的?傷口徹底暴露在?林沉玉眼中。


    “下午我自罰了二?十大板,還沒來得及上藥,就被督公逼著趕過來了,隻灑了些防膿的?藥粉,裹上布條就來了。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的?,看來還是不行。”


    燕洄強顏歡笑,露出小虎牙來,眨眨眼:


    “督公沒做過男人,果然是不懂的?,受了這麽重的?傷,怎麽可能能行那種?事嘛……”


    林沉玉輕飄飄看他一眼:“也許,他不拿你當男人看,隻當配種?的?東西,懶得管你死活……”


    燕洄眉眼彎彎:“這也能猜對?不愧是小侯爺。”


    忽然,他感覺背上一疼,林沉玉按住他的?後背,不許他動彈,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來了金瘡藥並草藥膏,還有幹淨的?棉布,替他輕輕擦拭起來。


    他有些呆滯:“您要做什麽?”


    “給你上藥。”林沉玉耐心開口:“你傷的?很?重,胳膊上的?傷處理的?也很?草率,我替你重新處理下,免得留下病根。”


    “沒事,我這種?刀口舔血的?人早晚得死,活不了多?久的?,這藥是好東西,給我倒糟蹋了,我能挨過去,讓它自己?痊愈吧。”


    燕洄眯著眼,瞥見她手裏的?金瘡藥,認出來那是宮廷才有的?稀罕貨,連他都?沒用過。


    自己?傷口那麽大,怕敷完,一瓶也就見底了。


    林沉玉歎口氣,強硬的?按住他掙紮著要起來的?身子?,按到在?床上:“藥是死的?,人是活的?,再?金貴的?藥,哪裏有人重要?”


    “不要說喪氣的?話,你怎麽就活不久了,萬一你長?命百歲,那老了豈不痛苦萬分?活一天就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一天,不要糟蹋他。”


    燕洄有些迷茫,下一瞬,他嘶了一聲:“疼!”


    “咬著你的?衣裳。”


    “那可不成,我一疼起來就想說話,特別是現在?,心裏有火,總得泄出來。”


    “那你唱個曲吧,越淒清的?越好,消消火。”


    “哪有那個力氣唱啊……”


    燕洄語氣有些撒嬌的?意思在?,他埋頭在?柔軟的?被褥間,林沉玉的?被褥間也帶著一股清冽香氣,讓人心安。


    他悄悄攥緊了被子?。


    月光柔柔的?照在?林沉玉身上,她單腿曲起坐在?床邊,微微俯身,一點一點的?為他清洗背上的?血汙,眼神專注又清明,墨色鬢發被她撥至耳後,露出潔白如玉的?耳朵來。


    燕洄輕輕笑了,這寧靜又溫和?的?夜裏,他忽然很?想說話,說一些很?少和?人說的?話。


    他道?:“小侯爺,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


    “我爹原是個錦衣衛千戶,可我從小沒見過爹,我娘是府裏的?丫鬟,我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原名也不是這個,叫燕灰,灰溜溜的?灰。紙是包不住火的?,我娘本想母憑子?貴,當個妾室,奈何府裏夫人技高一籌,趁著我爹出門,將我們母子?打包發賣到了外地的?青樓裏。我是在?那兒長?大的?。”


    林沉玉靜靜聽?著,等他停下才開口:“指揮使倒是出淤泥而不染。令堂能養大你,把你養的?這樣有出息,想必也不容易。”


    燕洄思索了一會:“她嘛,怎麽說呢,大抵天底下貧困人家的?父母都?一個樣兒,給你一口吃的?就頂天,旁的?就無暇管了。開心的?時候抱著你親一口,在?外人那兒受了氣就回來就摔碗甩臉子?……說她好吧,我從來沒覺得她暖過,可她可又並沒有壞到能讓我狠心與她恩斷義絕的?程度。”


    “過不多?久她染了病走了,死時我真情實感的?哭了一回,後來就漸漸忘記她的?模樣了。所以說,世間人說養兒防老,我是不怎麽信的?。”


    說話說的?來了興致,燕洄下意識的?撐起胳膊想支頤,又被手臂的?傷口疼到趴下。


    “老實些。”林沉玉挪來了枕頭,與他墊了下巴。


    燕洄遂繼續開口:


    “我不想做小倌,就偷偷逃了。我跑到武館裏去做下人,管吃管喝還不用露麵。說是下人,其實就是陪習武的?少爺們練武對招,負責挨揍的?人罷了。少爺們可以拳腳打你,你卻不能傷到少爺們一根汗毛,否則一天就白幹了。”


    “我的?殺人功夫,就是從那個時候被打出來的?。被打了千百遍後,我知道?人的?什麽地方,可以一刀致命。”


    “有一日寒冬閉了館,我蹲在?門口看門,穿著破襖正?喝著稀粥。自門口打馬經過個穿著銀裘公子?哥,我一眼就認出來他,他和?我很?像,是我爹和?府裏夫人的?嫡子?。可他卻認不出來我,隻把我當個仆人,停下來問路——因?為我的?臉上被毆打,常年?有淤青和?腫塊,他看不清我的?麵容。”


    “他叫燕卿白,這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燕洄探出頭,有些執拗想得到她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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