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座位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安室透隱約聽見有人在討論他們,全是不可思議的語氣和嫉妒惋惜,仿佛難以理解他的行為。


    是挺難理解的,就算竹泉知雀口中的戀愛和正常的戀愛差了十萬八千裏,先占個名義又不會錯。


    她不懂的事情全都可以慢慢教,利用成年人天然的地位優勢一點點教成最喜歡的樣子,劣根性在叫囂著充滿攻擊欲。


    安室透可恥於這種罪行。


    年輕的女孩理應擁有光鮮亮麗的人生和陽光下的戀情,她不該受製於成年人肮髒的心思和複雜陰謀的詭計。


    他在做的事情非常、非常危險,不該牽扯任何普通人。


    “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打斷了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間凝滯的空氣。


    恐懼、驚慌、絕望的尖叫聲。


    安室透的眼神暗下來,淩冽冷厲的目光掃向餐廳內部。


    竹泉知雀的視線移向發聲源,舌尖蛇紋滾動。


    “不許叫!”


    一個神情激動的男人拽住女伴的頭發,將漆黑的槍口懟在恐懼的女人後腦勺上,槍托狠狠砸向她的背部。


    “別動!都別過來!”男人笑容怪異地對餐廳內驚慌失措的人們下命令,“叫你們經理出來!”


    安室透聽見的是犯人的叫囂和人們的驚叫,竹泉知雀聽見的卻是另一種聲音。


    【嫉妒,好嫉妒,為什麽繼承這家店的人不是我!】


    【毀了你,毀了你,再也不會有客人來了——毀了你,毀了你!】


    黑色的怨氣纏繞在拿槍的男人影子裏,逐漸誕生的咒靈像牛皮糖一樣纏著男人和他手上痛苦掙紮的女人,如黑水在地麵蔓延。


    驚人的嫉妒心,竟然能催生二級咒靈的誕生。


    “盡快祓除掉比較好吧。”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腮幫。


    她沒有立即動手。


    竹泉知雀在咒術界的身份是【特級詛咒師】,並不是因為她真的詛咒了很多人——打工人沉迷打工,沒有時間去詛咒人玩。


    是因為她咒術的特殊性。


    咒言師,以言語為力量的咒術師統稱,代表家族是以蛇目和牙為印記的狗卷家。


    竹泉知雀不知道自己追尋族譜能不能找到和狗卷家的血緣關係,但她的咒言術和狗卷家差別極大。


    普通的用法,例如讓咒靈【過來】、讓小自行車【衝擊】、讓野生貓貓【翻出肚皮】,都是單純的命令句,不包含“詛咒”或“祝福”的情感。


    ——弄壞琴酒車載空調的蠅頭是竹泉知雀用咒力手動祓除的,她當時使用的咒言不包含傷害蠅頭的力量。


    如果想要傷害某種事物,需要【詛咒】。


    同樣,如果想保護和拯救,需要【祝福】。


    竹泉知雀被評級為“特級”是因為她的【詛咒】不會受到反噬。


    狗卷家的咒術師可能說了幾條咒言就開始拚命咳血吞金嗓子喉片,竹泉知雀可以全程唱跳rap不換氣,太極急支糖漿都追不上她說唱的速度。


    她隻在【祝福】的時候需要付出代價。


    祓除咒靈當然屬於【詛咒】的範疇,竹泉知雀沒有壓力。


    問題是……


    “咒靈和人連在一起了。”竹泉知雀戴上痛苦麵具,“救命,我不擅長應付剛誕生的咒靈。”


    她的詛咒會連人帶咒靈一起祓除:)


    別問為什麽,問就是咒言太強,一開口咒靈和導致咒靈誕生的原因一起灰飛煙滅。


    竹泉知雀不同情滿心醜陋嫉妒還拿槍指著人質的垃圾敗類,假如換個地方,犯罪和二級咒靈現在已經沒了,翻遍全世界不再能找到他們存在的痕跡。


    可這裏是餐廳,這裏有幾十個圍觀群眾,其中還有竹泉知雀心目中的“好心人”安室先生。


    怎麽能讓好心人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麵前扭曲爆炸消失虛無的靈異恐怖片場景!晚上會做噩夢的!


    不行,不可,安室先生守護了她的睡眠,她不能恩將仇報送貞子姐姐入人家的夢。


    竹泉知雀為難地想原地轉圈圈。


    “咒靈和犯人連在了一起,觸須伸到了人質身上……如果我能取代人質的位置,強行把咒靈從犯人身上拉到我身上再祓除……可行!”


    竹泉知雀一錘定音,她沒有注意到安室透已經把手伸進衣服內擺拉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麻煩讓一讓。”竹泉知雀分開人群,走向持槍男人。


    安室透瞳孔顫動:“等等!知雀!”


    安室透的聲音淹沒在犯人拔槍向天花板射擊的巨響中。


    餐廳的燈碎了一地,竹泉知雀踩過滿地玻璃渣,對神情激動的男人舉起雙手。


    “別激動,先生。”迎著犯人扭曲的臉,竹泉知雀無害地說,“我隻是來給你提個好點子。”


    “要不要拿我和她換?”她歪了歪頭,杏眼含著漂亮的笑意。


    “不管怎麽說,我都比你手上的女人有價值得多。”


    竹泉知雀抬起下頜指了指男人臂彎間嚇傻的女人:“看看她。”


    “再看看我。”


    站在餐廳最顯眼位置的少女好看得驚人,白皙的小腹大咧咧露在空氣中,漆黑的蛇紋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的目光中不可遏抑地流露出貪婪和驚豔。


    “不想抱我嗎?”透著甜意的唇瓣吐露惡魔的挑釁。


    竹泉知雀不緊不慢地說:“我今天已經被男人拒絕過一次了,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你也要讓我傷心?”


    倒打一耙,強詞奪理。


    明明要來當人質卻比綁匪還囂張,想狠狠教訓她,想她哭得喘不過氣……惡意占據了男人腦海。


    等不及他行動,纏繞在男人身上的咒靈比他更快一步露出催促的神色。


    好美味,好美味的氣息!快丟掉你手上乏味的點心,要吃大餐!吃大餐!


    男人下意識推開被他扼住喉嚨掙紮的女人,向竹泉知雀伸出手。


    “砰!”


    槍聲和餐廳門被推開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犯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捂住自己開了個血洞的手掌,跪在地上哀嚎。


    竹泉知雀被人用力拽了一把,跌入男性充滿力量的胸膛。


    她的視線卻停留在人群後方安靜站在餐廳門口的丸子頭青年身上。


    穿著校服和闊腿褲的青年仰起頭,一團黑色的咒靈玉在他掌心凝聚,被吞入口中。


    第8章


    打工的第八天


    竹泉知雀認識那件校服!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校,咒術界培養童工的黑心基地之一。


    每年生源少得可憐,時刻在廢校邊緣徘徊。高中生小小年紀為養家糊口起早貪黑,完美遵守007作息,深深引起了打工人的共鳴。


    共鳴歸共鳴,咒術高專是咒術界的正統學校,正統咒術師和詛咒師之間有著不可磨滅的敵對關係,一見麵必要掐個你死我活互扯頭花,誰都瞧不起誰。


    更不巧的是,竹泉知雀在通緝榜上賞金極高,幾乎和天與暴君不相上下。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啊!她隻是指著咒術界幾個臉醜得像橘子皮一樣的老菜幫子的鼻子瘋狂輸出,痛斥他們封建迷信陳規陋習,不積極給棺材刷漆還迫害年輕人的青春,遲早天天出門平地摔摔掉假牙,日日掉頭發禿成地中海。


    可能是她罵人太有節奏,rap唱的太好,老頭子們氣急攻心狂吞速效救心丸,當即掏出棺材本為她打投送上top席。


    寧可拿出自己積攢已久的私房錢也要給她買熱搜刷排位,這就是扭曲的愛嗎?竹泉知雀悟了。


    “總之不能被他發現我的身份。”竹泉知雀閉上嘴,決定在夏油傑走前都當自己是個啞巴。


    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此時最大的麻煩並不是姍姍來遲瀟灑搶人頭的夏油傑。


    “解釋一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竹泉知雀身後傳來,“你剛才在幹什麽?”


    竹泉知雀:手裏的薯片掉下來。jpg


    不妙啊不妙啊,她就說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麽!


    安室先生!你不該像普羅大眾一樣被突如其來的槍擊案嚇得瑟瑟發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根本不敢抬頭嗎!


    為什麽不按劇本來,你說啊你說啊!


    竹泉知雀在腦內拚命搖晃安室透的肩膀,想把他腦子裏進的水晃出來,然而現實中她隻能訥訥搖頭睜大無辜的眼睛企圖萌混過關。


    “我不吃這套。”安室透托著竹泉知雀的肩膀讓她站起來,手掌牢牢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到她覺得疼。


    “解釋。”


    “安室先生才是,”竹泉知雀看到安室透手裏的槍,使用技能倒打一耙之禍水東引,“私家偵探為什麽會配槍,你不該解釋一下嗎?”


    安室透這下是真的被她氣笑了。


    “配槍當然是拿來用的。”槍口硝煙未散,微燙的熱度隔著外套抵在竹泉知雀背後。


    金發的男人麵無表情地說:“你有想過今天會死在這裏嗎?”


    槍口的形狀隔著布料清晰地從皮膚傳到腦神經,竹泉知雀瞅了瞅抵在背後的槍,誠實搖頭:“沒想過。”


    她特級詛咒師不要麵子的嗎?如果不是顧忌好心如你晚上回家做噩夢,她哪至於被咒術高專的學生搶人頭!


    可惡,丸子頭少年,留下你的名字再走,她下次必搶你十個人頭加倍奉還。


    夏油傑不想和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糾纏,他祓除完這隻意外出現的二級咒靈後還要回高專寫報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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