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抱樸轉身就往展廳外撤。


    血蝠幾乎快給他背後也安上一對翅膀,但即便這樣還是比不過對方爆發後直線衝鋒的速度。


    大門已經近在咫尺,可前方空無一人的空間裏靈力凝滯黏稠,好像光線都變成白色的沼澤,拉住他的全身讓他不得動彈,他好像被凝固在琥珀裏的一粒小蟲,隻得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變成活靶子。


    是靈力的運用,竟然真的有人能如此自如地將周身的靈力運用到如此極致的狀態?!


    天地間任何靈力需要使用都必須經過禦獸師或是異獸自身的轉化,才能從無主四溢的狀態,變成精準、有目的的使用;尋常禦獸師對靈力使用的閾值是有限的,天賦更高者轉化使用的靈力越多,能夠簽訂契約異獸的境界實力也就越高。


    可他以前從未見過靈力閾值高到簡直是誇張的新人禦獸師!


    丁抱樸怒吼一聲,他半邊臉已經完全紅腫青紫,連門牙都掉了一顆,看起來絲毫沒有直接忽悠房安邦的溫和可親。


    生死關頭已經顧不上曾經很是注重的形象,咬合肌發力,他這次咬碎的是左邊的某顆後槽牙。


    身為朱鷺市這樣的大城市的教團對接負責人,他擁有的“藥”比普通信徒,甚至是高一屆的執事神父純度都要高,這樣的“藥”在短時間給他的實力增幅可以稱之為大到可怕。


    空心的牙齒崩裂,粉末狀的藥物混著唾液從食管向下,在吞咽的過程中它迅速化作一股“氣”滲透血管,強行盤踞心髒,然後發力;丁抱樸好似換了一個新的大功率馬達的車輛,麵對看不見的泥沼,硬是憑借自身過強的體質硬闖。


    外麵的普通武警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王歸那老不死的暫時無法從教團瘋狂不要命的殘黨攻擊下脫身,隻要能擺脫身後這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如此難纏的新手禦獸師,那剩下幾個人完全不用放在眼裏。


    靈力沼澤已經攔不住他,杜青碧腳下發力,肉眼無法觀測的靈力在她腳下凝結成固體,使她借力的同時,再迅速化成順風一樣的靈力流讓她極速向前衝刺。


    她使用靈力的邏輯原理非常簡單,降低對手速度的同時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那樣在追逐戰中自然占據極大的優勢。


    杜青碧揮拳,丁抱樸揮動匕首。


    一寸長一寸強的定律在杜青碧麵前失效,因為他匕首揮出去的時候,再一次明顯感覺到了凝滯感,所以武器被強行卡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那隻看起來完全沒什麽強勁力道的拳頭砸在他的下顎。


    靈力盔甲抗住了!


    但是一股明顯的鈍痛還是從那裏直竄腦門。


    刀身漆黑的匕首上開著血槽,丁抱樸雙目赤紅,直接用自己的另一隻手握上刀刃,血液順著血槽迅速在深沉的黑上染上紅色,隨後再度往前刺穿——


    這次匕首就像切開柔軟的熱黃油那樣,迅速刺穿靈力屏障,往杜青碧的麵門要害而去。


    能殺。


    丁抱樸的腦海裏自然想到這個結論。


    對方隻是一個剛和異獸簽訂契約的禦獸師,論起實力評級,也不過是d級,他和羅網在前不久已經被評定為c+級禦獸師,現在還有“藥”的加持,那他們已經可以算得上是b級禦獸師,不可能無法殺她!


    但他的算盤在下一秒就落空,因為橫在匕首麵前的是一麵黑色的鱗片盾牌。


    金石相撞的尖銳聲中,一雙金色的豎瞳正在盯著他。


    丁抱樸在那個瞬間感覺到了窒息的壓迫感,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和羅網對眼前這個小姑娘單方麵的戰鬥,對方身後同樣站在自己的搭檔,隻是因為對方本身的強大,竟然讓他一時間忽略了那樣的龐然大物。


    蒼龍擺尾之間,猶如山嶽傾頹的巨力當頭壓下;杜青碧踩著靈力,拿出當時饕餮教導她的方式——


    出拳。


    丁抱樸這時才真正意識到一件事,弱小和強大是可以同時存在於一者身上的。


    就像她是螞蟻,也是大象;是獵物,也是獵手;是弱小者,也是強大者。


    ***


    天崩地裂大概說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第二展廳裏簡直是一片狼藉,門窗皆碎得徹底,房頂直接被砸出兩個大洞,整得像是仰望天空的兩隻眼睛一樣,靠近展廳正門的地麵上更是誇張地打出一個深坑,如果這棟建築物下方是停車場的話,估計這樣的戰況還要蔓延到地下。


    而展廳內所有的展布、展品無一例外都像遭受過暴風襲擊一樣,隻剩極少的部分還全須全尾地呆在原地,剩下的全數被刮到了牆角變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廢銅爛鐵。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還能依仗必殺陣法,口吐狂言的丁抱樸已經一條死狗一樣半死不活地倒在門邊。


    杜青碧伸出手背擦掉自己唇角的血跡,然後看向林深山那邊。


    怒罵不休的何百城已經被少年壓住,暫時翻不起什麽風浪,但是那個帶著白狼的青年人已經從展廳內消失,估計是剛才趁亂果斷撤退了。


    蒼龍長吟一聲,尾巴拍打地麵兩下的時候,如山巒一樣起伏的身形就逐漸縮小,最後重新回到一圈手鐲長度的大小,扭動了一下身體飛到她的麵前,然後嚶嚶兩下,像是在撒嬌。


    這是什麽猛獸撒嬌?


    經過剛才那一遭,隻要是目睹過戰況的人和異獸,都不覺得這看似無害的“小蛇”是很容易欺負的家夥。


    杜青碧思索了一下,自己也沒養過小動物,貓狗鳥類都不知道相處的竅門,蛇類更是一竅不通,隻好抬起手意思意思摸摸它的頭,結果對方也很滿足地縮著身體,重新回到她的手腕上當一隻黑色的手鐲。


    雖然體型變大了很多,但實際上還是和在夢裏一樣的小家夥。


    穿著校服的少女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轉頭對林深山說道:


    “我們出去炫耀一下吧。”


    林深山:?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看見對方一手就提起丁抱樸的後衣領,就將他提出去的時候,忽地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這是要殺雞儆猴,目的是為了瓦解上方針對王老布下殺陣的教團其他信徒。


    屋外安靜得可怕。


    從一隻真實的龍降臨在人世開始,接下來的發展似乎就朝著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策馬狂奔;原本站在外麵的幾位禦獸師和武警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去盡可能把危險和損傷控製在最小的範圍內,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裏麵的人質都活著出來,剩下的兩名年輕人甚至把策劃這一切的幾個元凶都打倒。


    見到那名臉上也帶著傷口的少女拖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走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那以絕對強勢姿態君臨於此的強者,自己獵殺的獵物是要展現給其他人看的,因為這樣才能讓他們直觀地看見自己的強大與勇猛。


    杜青碧仰起頭,迎著陽光看高空的戰鬥。


    隨著藥效漸消,那些非法禦獸師也不過是烏合之眾。


    部分有實力的禦獸師與他們定下契約的異獸一起死去的時候,就會有獸名的空缺,這對窺伺著更強境界的異獸和禦獸師而言又是一次競爭的機會。


    這次獵殺和反獵殺後,會造成山海界與禦獸界的又一次實力大洗牌,似乎也隱隱寓意著天下格局開始悄無聲息地發生一些變化。


    王歸將最後一個脫力的信徒直接砸落地麵,像是發覺到下方看過來的視線,這個年歲堪比這個新國家的老人緩緩吐出一口氣。


    “五橋,我感覺我真是老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的搭檔才說道:“你不是最討厭別人說你老的嗎?”


    “是啊,我最討厭別人這麽說我,那些小兔崽子什麽檔次的實力也敢和我這麽叫囂?”


    “……你說這話的時候,可千萬別讓下麵的人聽見,要不然幾十年的形象可就毀於一旦了。”


    王歸冷哼一聲,“我能不知道那些人暗地裏叫我什麽不沒讀過書的老匹夫罷了。”


    那個年代能讀書的都是殷實之家的孩子,的確和他無緣。“但我剛才的意思是,我逐漸感覺到力不從心了。”王歸說道:“真是可笑,我之前總是覺得遲暮這種東西大概還是和我無緣的,但歲月果然不饒人,我做不到像異獸那樣與日月同壽。”


    玄武說道:“任何異獸也是會死的。”


    “但是那也比人類活的時間太長太長了。”他的語氣裏有些羨慕,“你看,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這群年紀大的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取代。”


    “你就是從以前開始就想得太多,到現在你竟然還有頭發也算得上是一種奇跡了。”


    說到這裏,王歸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那花白,但還算茂密的頭發。


    “你以前可比我小氣多了,誰多吃你一塊肉,你都能把人家手指頭都咬下來。”


    玄武說道:“那肯定也是跟你學的。”


    然後它頓了頓,問道:“那條龍看上去是和你看中的小姑娘訂下契約,你還要繼續按照原計劃推薦她去參加九大的招生考試嗎?”


    王歸想起記憶裏那對冰冷的豎瞳,想起足以再建王朝的那個梟雄。


    他感覺到冰冷的空氣在擠壓他的肺部,讓他重新感受那種被壓迫的窒息。


    “不一樣……他們或許還是不一樣的……”他喃喃自語,“我們現在要的是能找到‘天機’的人,固步自封隻會讓我們如百年之前一樣,丟掉搶占先機的可能。”


    到他這種境界的禦獸師,即便是在這樣的高空往下看,也能看見那名少女摟著林深山肩膀,開朗說些什麽的模樣。


    “她不一定會成長為‘暴君’,如果引領得當,或許就是我們開辟新時代的大將。”


    ***


    “謔……林深山同學,你的門牙掉得正好可以和我湊成一對。”


    事情結束之後,他們毫無意外地又去了一趟熟悉的醫院。


    不過這次傷勢不像上一回那麽誇張,平醫生給他們開了外傷藥後,自己定時換藥,過不了多久就能慢慢恢複。


    但是在與何百城近身搏鬥的過程中,杜青碧左邊那顆門牙光榮犧牲。


    而林深山在和名叫範峰,但後來借助異獸力量逃脫的教團信徒纏鬥的時候,自己右邊那顆門牙直接飛出去半顆。


    平醫生給林深山看完牙後,幹脆提議,“你要不然直接把剩下半顆拔了吧,反正依照禦獸師的身體素質,一兩個星期後門牙就重新長回來了。”


    聽得林深山是既鬱悶,又覺得要是天天說話漏風,那還不如拔了它。


    杜青碧已經在他旁邊笑了最起碼三四次,她倒是完全不在意牙齒漏風這件事。


    林深山看看她,想要說話,但是覺得那樣太丟臉後,還是決定閉嘴不言。


    在等林深山拔牙的時候,杜青碧低頭看看環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蒼龍,如果它不主動顯形的話,其他人似乎是看不見它的。


    想起剛才被無數人圍在門口問一堆問題的盛況,杜青碧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缺牙,這涼氣吸得有點多,導致她心肺感覺一涼,反而咳嗽起來,最後還是平醫生臭著臉出來表示,醫院裏不要吵吵鬧鬧的,才算還給她一個清淨。


    不過杜青碧以為她最起碼要像在省博出來那樣去錄筆錄,但這次的過程比上次簡單不少,甚至連半個小時都沒有超過就結束了,總之是簡單到有些不可思議的程度。


    “秋旻……秋旻!”她小聲喊道。


    幾秒後,一道睡得半夢半醒的聲音從她的手腕上傳來,“嗯?”


    它怎麽又要睡著的樣子?難道龍也有冬眠的習慣嗎?


    杜青碧無奈地問道:“剛才沒來得及問你,你怎麽這麽困?是因為剛才戰鬥的影響嗎?另外你有沒有看見有一把‘鑰匙’落下?”


    她可以肯定的是,當時那把看似平平無奇的鑰匙的確是有從何百城的手中掉下來,但僅僅是一秒不到的時間,它就憑空消失,隨後直到戰鬥結束,它都再也沒有出現過。


    蒼龍打了個飽嗝,“我吃得有點多……”


    它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還沒有睡飽,然後說道:“鑰匙被我吃了。”


    “被你吃了哈……被你吃了?!”杜青碧的語氣逐漸變得震驚,“你怎麽把它吃了?!你什麽時候把它吃了的?!”


    對方老老實實回答:


    “就在那個小小的房子裏。”


    展廳占地麵積不小,但對於一頭龐大的巨獸而言,還是小了不少。


    似乎是發現自己也許是吃了本來不應該吃的東西,蒼龍接下來再說話的時候,聲音就越來越小。


    “但是那是最濃鬱的靈力,不吃掉的話,肯定會形成黑淵的……而且吃了,我才有力氣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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