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身?虛無?精,應有隱疾,難得子嗣。】


    他對於?這句話並不在意,顧螭在位十七年。隻有一孩子,還不是自己的,據說是唐貴妃和情夫所生的孽種。


    後宮三千,十三年了,居然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不太可能是嬪妃的問題。


    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身?體有隱疾。


    *


    霍遲失了興趣,隻是哼一聲,將那紙擱在桌上。


    被軍師祝占奎拿走了,祝占奎眯著眼?,看著那被水浸泡的皺巴巴的紙張,忽然發現了什麽似的,沿著字的邊緣輕輕扣了起來。


    “你?在做什麽?”


    霍遲看見紙被泡發後,一些字跡的邊緣居然鬆動裂開了,輕易的便能撕下方方正正的字來。


    很明顯,這診書被人換過字。


    軍師眯著眼?:“換字並不難,隻要把相?同材質的幹淨紙張疊放在下麵,用刀裁去帶字的一塊,再將下麵裁出?來的紙快用漿輕輕補在上麵,再寫上想要的字,便能做到天衣無?縫。”


    若不是匣子掉進水裏,漿融落,他們死也不會發現,這字被換過。


    撕完後,他們一看,被換掉的地方隻有幾個字,變成了這樣:


    【……聖上身?口無?口,口有隱疾,口得子嗣。】


    霍遲不耐煩一揮手:“換過又如何?皇上生不出?孩子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祝占奎微微一笑?,低語道:


    “將軍,既然皇上無?精是事實,那為?什麽要裁掉這些字,重新寫呢?”


    他拿著筆,沾著水,又重新填了一遍那空白的地方。


    “將軍請看,若是這樣填呢?”


    【……聖上身?體無?病,無?有隱疾,易得子嗣。】


    第146章


    蕭匪石批閱完了厚厚奏折, 命人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此時已是晨曦消霧,夜過?無?痕。


    眼底青瘮愈深, 好似古牆斑駁青苔。


    替顧螭處理朝政, 徹夜不眠,他並不覺得疲倦。反而樂在其中,朱砂是他的枕,墨是他的被,一筆一劃間?定奪生死的權勢是最美的夢。


    可夢總是要醒的。


    顧螭把他尋了過?去, 一茶盞砸在?他的額頭上,慘白麵容滲出血來——更似厲鬼了。


    蕭匪石捏了捏發酸的手腕, 又恢複了那副低眉順眼的姿態, 道:“聖上因何龍顏不悅?”


    顧螭並不說話?, 隻眯著眼看他,他穿著褻衣, 堂而皇之的坐在?寶座上,和衣裳工整的蕭匪石,還有旁邊站著的霍遲形成了鮮明對比。


    蕭匪石這才注意到霍遲。


    他是顧螭推上去和霍家抗衡的工具, 他和霍家的關係從相遇開始,便注定勢不兩立。


    蕭匪石殺了皇後, 又拿走虎符奪了三萬府兵送給了秦虹。他失女又失兵,悲憤交加, 可又心懷鬼胎, 不敢告訴聖上——那三萬府兵是他私募的軍隊,怎麽敢讓聖上知曉。


    霍遲隻能暗自?下手, 埋伏蕭匪石於晉安,殺了他個措手不及。


    沒想到這人禍害存千年, 居然沒有死。


    不過?沒有關係,他有的是手段可以拉他下馬。


    霍遲拍拍手,微微一笑?道:“來人,請靈樞門醫師上前。”


    *


    一共有七八位醫師,分別?為顧螭施脈。每一位醫師得出結果如出一轍:


    “啟稟陛下,草民為您施脈的結果是,您身體康健,並無?不能生育之疾。”


    霍遲屏退了醫師們,冷笑?道:


    “督公?!聖上身體康健。那麽敢問三年前,您讓張岱鬆為聖上施脈,診出皇上龍體有恙一事,如何解釋?”


    三年前,可是蕭匪石親自?帶著張岱鬆去給帝王看病的。


    蕭匪石麵容不變:“許是診斷有誤,許是當時有恙,如今自?愈了,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篡改了診書!”


    霍遲從聖上案前請下那張被扣去字的診書,甩在?蕭匪石麵前,他咄咄逼人:


    “當年,張太?醫診斷的結果應是皇上龍體無?恙,被你改成了龍體有恙!害得太?子被廢,貴妃遭戮,你好大膽子蕭匪石,上欺天?子,戕害皇孫,此罪當滅九族!”


    蕭匪石依舊冷靜如山:“若說我篡改診書,證據何在??我的字跡,和張太?醫的筆墨章法可是完全不同。”


    霍遲冷笑?,眼裏流露出早有預料的光芒:


    “來人,帶人證,當年的宮女綠珠!”


    *


    人,血淋淋軟綿綿如肉條,被潑了涼水刺醒,當做拖布拖出了牢籠,掃過?地麵,留下猩紅淋漓的墨痕,她被人穿上厚厚衣裳,遮住血淋淋傷害,再丟在?了聖上麵前。


    綠珠跪在?那兒,隻瑟瑟發抖。


    她早間?出門帶著茉莉買菜,卻被幾?個士兵帶到地牢裏,不由分說的毒打了一頓,好像是關於她私改診書的事情,她痛極,便全部交代了。


    她最擅偽造人筆跡,無?論是張岱鬆還是林沉玉都可以,這些事情都是她受蕭匪石指使做的。


    綠珠已經?痛苦到麻木,又重新說了一遍,渾渾噩噩:


    “是督公?指使…當年拿到手的確實是聖上無?病,可督公?讓奴才將幾?個字換去了……”


    “原本是,聖上身體無?病,無?有隱疾,易得子嗣。換成了聖上身虛無?精,應有隱疾,難得子嗣。……”


    人證物證俱在?,一齊指向了蕭匪石。


    蕭匪石定定的看著綠珠,眼裏無?喜無?悲,連眼皮都未曾抬一瞬,似乎這件事,和自?己無?半點關係。


    他甚至有點困倦——批改奏折,熬了一夜了。


    *


    行?宮正?殿,安靜了片刻。


    寂靜以硯台碎地聲告終,紅的朱砂墨,潑了一地,顧螭起身,掃掉桌上所有東西,眼裏迸裂出暴怒的火焰,攥緊拳頭恨聲道:


    “蕭匪石,狗奴才!你騙朕騙的好慘啊!”


    當年,他三宮六院嬪妃美麗,唐貴妃為他生下的太?子也十分乖巧,綠汪汪的眼如潭水清澈,總是抓著他的衣擺,奶聲奶氣?的喊父皇。


    他幾?乎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直到那日?,張岱鬆為他把脈,蕭匪石獻上診書。


    【聖上身虛無?精,應有隱疾,難得子嗣。】


    晴天?霹靂。


    怪不得十三年來,唯有唐貴妃孕,其他宮人都懷不上,原來是他不能生!那唐貴妃生的,就?是野種無?疑!


    他暴怒之下,殺了唐貴妃,又殺了太?子。


    應有隱疾,難得子嗣。這八個字就?好像一個枷鎖困住了他。沒有子嗣,他拿什麽傳承江山萬代?


    顧螭正?渾噩時,聽見了宮裏的傳言:


    “先?帝似乎就?是因為聖上不能生育,才選聖上繼承皇位的……”


    顧螭如夢初醒,隻覺得汗津津心裏發寒,他出身卑賤,父親隻是一個清閑王爺,母親是一個卑賤妓女,他出生時險些被掐死,沒有人瞧得起他


    直到先?帝,朝他伸出手,抱起了他。


    先?帝將他視作親生子養大,將江山社稷都傳給了他,把他從一個私生子,捧成了帝王,養育提攜之恩,比天?還高。


    可現在?告訴他,先?帝是因為他不能生育才選他為帝王,他怎麽不信啊!


    直到蕭匪石查到顧盼生,這個人的存在?,徹底打破了顧螭的幻想:


    “聖上,先?帝其實另有幼子。”


    顧螭悟了。


    先?帝並不是喜歡他,而是將他當成了一個鞏固皇位的工具罷了,顧盼生太?小,繼承不了江山,先?帝已去,這正?統血脈青黃不接之間?,南朝需要一個傀儡,暫時坐坐皇位,管管江山。


    傀儡怎麽配生孩子呢?


    那可是他顧盼生的天?下!


    他在?金鑾上狂笑?三聲,有淚如潮。


    什麽先?帝和他情同父子,都是騙他的!都是騙他的!騙他的!


    那他還當什麽的好皇帝?他不當了!他要享樂,他要惟心所欲,他撒手不管了!


    萬事無?如杯在?手,百年幾?見月當頭……


    他在?酒色中泡了好幾?年,性情大變,將這麽多年戰戰兢兢的功業拋進東流,就?在?他打算醉生夢死到老時,忽有人告訴他。


    玉交枝是你的親兒子,你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顧螭如何能不崩潰?!


    他已氣?到說不出話?來,隻指著蕭匪石:


    “拖下去!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我今日?不殺了你這狗東西,我顧螭妄為帝王!”


    霍遲一喜,麵上浮現出得意神色,終於能扳倒蕭匪石,他如何不高興?若是帝王不在?,他高低要大吼幾?聲,真是激蕩人心啊。


    他壓著蕭匪石,就?要離開。


    蕭匪石甩開他,恭恭敬敬跪在?地,與顧螭道別?:“聖上,君臣之恩來時再續,臣走了,您千萬保重。”


    顧螭哪裏聽得進去,厭惡不已:“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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