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李鬆茗再清晰不過——是欲望,是嫉妒。


    他希望攬著盧詩臣的那個是自己,嫉妒徐磬擁抱著盧詩臣的手臂,嫉妒著他和盧詩臣的親吻。


    ——可是,他有什麽樣的立場去嫉妒?於是這嫉妒隻能硬生生地咽下,在身體堆積,為那些無法尋到出口的欲望增加了更多的重量和分量。


    不過與李鬆茗的怔愣和糾結不同,那個青年看見這一幕,立刻憤怒地叫著徐磬的名字,然後衝上前去一把扯開了兩個人,電光火石之間一聲清晰的巴掌聲回蕩在狹長的通道裏,格外地清脆和響亮。


    李鬆茗以為他打的是盧詩臣,疾步上前去抓住盧詩臣的手臂,焦急地問:“盧老師!你怎麽樣?沒事吧?”


    不過盧詩臣除了神情疑惑和驚訝交加,倒也沒有什麽別的情況,看見李鬆茗,也沒有問他怎麽在這裏,麵對李鬆茗的詢問,隻是平淡地說:“沒什麽事,徐磬,你沒事吧?這位是——”他看著青年問。


    徐磬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有些齜牙咧嘴的樣子,他看著那青年,語氣裏有輕微的不耐煩:“你來做什麽?”


    ——顯然挨了一巴掌的是徐磬。


    “你說我來做什麽?難不成來看演出的嗎?徐磬,我不過就出了一趟國,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知道你之前出了車禍,從前的事情我想就算了,以後好好過就成,”青年憤怒地說,“現在什麽意思?”


    “我覺得我說得應該挺明白的,”徐磬咬著牙揉著臉說,“你學曆挺高的,結束這兩個字應該不是很難懂吧。”


    “看來今天的時機看來不怎麽湊巧,”盧詩臣對徐磬說道,“不如下次再說吧。”


    “盧醫生——”


    盧詩臣一說話,青年的怒火便又朝盧詩臣集中了過來:“他新看上的就是你這個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說醜八怪,但是看清楚盧詩臣的臉,似乎即便是違心之言也無法說出來,最後隻好氣憤地說,“就是你這個老狐狸精?”


    盧詩臣笑:“我這可是好久沒讓人這麽叫過了,上一次得是三年前了,”他仿佛將這當做誇獎似的,“沒想到現在還能被人這樣叫。”


    徐磬說:“我們兩個的事情和盧醫生沒有關係,你別找他的麻煩。”


    仿佛是誰說話這青年就衝誰開火,他立刻跟徐磬嗆道:“行,我找你麻煩,”


    “我想你應該是要好好和這位談一談吧,”盧詩臣說


    “抱歉啊。”徐磬拉著盧詩臣的手臂,說道,“隻是之前的一個朋友,”徐磬解釋,不過這個“朋友”所蘊含的意義顯然和尋常的不同,“我們對彼此的關係上認知有點偏差,鬧了些矛盾。”


    盧詩臣臉上是那種了然於心的表情:“我明白的,”他頗為體貼地說道,“你還是跟人家好好談談吧。”


    徐磬和這青年的事情估計一兩句說不完,盧詩臣的手臂動了動,李鬆茗才發現自己還抓著盧詩臣的手,急忙放開。盧詩臣說道:“鬆茗,我們先出去吧。”


    這場如同“捉奸大戲”的戲碼,似乎隻有李鬆茗一個人是局外人,盧詩臣叫他走,他便一路無言地跟著盧詩臣往通道外走。而徐磬與那青年的爭吵聲走出去一段距離還能夠聽見,


    “我看那位先生找徐磬,似乎很著急的樣子……”李鬆茗並不怎麽心誠地道歉,“對不起,打擾了你的事情。”


    “事情”兩個字說得有些含糊其辭。


    “沒事。”盧詩臣的語氣聽不出來是真的覺得沒事還是善於掩藏情緒。


    “盧老師……”李鬆茗抿了一下唇,跟在盧詩臣的身後沒看著他的背影,有什麽話語迫不及待地要從喉嚨裏鑽出來。


    “對了鬆茗,你沒有喝酒吧?”走出通道口,盧詩臣突然說道,“梁昭喝了酒,不能開車,我得開他的車送他回去,我記得你會開車的吧?你就開我的車幫小金她們送回去吧。”


    第37章 輕鬆最好


    李鬆茗原本有許多已經按捺不住的話到了喉嚨口,爭先恐後地想要湧出來。


    但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安排打斷了一切。


    盧詩臣盧詩臣說的小金等人是方才一同坐車來的那幾個護士。他說話的時候,站在通道出口的交界處,明暗度不同的光線將通道內外分割開來。他的身體踏出了通道,但是轉過身來和李鬆茗說話的時候,因為背著光,他的臉又隱沒在了黑暗之中,讓李鬆茗無法看清他的五官與神情。


    盧詩臣現在是什麽樣的神情?他以如何的眼神在看著自己,看著自己這個撞破了他與別人親密的、曖昧的交纏的人?還是和平常一樣嗎?這一刻,盧詩臣和他之間,會否產生了超過前後輩關係的、隱秘的關聯?


    “可以嗎?”盧詩臣繼續說著方才的提議,語氣溫和地征詢李鬆茗的意見。


    李鬆茗點點頭,說:“好。”


    “那就這麽定了,那我等下和小金她們說一下。”盧詩臣說完,轉過身繼續朝前走去。


    他沒有對李鬆茗解釋方才和徐磬的一切,也沒有問李鬆茗的感想,坦然得就像是剛剛通道裏發生的一切不過隻是一件無足掛齒、稀鬆平常的小事。


    又或許,李鬆茗並不具有需要盧詩臣做解釋的資格。


    盧詩臣和李鬆茗重新走回了酒吧內,穿行人群的過程中,現在不少人都多少喝了點酒,整個室內都仿佛彌漫著一點微醺的氣息、時不時有陌生人上前來,孜孜不倦地問盧詩臣要聯係方式,被盧詩臣笑著婉拒了,也有問李鬆茗的,李鬆茗則是當做沒看見一般,跟在盧詩臣的身後朝梁昭走去。


    梁昭已經在台上high完了一場,此時所有的演出也接近了尾聲。他似乎已經喝醉了,爛泥似的蜷縮在一張沙發上,護士小金出於擔心正在輕輕推他叫他的名字。


    盧詩臣走了過去,她說道:“盧醫生,梁醫生好像醉過去了,剛剛看起來還挺清醒的呢,還跟我們說話呢,他這樣沒事吧?”


    “沒事,估計是酒上頭了,你們不用管他,”盧詩臣低頭看了看不像是醉了更像是睡著了的梁昭說,“對了,小金,你們幾個跟鬆茗一起吧,他開我的車送你們回去,我送梁昭回去就行,我知道他家在哪裏。”


    小金等人聽從了盧詩臣的安排點了點頭。


    盧詩臣俯身,毫不客氣地拍了拍梁昭的臉,梁昭皺著眉微微睜了一下眼睛,像是醉眼朦朧,沒有認出盧詩臣來。梁昭說道:“梁昭,走了,回家了。”


    他將梁昭拽了起來,梁昭哼哼唧唧地連眼睛也不睜開,拽起來之後重量壓到了盧詩臣的身上,導致盧詩臣的腳步有點踉蹌。幸好此刻李鬆茗走了上來,從兩人的側麵,一隻手扶住了梁昭的手臂,一隻手撐在了盧詩臣的後背上。李鬆茗的力氣一貫是很大的,讀書的時候實驗室搬資料器材的活兒總是少不了他的份。他穩穩當當同時支撐住了盧詩臣和梁昭,阻止了兩個人可能摔倒的慘劇。


    盧詩臣低頭看了一眼李鬆茗李鬆茗支撐住自己的手臂,說道:“謝謝。”


    李鬆茗說道:“梁醫生好像醉得太厲害了,盧老師,我跟你一起扶梁醫生上車吧。”


    盧詩臣沒有拒絕,看著似乎已然人事不知的梁昭,說道:“行,那有勞你了,”他低頭踢了一下梁昭的小腿,“你小子清醒過來可得好好給鬆茗地道謝啊。”


    梁昭似乎已經完全醉過去了,整個人軟綿綿地不使力氣,全由盧詩臣和李鬆茗拖著走。盧詩臣和李鬆茗一起將梁昭扶出了酒吧。因為不知道梁昭車停在哪裏,兩人還找了好一會兒,中途梁昭還各種搗亂試圖掙脫,還嘿嘿嘿地對著路人傻笑,兩個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梁昭塞進了車後座。


    把梁昭弄上車之後,盧詩臣摸出了自己的車鑰匙,遞給了李鬆茗,說道:“方城月……就是盧詩臣他哥挺擔心梁昭的,我就先送他回去了。你也早點是把小金她們幾個女孩早點送回去吧,你也早點回家,車隨便在小區裏找空位停著就好,”盧詩臣打開駕駛座的車門,上車之前,對李鬆茗說,“快回去吧。”


    天已經完全黑了,街邊昏暗的路燈下,李鬆茗拿著車鑰匙,看著盧詩臣片刻,仿佛這是個非常重大的決定需要思考一般,好一會兒他才應了一聲“好”,然後和盧詩臣說了一句“路上小心”,便拿著鑰匙離開了。


    盧詩臣看著李鬆茗回去了酒吧之後,才俯身鑽進車裏,發動了車子,準備送梁昭回去。


    車開出去一會兒沒多久,原本癱倒在後座似乎已經睡死了的梁昭突然出聲,“老盧……”


    盧詩臣“嗯”了一聲,算是應答,但沒有去看梁昭為什麽突然叫他。


    片刻之後,後座傳出了一些響動聲,是方才似乎被抽掉所有骨頭軟成一灘爛泥的梁昭突然坐了起來,繼續說道:“李鬆茗這小子……是不是喜歡你啊?”


    他話說得字正腔圓,聽起來絲毫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盧詩臣見梁昭這似乎沒怎麽醉的樣子也沒有驚訝,隻是從後視鏡看了梁昭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你果然是裝醉的。”


    梁昭驚訝:“居然被你看出來了……我應該演得挺像的啊,不說入木三分,起碼也活靈活現吧,”他很不服氣地說,“怎麽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我看你在演員這條路上是沒有什麽前途了,也就能騙騙小金和鬆茗他們了。”盧詩臣嘲笑他。


    “那你演技倒是挺好的,配合我的演出這麽完美,演得跟我真的醉了似的。”


    “你真喝醉了的德行我又不是沒見過,今天都沒有人慘遭毒手,哪裏像喝醉的樣子,”盧詩臣說的是梁昭喝醉了喜歡到處抓人親嘴的習慣,“況且你哪一次在方城月不在場的時候喝醉過。”


    “微醺也叫醉嘛,”梁昭輕哼了一聲,“說得你好像很懂我似的……”


    “你幹嘛裝醉?”盧詩臣問。


    “跟我說話的人太多了,吵。”梁昭坐直了沒一會兒,又歪歪倒倒地靠在後座上。


    “你還有嫌吵的時候啊,台上台下不都弄得挺熱鬧的,還以為你那個什麽社交牛逼症已經沒救了呢。”


    “人總有累的時候嘛——你別岔開話題,我們剛剛明明在說李鬆茗,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梁昭前話重提,“李鬆茗是不是喜歡你?”


    盧詩臣不置可否,而是反問:“你怎麽知道的?”


    “最近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好像有點太黏你了,老圍著你打轉,你一不在他就跟尿頻尿急似的坐不住,還時常看著你發呆出神,一看就春心萌動的樣子。本來也不確定跟你有關,但是你今天在台上唱歌那會兒,我看那小子眼睛都快貼你身上了,感覺恨不得馬上衝上台去,而且他是不是剛剛找你去了?真是一點都不會藏心思啊。”


    梁昭對於自己的“觀察入微”頗為自得,繼續說,“看不出來還挺深藏不露的,之前我看他挺直的樣子,沒瞧出來有這種取向啊。老盧,你可真是罪孽深重啊!人家一大好青年,硬生生落到了你手心裏,這下可完蛋了。”


    盧詩臣沒有說話,隻是打開了車窗,讓晚風吹了進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微不可聞,被晚風吹散,隱沒於夜色之中。


    梁昭發現盧詩臣對這個堪稱“勁爆”的消息似乎沒有一分驚訝和辯解,他也瞬間了然:“切,看來你早知道了。”


    “連你都看出來了,我又不是眼瞎。”


    梁昭心想也是,他撇了撇嘴,盧詩臣這種情場老手,哪裏會看不出來李鬆茗的心思。好奇地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啊?”


    盧詩臣思索了片刻:“硬要明確的時間的話,可能是徐磬住院那會兒吧,隱隱約約有點感覺,畢竟……”


    李鬆茗的態度變化對於盧詩臣這個當事人來說還是挺明顯的。


    “這麽早?”梁昭驚訝,他回憶那會兒好像也看不出來什麽跡象,盧詩臣居然那會兒就知道了?


    “嗯,”盧詩臣說,“後來請他去家裏吃飯,差不多覺得八九不離十吧,不過人家”


    “你還給請去家裏了啊,也不怕年輕人火氣旺盛,”梁昭頓時來了精神,“你不會已經把人家拆吃入腹了吧!”


    盧詩臣都要氣笑了,“胡說什麽呢?”


    “這種嬌花不采,不像是你的風格啊?”梁昭不可置信。


    盧詩臣無奈:“我什麽風格?”


    “及時行樂唄。”


    梁昭知道盧詩臣一貫是沒什麽顧忌的,很容易地就開始一段戀愛,也很容易地就結束一段戀愛——甚至或許根本稱不上戀愛,隻是成年人之間隨意的、沒有任何名分的關係,無論是白雲升,還是那個攝影師,甚至是今天的徐磬,隻要合眼緣,他就會接受,並且也不會投入什麽心思,隨時都可以從中抽身。


    “在鬆茗那裏我好歹占了個老師的名頭,多少得為人師表一點吧,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盧詩臣說。


    “你什麽時候道德底線這麽高了,”梁昭不屑一顧,“而且隻是空有名頭而已,說到底隻算個職場前輩,離師生關係差的遠著呢。”


    “這孩子太年輕了,”盧詩臣又歎了口氣,說,“這種一看就是單純的小孩,估計認真得很呢,真沾上了……以後難打發,太麻煩了。”


    “徐磬也年輕啊,我看他那個熱情勁也挺猛烈的,你對他倒好像挺從善如流的。”


    “熱情又不代表什麽,”盧詩臣說道,“徐磬和鬆茗不一樣,他也就是看著排場大,實際上就是一時興起,我知道他跟我一樣,都喜歡比較輕鬆的關係。”他喟歎道,“輕鬆最好,我不喜歡沉重的東西。”


    “哇,你這是覺得李鬆茗比徐磬還喜歡你啊,”梁昭看著盧詩臣一幅司空見慣的神情,吐槽道,“說不定是你自作多情。”


    “那希望最好是了。”盧詩臣沒什麽所謂地說。


    第38章 決定


    “你來真的啊?”


    岑一飛一大早就打了電話過來,驚呼的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要將李鬆茗的耳膜震破:“你真的要跟盧詩臣表白啊!”


    李鬆茗正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身邊也偶爾會經過同一個醫院的人,李鬆茗揉著耳朵,疑心岑一飛的聲音會不會太大了,別人有沒有聽見。麵對岑一飛如同麵臨世界崩塌的嚎叫,李鬆茗卻以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是啊。”


    過於平靜的語氣襯托的岑一飛仿佛過於大驚小怪了。岑一飛震驚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有點不可置信地說:“你是真的喜歡他啊?”


    “所以你之前都以為我在開玩笑嗎?”李鬆茗已經走到了醫院門口,遙遙看見盧詩臣一邊和旁人說話,一邊往醫院裏走。他看著盧詩臣纖瘦的背影,低聲說道,“我是真的喜歡他。”


    “其實也不是那個意思,”岑一飛雖然知道李鬆茗喜歡盧詩臣,但是他沒有見過盧詩臣,所以沒有太多的真實感,對於,“就是我覺得,喜歡是一回事,去表白,想要和人在一起是另一回事嘛……而且你們在一個科室,無論是成與不成,都挺有影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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