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發現了。


    自己的神魂與軀殼之間那細小的,透明到如果不是在這樣奇特的空間裏根本就看不見的聯係。


    正是因為有這樣細微又與身體的每個部位都無處不在的“絲線”, 她的身體才沒有立馬在神魂出竅的時候就死去,也是因為有這些聯係, 她才能順藤摸瓜地感知到身體的情況和位置。


    現在她要做的是, 小心操控這些“絲線”,讓軀殼停下等等她的魂魄。


    靈力還像海浪一樣一刻不停地衝擊拍打著她的魂魄,不過這些影響對肉身的影響很小,此時的她已經不需要呼吸,但是仍舊下意識屏住呼吸,然後將小心“摸索”到自己與軀殼之間的聯係,一點點地加固, 仿佛一根生長在大江大河邊的水草,努力將根莖更深地紮入深深的土壤之中。


    她的身體慢慢放緩了腳步。


    杜青碧一點一點, 開始收攏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絲線”, 她像逐漸摸索到技巧的人偶師, 抬手觸碰到幾根“絲線”的時候,她的手腳也會動起來,但是此刻的她基本上已經放棄了五官的知覺,轉而用更寬更廣的角度去觀察這個世界,她可以同時接收和處理多種信息,並在更快的時候處理它們。


    這樣奇妙的感覺甚至延續到她順藤摸瓜回到自己身體裏的時候。


    杜青碧重新睜開眼,她緩緩攥緊手,再慢慢鬆開。


    靈力在她的指尖如海水一樣流淌。


    當她神魂與軀殼重新合二為一的時候,這次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就如饕餮之前所說的那樣,韌性強了不少,所以“潮汐”再度湧來的時候,她已經不會東倒西歪,找不到自己應該前往的方向。


    不過,更讓她驚喜的是,或許是剛才經曆過好像足以將靈魂都溺死的大浪潮後,她體內又有幾條經脈被打通,原本隻是水滴一樣在吸納靈力,現在已經在經脈中匯聚成淺淺的溪流,讓她不用刻意積蓄靈力,也可以隨時保持著“靈力網絡”的開放。


    而且由於魂魄韌性的增強,她在打出之前饕餮教的那一拳時,應該就不會再出現神魂離體的情況。


    她看看自己再度攥緊的拳頭,感覺這次驚險之旅得到的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總之先回去再說。”


    杜青碧抬頭看向之前見到林深山和方瑗身影所在的方向,那裏果然還有兩個小小的黑點。


    她重新邁開雙腳,往那個方向前進。


    曾經洶湧的海浪,現在變得柔和起來,嚴格來說,或許是因為她的實力變強,所以即便靈力從後方推來,她也能穩住自己的身形。


    隻不過她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什麽黑影猛地從身邊的白色竄了過去。


    那麽一丁點大的影子看起來隻有十厘米左右的長度,好像一條小小的黑色泥鰍極其顯目地竄出老遠的距離,但是發現這反而離她太遠的時候,它又猛地竄了回來,然後哼哼唧唧地停在她的麵前。


    “小蛇?!”


    杜青碧眨了一下眼,然後又看了眼這條莫名出現在自己跟前的微縮型黑色小蛟龍。


    “你怎麽會在這裏?!”


    它哼哼唧唧了老半天,像是還不能流暢說話的小孩子,老半天後才磕磕絆絆地說道:


    “找、杜青碧、很想。”


    它啪嗒啪嗒甩著龍尾巴,眼巴巴地看著她。


    “所以、我來、找你。”


    杜青碧一愣,“你是說……你是想來見我,所以來找我的嗎?”


    身形縮小了許多,又封印了自身靈力才勉強擠進這裂縫裏的小蛟龍連連點頭。


    “契約、契約……想和杜青碧、簽訂契約。”


    它很努力地試圖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


    杜青碧想起饕餮之前在這裏和她說的話,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什麽音樂綜藝節目裏的明星學員,每一位導師都恨不得要爭著來邀請她進入自己的隊伍。


    她摸摸小蛟龍的頭,感覺到它也用有著米粒一樣小角的頭回應著頂了一下她的掌心。


    “但是之前饕餮就說過,在這裏本體無法全部出現的話,好像不能成功簽訂契約。”


    小蛟龍呆住了,它急得像自己前頭追後尾,然後動作呆滯地停在原地,發現自己封印了部分實力後,壓根就無法成功簽訂契約。


    遠遠身處門外的饕餮如果看到這一幕,大概會冷笑一聲,“嗬,我隻說是,可能可以簽訂契約,可別說一定就能成。”


    眼看自己的希望落空,小蛟龍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杜青碧看到它這幅表情忍不住想要笑。


    在靠近那扇門之前,她拍拍它的頭。


    “那你現在怎麽辦?”


    它的回應是,靠近她的手腕,然後啪的一聲把自己的身體當手鐲一樣環在她的手腕上。


    看上去是不想和她分開。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


    杜青碧拉住那扇門的把手,感受到門外的力量時,雙方共同使力,黑門緩緩被拉開一條縫隙,然後在縫隙的那邊,她看見了林深山焦急的麵容。


    “杜青碧!杜青碧!我在這裏!”


    如果沒有他,她也能找到出去的道路qqun幺汙兒二漆霧二吧椅,但是有同伴的感覺真是太令人安心了,他像一束光,和她一起踏上同一個終點,雙方在前行的過程中即使遇到困難,也能相互伸出援手,互相幫助著到達目的地。


    她這次成功握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


    ***


    黑門被拉到極致的時候,也不過是堪堪容納杜青碧那樣身形瘦小的女孩子卡著通過。


    林深山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竭盡全力想要將她從門裏拉出來。


    他身後的七星鏤空重劍在地麵上嗡嗡作響,方向不再偏向門裏,而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推著向外倒去。


    它努力紮根在破碎的瓷磚地麵上,展開無形的庇護,保護著昏迷不醒的普通人。


    杜青碧感覺自己一定已經被擠成了紙片人的厚度,這才成功借助林深山的力量,勉強從門縫裏出來。


    就在她成功脫身離開的那一瞬間,那扇沉重的黑門轟隆一聲立馬閉合,推力和阻力在同一個瞬間即刻被切斷,杜青碧幾乎是衝到林深山的前麵,然後兩個人雙雙撞飛出去,在地上滾成了一團。


    已經亮起兩顆星辰的七星鏤空重劍重新幻化成一隻威風凜然的吊睛白額虎,它腳下一踏就來到他們麵前。


    “喂!你們兩個沒事吧?”


    杜青碧晃晃感覺像是剛坐過過山車而暈乎的腦袋,在看見林深山給自己做了肉墊後,她連忙起身,雙手合十和他道歉感謝。


    林深山坐在地上看她,半晌沒說話。


    看著對方深深的黑眸,杜青碧忽然想起不久前饕餮對自己的邀請,那個瞬間她是真的很心動想去山海界看看,雖然她的確是抵抗住了誘惑,但是現在看看夥伴那雙擔心的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可恥地心虛了。


    “咳……我真的努力找回來的路了……那個……”


    她看看地上被損壞的瓷磚,再看倒地昏迷不醒的工作人員,還有牆角廣播不斷重複響起的緊急避險播報聲;此時她內心的心虛更上一層。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應該也不是故意要在裏麵停留。”


    畢竟之前注意事項裏有說,如果停留時間過長,甬道裏的紅燈會亮起提示裏麵的遊客趕緊前進;她進去的時候,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林深山給她的回應是,一個緊緊的擁抱。


    就像在孤兒院那時,當他以為她可能隻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假象時,她給他的一個緊緊擁抱,來告訴他,他已經很努力地做到了自己當時能夠做到的,哪怕他不能把人救下,也不應該這麽過度自責自己。


    當時的擁抱是彌漫著鮮血與塵土的味道,而此時的擁抱則充滿了汗水與力量。


    他也用自己的擁抱告訴她,她不用過分自責,能夠安全回來或許就是最好的。


    人界與山海界的靈壓平衡後,響徹許久的警報聲終於消停。


    昏迷許久,現在隻感覺後頸疼得像落枕的省級博物館異獸分館負責人的餘明城醒來,然後幽幽看著他們。


    “你們兩個是不是一對啊……?”


    “總之先別抱了,配合一下我們的後續調查工作……嘶——你小子剛才下手打我倒是完全不留情是吧……”


    ***


    在省博發生的這件事後續影響不小,對於杜青碧他們幾個年輕人而言,生活中最大的波瀾就是時不時就要被拉過去做筆錄和還原在博物館裏當時發生的實況情形。


    除此以外,就是方瑗要去平京了。


    杜青碧坐在學校外麵的炸雞店,剛才還在和他們說笑,省博去不成,幹脆這周去市博好好看看;但是下一秒你捏的消息就猝不及防地扔到她麵前。


    方瑗用力擦著眼睛,努力不讓淚流下來,很快她的眼睛就紅得和兔子似的。


    “……”杜青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摸摸她的頭:“不準哭,你之前不是還很期待去首都嗎?”


    她故意裝得凶巴巴地這樣對她說。


    林深山沒說話,隻是手一直停在溫熱的牛奶杯上。


    但是杜青碧原本不說話還好,一說反而讓方瑗的眼淚徹底止不住了。


    過年才七歲的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一刻好像是受了全世界的最大的委屈。


    “我還不想這麽快就走……嗚嗚嗚……”


    也不是任性不想去,因為這不是任由她任性的時候;也不是不想去,因為去了可以變強,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她不想的是,這麽快就要和哥哥姐姐分別。


    杜青碧深吸一口氣,把似乎也要溢出眼眶的眼淚給努力壓住。


    她感覺自己手腕上一直沒有動靜的“黑鐲”又緊縮了一下,但是再去摩挲的時候,又陷入了沉睡。


    林深山還叮囑著方瑗,如果去了首都受到欺負該怎麽做,表示咱們不吃虧;占理的情況下,對方敢打你,你先還手;還手完了再說其他的,如果對方仗勢欺人,你就去找一個姓沈的哥哥,就說是林深山哥哥讓他幫你,那他肯定幫忙,他不可怕。


    等到杜青碧走了會兒神,再聽的時候,發現林深山的叮囑已經到了,缺錢就給他打電話或者給那個沈哥哥打電話的程度。


    杜青碧哭笑不得,在壓下眼底的酸脹後,對林深山說道:


    “不是說九大附屬學校裏學費、夥食費、住宿費之類的都不用掏錢嗎?”


    “但是想買零食或者玩具之類的,還是要額外花錢的。”林深山說道:“沒錢記得就和哥哥說。”


    這麽聽起來,小瑗已經比她先行一步的暴富的感覺。


    但就算說再多的玩笑話,自我開解再多的安慰,等到分別的那天,心情還是不可抑製地沉重下來。


    杜青碧一直目送那輛飛機離開自己的視線,這才狠狠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淚。


    粗糙的袖口蹭得眼角發紅,又帶來一絲疼痛。


    林深山揣在自己衣袋裏的手猶豫了一下,然後聽見自己搭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我以前總覺得凡人多愁善感,現在想來或許每一份的多愁善感之後,都是有原因的。”


    它像是通過這段時間與方瑗的相處,每次這個小女孩都喜歡替它梳毛這件事,而對離別有了新的認識和感觸。


    林深山嗯了一聲,然後把袋子裏的手帕遞給杜青碧。


    “但是我覺得多愁善感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行動起來才是。”


    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人帶著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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