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盧詩臣給出了“正當理由”,但是大家都隱約地意識到盧詩臣和李鬆茗的關係似乎有點“親密”——就算盧詩臣和李鬆茗擔了個師徒的名義,也沒人想到他們居然“親密”到了盧詩臣主動邀約他去借住的地步。


    而對於盧詩臣的提議,李鬆茗相當地從善如流。他轉過頭去,身體微不可查地向盧詩臣的方向傾傾,不隻是手背碰著盧詩臣,肩膀也微微相碰。他看著盧詩臣,露出一副很感激的神情,微微揚起嘴唇,笑道:“那就……多謝盧老師收留了。”


    畢竟是上班時間,大家再說了會兒話,就漸漸地散開,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盧詩臣和李鬆茗也沒顧上說太多的話,盧詩臣就又被人叫走了。


    今天科室的事情稍微有些多,盧詩臣的工作很忙,下午又去急診會診,做了一場緊急的手術,下班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李鬆茗因為今天才剛回來,倒是沒有太多的事情,可以早些下班,但是他卻一直等到盧詩臣的工作結束。


    此時同事們大都已經下班了或者值班在忙,和中午被人群簇擁著不同,辦公室裏隻有李鬆茗一個人。盧詩臣站在門口看著李鬆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似乎百無聊賴,撥弄著盧詩臣放在桌子上的聽診器,一聽見門口的聲音,就立刻抬起了頭來,看向盧詩臣,雙眸中迸發出一種顯而易見的光彩,並且立刻放下手中的聽診器站了起來,朝盧詩臣走過來。


    像一隻等主人的小狗似的。


    “不是讓你早回去麽?”盧詩臣走進去,一邊脫下工作服,一邊說道。他知道自己今天上班肯定很晚,因此給李鬆茗發了消息說他可以先回去,還將房門密碼告訴了他——之前家裏的門鎖壞掉了,盧詩臣索性換成了智能鎖,也就省了帶鑰匙的麻煩。


    但其實盧詩臣也知道,李鬆茗是不會單獨回去的,一定會留下來等他——這種確切的預估讓盧詩臣心中有些莫名的輕微的雀躍,就像在心髒上撒了一把跳跳糖一般。


    李鬆茗走過來伸手拿過了盧詩臣的工作服,很貼心地幫他掛好,然後說道:“想跟你一起。”


    這樣的語境之中,李鬆茗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想跟盧詩臣一起回去”,但是聽來似乎又有一些別的意味。


    “那……我們回去吧。”盧詩臣說。


    於是,李鬆茗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和盧詩臣一起離開了醫院。


    冬天的天黑得太早,此刻外麵已經是墨一般的夜色了,李鬆茗將行李箱放進了盧詩臣的車後備箱,然後坐上了副駕駛,和盧詩臣一起回家。


    “都沒有問你……要申請宿舍嗎?”盧詩臣一邊開車一邊問。


    盧詩臣下午提出讓李鬆茗去自己那裏住的時候找了那個“正當的理由”,但是無論是李鬆茗還是其他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來當時幾分鍾之前才討論過的“宿舍申請”的問題。


    “那個呀……”李鬆茗模棱兩可地說,“看情況再說吧。”


    至於看什麽情況,無論是李鬆茗還是盧詩臣心中都已經有一些隱隱約約的預感——看李鬆茗在盧詩臣這裏,是“暫時借住”,還是……


    盧詩臣似乎此刻才意識到自己所提出的提議可能會導向什麽樣的發展和結果。他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又問了別的話題:“你述職報告寫得怎麽樣了?”


    李鬆茗結束了在關溪的抽調、回到三院之後,自然是要寫在魚嶺衛生院工作的述職報告的。


    “差不多把大綱定了。”


    “那就好,最好還是在年前弄完,別影響優秀職工的評定。”


    因為現在時間已經挺晚了,過了下班的高峰期,車開得很通暢。車裏開了空調,有些熱,車內外的氣溫差使得車玻璃變得模糊起來,街邊的燈光飛速地向後倒退,形成了影影綽綽的光帶從眼角流走。


    兩人就這樣平常地聊著天,竟仿佛有種回到從前的感覺,像從前的許多個上班或者下班的時候,也是這樣兩人坐在同一輛車裏,聊著瑣碎的日常打發這段不長不短的通勤時長。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盧詩臣所住的小區。乘電梯的時候,他們還遇上李鬆茗以前來盧詩臣家裏乘電梯的時候時常遇見的鄰居。那人居然還記得李鬆茗,在電梯裏看了李鬆茗好幾眼,突然說道:“哎呀,這是小李吧!”


    李鬆茗隱約還記得她,於是點頭打招呼問好。


    “這都好久沒看見了,之前還跟小盧問過你,說你去外地工作了,現在回來了?”


    “回來了。”李鬆茗笑著應答。


    “回來好,回來好!”


    和鄰居告了別之後,盧詩臣領著李鬆茗進了家門。


    “你先坐一下,我給小思打個電話,”進了門之後,盧詩臣說,“谘詢師定的任務。”他解釋道。


    李鬆茗點點頭:“你先打電話吧。”


    他知道盧詩臣去看心理谘詢師的事情,偶爾盧詩臣也會和他透露一些谘詢師給他的建議和方法。


    盧詩臣從前對待淩思的定位和監控無疑是錯誤的教育方法,谘詢師告訴他,這算是一種“代償機製”——盡管盧詩臣自以為控製住了自己在感情方麵的“控製欲”,但這其實是錯覺,他的控製欲並不是消失了,而是一部分被強行壓製了,另一部分被“代償”和“轉移”到了淩思的身上。


    谘詢師給出的方法是讓盧詩臣先從淩思開始,建立一個正常的溝通方式和溝通渠道。谘詢師給盧詩臣定下的第一階段任務就是,在每一周在固定的時間給淩思打電話或者談話,通過正常的對話和溝通去了解淩思的情況,而不是依靠定位和監控。


    盧詩臣一直都很認真地履行了谘詢師規定的任務,淩思雖然和他說話總還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偶爾兩人說不到一處,甚至會吵起來——盧詩臣還是總忍不住對淩思的學習和生活追根究底。


    但是至少他們之間確實在慢慢的在改善了起來,更加像一對尋常的父女,有交流,也有爭吵,但都是雙向的,不再是盧詩臣試圖單方麵的在淩思不知情的情況下掌控她的一切,淩思也不再一味地反叛或者針鋒相對。


    淩思目前還在集訓,所以盧詩臣需要打電話給她。


    盧詩臣打電話的時候,李鬆茗將行李箱放在牆角,環視了四周,一應陳設還一如既往。


    似乎很多事情都沒有變,比如那個還記得李鬆茗的鄰居,比如盧詩臣家中的陳設;但是又似乎有許多東西變了,比如盧詩臣和淩思之間,比如他和盧詩臣之間。


    自從去了關溪起,李鬆茗已經一年多沒有來過盧詩臣的家中了,李鬆茗最後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是來盧詩臣這裏,“寄存”自己的物品的時候。


    想起了這件事,在盧詩臣打完電話之後,李鬆茗就問道:“我去關溪之前,寄存在你這裏的東西還在嗎?”


    盧詩臣自然是記得李鬆茗寄存在自己這裏的那個紙箱的。


    雖然驚訝李鬆茗進屋的第一件事是問這個,但盧詩臣還是說道:“在的,現在要嗎?”


    “我想看看。”李鬆茗說。


    於是盧詩臣便進了臥室去,將李鬆茗去關溪之前交給自己保管的箱子抱了出來,箱子盧詩臣是用膠布專門密封好了的,他拿來一把小刀,一邊將密封的膠布切割開,一邊說道:“綠蘿我放在陽台上一起了,剩下的都在這裏了。”箱子打開之後,盧詩臣將它遞給李鬆茗。


    李鬆茗接了過來,裏麵的東西很整整齊齊地疊放著,盧詩臣遺留給李鬆茗的那件白色襯衫、送給李鬆茗的那條圍巾、一起看電影用的投影儀、抽獎活動上抽到的玩偶……


    還有一瓶紅酒。


    李鬆茗沒有動其他的東西,而是將那瓶紅酒拿了出來。


    “要喝酒嗎?我請你,”李鬆茗拎著酒瓶對盧詩臣說,“就當做我的謝禮了。”


    作者有話說:


    開始進入完結倒計時啦,今天還有一章~


    第121章 告白之夜1


    “謝禮?”盧詩臣有些疑惑,一時沒有想到,為什麽話題會如此突然地跳躍到喝酒上麵。


    盧詩臣看著他手中的那瓶紅酒,思緒突然有些遊離了起來。


    李鬆茗當初將這些東西拿來給盧詩臣“保管”的時候,盧詩臣都是一一看過的,他知道李鬆茗放在他這裏的東西之中有一瓶紅酒,還很是疑惑和在意了一段時間。


    因為盧詩臣很清楚,李鬆茗放在紙箱裏的東西,都是他送給李鬆茗的禮物,或者是盧詩臣的物品,或者是和他們的日常交往有關的物品……很顯然李鬆茗所謂的“寄存物”,是他們那段感情的“證據”。盧詩臣最開始以為,這是李鬆茗分手後的“斷舍離”。


    隻有這瓶紅酒,盧詩臣一直都不知道它的來源是什麽。


    盧詩臣後來還不止一次將紙箱打開過看那些東西,紙箱上貼了好幾層的膠布就是盧詩臣窺視的證據。他幾乎能夠說出這紙箱裏每一樣東西的來源和相關的記憶。盧詩臣那時候總以為自己對於和李鬆茗的分手是絲毫不在意的,但是每看一次那些物品,那些物品相關的記憶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愈加地清晰。


    有時候,盧詩臣甚至懷疑,李鬆茗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將這些東西留在盧詩臣這裏,擾亂盧詩臣的心緒。


    而關於這瓶酒的謎題,於是仿佛有根小小的刺紮在指尖一般,讓人難以忽視的隱秘但又尖銳地存在著。


    “感謝你幫我保存這些東西,還有……”李鬆茗微笑著說,“收留我。”


    李鬆茗白天在科室的同事們麵前感謝盧詩臣的收留說得無比坦蕩,但是在此時此刻的深夜的感謝,卻多了幾分旖旎繾綣的意味。


    “這瓶酒……”


    “不想喝嗎?”李鬆茗看著他說,神情似乎頗有些失落,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令人不忍拒絕的遺憾,“其實……這瓶酒我們很早就應該喝了的。”


    “……什麽意思?”盧詩臣心中的疑惑更深重。


    “那天晚上,”李鬆茗注視著盧詩臣,輕聲說道,“如果你沒有拒絕我的邀請的話,我們就會喝下這瓶酒。”


    盧詩臣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地反應過來,李鬆茗所說的“那天晚上”是哪一天。


    ——是他和李鬆茗開始的那個夜晚。


    其實盧詩臣那時候也隱約意識到李鬆茗的邀約的目的是什麽,他太明白李鬆茗看他的眼神和神情了。那時候他還懷著一種逗弄李鬆茗的心思,李鬆茗不說,以一種輕浮的態度審視和逗弄著李鬆茗的感情;但知道李鬆茗或許真的要表露心意,他就想要避開了。


    真心他可以逗弄,卻不能接近。


    周棋的出現給了他避開的借口,其實如果周棋沒有出現,那一天他大概會拒絕李鬆茗。他和李鬆茗,大概也隻是一段無疾而終的關係,也許他對於李鬆茗來說,就真的隻是一段短暫而未能實現的戀慕。


    但是難以說是宿命還是孽緣,他終究還是在那個夜晚拉住了李鬆茗的手。


    看著李鬆茗手中的那瓶酒沉默了片刻之後,盧詩臣說道:“我去拿杯子。”


    盧詩臣一般並不在家裏喝酒,所以家裏是沒有專門的酒杯的,他隻能拿了兩個透明的玻璃杯洗淨後擦幹。


    拿著洗幹淨的杯子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李鬆茗已經用紅酒配套送的開瓶器將瓶塞取出來了,空氣裏隱約地彌漫著淡淡的紅酒氣息。


    盧詩臣沒有說話,李鬆茗也沒有說話。


    隻有杯底放在桌子上的時候發出的碰撞聲,紅酒從瓶中倒入杯中的流動聲,兩人拉開椅子坐下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回蕩著。


    李鬆茗端起酒杯,紅色的液體隨著他的動作在杯中輕輕的搖晃著,仿佛是波瀾泛起的湖麵,他將杯沿靠近盧詩臣的杯沿輕輕碰了碰,對盧詩臣笑了笑,然後將杯子遞到唇邊,飲下一口微涼的紅酒。


    這是李鬆茗第一次想和盧詩臣告白時所準備的酒,但是那一夜盧詩臣卻沒有來,而這瓶沒有開封的酒,和李鬆茗被迫塵封的心,一起看完了絢麗的但又孤獨的煙花。


    隻是酒那天最終也沒有開封,而李鬆茗的心卻最終還是被盧詩臣打開,本應該溫情脈脈的告白之夜,變成了一場疾風驟雨的纏綿之夜,李鬆茗的心從此也成了浪潮上的一葉舟,在風浪之中搖搖欲墜。


    其實李鬆茗是品不出來酒的好壞的類型,紅酒衝唇齒湧入舌尖,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微微的酸澀,就如同李鬆茗當初坐在餐廳獨自看著煙花時候的感覺。


    但是……如今不一樣了。


    李鬆茗將酒杯放下,看向了盧詩臣。


    碰了杯之後,盧詩臣也低頭喝著酒,李鬆茗看著那暗紅色的液體如流水一般,流淌過杯壁,流淌過盧詩臣的嘴唇,然後流進盧詩臣的口中。


    仿佛流入盧詩臣口中的並不是酒液,而是李鬆茗在那個未能成形的告白之夜沒能夠傳遞給盧詩臣的熾熱心意。


    飲下一口酒之後,盧詩臣放下酒杯,低頭看著杯中殘留的酒液。


    李鬆茗看向盧詩臣的目光太過於直白和熱烈,盧詩臣想裝作不知道也很難。


    “酒很不錯……”盧詩臣以一種很刻意的尋找話題的姿態說道。


    “盧詩臣。”李鬆茗很突然的叫了他的名字。


    盧詩臣循聲抬眸望著李鬆茗。


    李鬆茗的目光太灼熱了,亮得驚人,也燙得驚人,仿佛是一團烈火,藉由著酒精的澆灌,燃燒得火勢滔天。


    盧詩臣被他眸中的熱浪灼得身體每一個細胞都燥熱起來,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心跳如擂鼓。


    李鬆茗的手握著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燈光透過紅酒和杯壁在他的手上投下一點暗紅的光影,仿佛握在手中的不是一杯紅酒,而是李鬆茗鮮紅的心髒。這顆鮮紅的心髒,正要向盧詩臣雙手奉上,任由他揉搓摧折。


    “我愛你。”李鬆茗的聲音仿佛也帶著熱意,這告白之語,如最滾燙灼熱的火苗,朝盧詩臣席卷而來,像是要將盧詩臣的每一寸皮膚都灼燒得滾燙,最好融化在李鬆茗的懷中。他深深地望著盧詩臣,仿佛不是望著此時此刻的盧詩臣,而是在那個已經遙遠的告白之夜,應該出現在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前、璀璨絢爛的煙花之下的盧詩臣。


    “能和我交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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