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生丟下打到昏厥過去的?玉交枝,他踉蹌著走到她身前,單膝跪下,將她扣在棺材上,單手?護住她的?後腦勺,不讓棺材板磕到她。


    她死死咬著的?花鈿,被他指尖靈巧又強硬的?卷走,丟到地上,他抱住了她。


    她眼裏流著淚,他渾身滴著血。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可為了安撫她,還是強撐著身體開口?,手?掌一遍遍的?撫順她的?頭發。


    顧盼生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少年的?心思陰暗著,他也不是沒有想過,給林沉玉下藥,將她迷倒,為所欲為。


    可當他看見玉交枝給林沉玉下藥的?時候,看見林沉玉的?眼淚時,他已經失去所有的?理智,他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有的?隻是憤怒,他燃盡渾身的?氣力,拔出刺在身上的?柳葉尖刀,一刀刀的?紮向玉交枝。


    她好像一個破布娃娃,被丟在骷髏堆裏,壓在猛獸身上,被撕扯被連皮帶骨的?咀嚼……他看見林沉玉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不是他來了,如果他來晚一步……


    顧盼生閉上眼,把冰冷的?額頭貼住她滾燙的?臉龐,他也哭了。他什麽趁人之危的?念頭都沒有了,什麽齷齪旖旎的?思緒都散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卻被人下了藥,按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肆意玩弄。


    *


    林沉玉難受至極,仰著頭流著清淚。


    她隻覺得自己跌在半空中,忽上忽下,被陰陽兩?界撕扯著,各自拉著她較勁,她身前壓著熾熱的?赤龍,背後被著冰冷的?巨蛇纏住身子。那龍一吻,她就跌進?跌到太陽底下了。棺材板一顫,巨蛇就將她連骨頭帶肉凍進?去一個昏暗暗的?世界裏。身上燙,身後冷,她是塊沒有溫度的?爛泥,被熱的?火,冷的?水一齊燒上身來,淹煎!


    她忍不了了,抬起腿來,下意識的?去摩蹭那人。


    顧盼生隻感覺渾身氣血上湧,他麵色紅徹,半是血染半是羞,少年顫巍巍的?看著身下人,她眯著眼兒,滴著虛汗,春色駘蕩在她麵上,她好似水麵花已失了心魂,任憑風吹散。


    他失了神?。


    卻隻有一瞬。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心和身體便同時做出了選擇。或者說,所以的?岔路口?,隻要?林沉玉在,他所有的?選項便永遠隻有一個。


    一瞬後,顧盼生利落的?扯下帶血的?白色衣袍,單手?將軟成泥的?林沉玉抱起來,把衣服一把甩開墊在棺材板上,又輕輕把她放上去。她終於不冷了,完完全全的?被熾熱所包裹。顧盼生熄滅燭火,重新扯過紅綢緞,在這白骨青灰的?暗室裏重新圍起個幽閉的?空間?來。


    一晌歡後,無?論她是怨他也好,恨他也罷,他都認了。


    他把她的?臉扳了過來,吻了下去。


    第129章


    顧盼生下手顫抖又粗糲, 他毫無章法。


    他對於情愛的所有探索,一半靠著自己,一半靠著想念和幻夢, 可夢如?今幻化成了真, 他反倒無措起來了,他好似捏著孤零零沉甸甸鑰匙的饑渴旅人,隔這幽閉的門,眼巴巴的望著門裏——隱約看見那紅的粉的花兒,潺潺汩汩的流水, 那是他夢寐以求的蓬萊仙境,就隔著一把鎖呀。


    可他尋不見?那鎖。


    尋不見?, 那便一遍遍的徘徊, 一寸寸的踅摸。他額頭滴落汗來, 混著他的血,紅的白的水珠滴落他嘴裏, 鹹濕黏膩,他的肌膚沁了水光,在燭光下潤澤透亮, 可都趕不上他眼兒光,他的眼簡直亮到怕人!


    林沉玉受不了他灼熱的目光, 捂住了眼,咬住了唇。


    踅摸著不知多久, 忽電光火石間?好似混沌開?竅了——


    他悶哼出聲?。她身體緊繃。


    他啞聲?廝磨, 她股栗欲墮。


    天?水一相接,便連魂魄兒都在震顫。


    林沉玉眼裏溢出水光來, 那不是悲傷的淚,是無措的淚。


    她渾渾噩噩的, 覺得自己好像是孤山葛嶺上的一間?小小屋子,黑布隆冬的夜裏,小屋裏躲著一朵可憐伶仃的花兒。窗外?的寒風簌簌嗚嗚的吹呀,小花瑟瑟發抖,它隻?能吐露出黏膩的汁液包裹住自己,抵禦著寒風。


    門外?忽的來了隻?怪獸,在她門前探頭,那怪物?抵在門口,一開?一合的吐露著熱騰騰的氣兒,徘徊逡巡在門前,誘惑著它,說讓我進去吧。花兒察覺到危險,率先瑟縮了,它對這未知的龐然大物?感到恐懼。


    可恨她那單薄的門扉!率先通了敵!吱呀吱呀的叫喚著敞開?,泄露出去花兒的蜜汁,去諂媚,去逢迎!


    在怪物?要撞破門扉之前,林沉玉痛叫出聲?,她迷蒙著眼,抖著手去推慫那人:


    “別進來!”


    她隱隱約約知道要發生什麽?,她對此這陌生的自己,陌生的男人感到恐懼,無關貞潔,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好好好,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少年連說了三聲?好,似乎是害怕激到她,他乖巧的退讓,卻隻?是退避三舍,依舊虎視眈眈的駐著軍,覬覦著進攻的時機。


    怪物?走了,她鬆了口氣,可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瘙癢,好似螞蟻密密麻麻的爬上來,她卻沒有氣力,隻?能任由細細密密的啃齧,瘙癢入骨,無計可施。她沒辦法,隻?能胡亂的去蹭去踢。


    這苦實在不是人能承受的,癢到她鑽心,癢到掉淚,癢到她丟盔卸甲。


    她眼睛已經被眼淚糊住了,泣不成聲?,猶自不忘俠客的尊嚴和情?高,單手扯住衣袍,另一隻?手拎起身上人的衣領,道:


    “勞煩你?,替我解解症。”


    “好。”


    他對於她,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伸手去輕輕的探。


    自跟著她後,顧盼生的手拿慣了刀劍,白膩幹淨的指尖虎口,都磨礪出了薄薄的繭。


    林沉玉蹙了眉,嘶了一聲?,叫疼,蹬腿踹了他一腳,頗有幾分鄙夷嫌棄。


    顧盼生微頓,隻?得停住,他現在渾身梆硬,略粗糙的手被嫌棄了,那他哪裏有辦法?


    罷了罷了,他咬咬牙,狠狠呼吸了一口濁氣,他打開?水囊,給自己猛灌了一口水,漱漱口噴到地上,又?擦幹淨嘴臉,將自己捯飭的幹淨,便一鼓作?氣的探下腦袋去——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卑三下四的伺候一個人,連青樓楚館的小倌兒都不會?這般,可他卻這樣做了。


    他鬼迷心竅,卻也毫無怨言,甘之如?飴。


    *


    林沉玉身上的火隱隱澆滅了,可心裏的火愈發熾了起來,顧盼生的伺候對她來說,是解脫,又?是更深一層的煎熬。


    他止住了她片刻的瘙癢,可取而代之的,是更深處的空泛和淹煎。


    他到底淺薄,漸漸的,便有些隔靴搔癢有心無力起來。


    林沉玉深吸一口氣,她早已有了決斷。許是她朋友太多,親人愛重,又?從小被當男兒養大的緣故,她對於男女感情?極為?單薄貧乏,包括經驗。


    她不是浪□□子,卻也不是三貞六潔的烈女。對於貞潔,她珍視,卻不重看。她守著貞,多因自己喜潔愛清。卻不為?著虛無縹緲的未來夫婿和姻緣。


    可身體的反應告訴她,她被下了猛烈的藥,若她再堅持下去,怕是氣血要虧,走火入魔。


    既如?此,隻?能找個人速戰速決了。


    她摸一把臉上的汗和淚,睜了眼,用盡最後的氣力,反客為?主,欺身而上,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身下錯愕的少年。


    “你?有病嗎?”


    “我身體康健,除開?……相思病算病嗎?”他調笑。


    林沉玉閉眼,有些失言。


    顧盼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騰的紅了起來,他淚盈盈的仰頭,攥著她的袖子:“我沒有病的,我身體幹幹淨淨,沒碰過別人的,師……姐姐。”


    他被人堵住了,他瞪大眼睛,林沉玉的清香氣息包裹住他。


    她神色清肅起來,偏生麵上滿是潮紅,這矛盾雜糅的麵容,反更惹人愛。


    她垂眸看他,說了句抱歉:


    “抱歉,也許有些無禮,可情?勢所逼,借你?……物?什一用。”


    顧盼生鳳眸圓睜,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他忽低聲?笑了,扶住師父的腰,低聲?道:“好。”


    又?補了一句:“姐姐,你?可要記得,用了我的物?什,這輩子別想用旁的男人的了。”


    *


    燭燃盡了,林沉玉也沉沉睡了過去。


    顧盼生小心翼翼的抱著她,拾掇好她淩亂的衣裳,又?用外?袍將她裹的嚴實。


    林沉玉的清高沒維持一會?,就疼的癱軟下去了,這姿勢屬對她而言實在是煎熬,顧盼生隻?得把她卷下去,自己主導了起來。


    她要的急,他第一次也丟的快,猝不及防。


    林沉玉在他懷裏抬頭看他,紅著臉說多謝,那樣子實在可愛,看的他心魂激蕩,又?強拉著她重遊仙窟。


    夜沉沉的流著,燭靜靜的照著。紅綢也塌落,把他們裹作?一團,林沉玉被撞到失神失語,隻?知道用指尖掐著綢緞邊緣,他數著上麵縱橫細密的指印,一道兩道…那是暗室裏唯一時間?流逝的佐證。


    “睡吧。”


    他把她裹在懷裏,他靠了她那麽?多次的肩膀,這次終於換她倚靠他了。


    *


    顧盼生微眯了一會?便強迫自己起來,他將林沉玉擱在一旁,去尋玉交枝的屍體,卻發現玉交枝不見?了,連帶著滿座的骷髏,都夢一般的消失了。


    他摸摸林沉玉,她還在,這不是夢。


    他去尋來時的出口,卻發現已經被人封死了,出不去。他明白了,螟蛉這是要他們活活餓死在這暗室裏,可他不明白螟蛉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們。


    也許是忌憚林沉玉。


    可他到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繼續在這密室裏踅摸,他摸上棺材蓋,一把掀開?。就看見?個七竅流血的人蜷縮在裏麵,他微愣。


    倒不是害怕,卻是驚訝,這人居然是蕭匪石。


    他冷笑一聲?,粗暴的把他撈出來,蕭匪石吐出一口血來,半晌才緩過來,那猩紅的眼直視著他。他氣的站都站不穩:“荒淫放浪!無恥至極!”


    一想到兩人紅綢為?被,棺蓋為?床,他就氣的氣血攻心,他明明不是重欲的人,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生氣,隻?是覺得絕望和熬煎。


    顧盼生眯著眼看他,做出了噤聲?的動作?。


    蕭匪石看見?靠著他肩昏睡過去的林沉玉,下意識繃緊了幹裂的唇,他不再說話了。


    “擦擦你?的臉。”顧盼生低語,他心情?奇好,甚至舍得施舍點水給蕭匪石。


    蕭匪石接過水囊,警惕的看著他。


    顧盼生嗤笑:“她快醒了,我可不想她一睜眼看見?個七竅流血的人,嚇到她。”


    蕭匪石摸摸自己的臉,果是被棺材憋的七竅流血了,他默不作?聲?,好似已習慣了這份痛苦似的,走到角落裏蹲下,用水洗臉,他回頭望了望,紅燭旖旎,紅綢疊浪,他們相倚著,坐在那兒就好似地久天?長。


    他指尖泛涼,嘴裏的血泛了苦。


    他在黑暗裏,離她明明是幾步路,卻是走一輩子都到不了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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