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拜托工作人員替我看著玩偶服,我們去玩吧。”


    她對安室透伸出手。


    蔥白的手指,指尖泛著淺淺的粉,安室透一隻手就可以全然握住。


    他鬆鬆地牽著,仿佛走動時搖擺的力度大些便會分開。


    可直到摩天輪的艙門關閉,鬆鬆握著的手掌依然合在一起。


    第18章


    打工的第十八天


    橘紅色的夕陽填滿透明的摩天艙,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麵對麵坐下,膝蓋碰到一起。


    女孩裸。露的膝蓋倚著男人的西裝褲,安室透抬頭看她,隻看見竹泉知雀專注望向窗外的側臉。


    她安靜凝視黃昏中光輝燦爛的城市,琥珀色的眼眸閃耀碎金的色澤,垂下的右手尾指勾著安室透的指尖,在空中輕輕晃蕩。


    竹泉知雀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


    安室透和她認識不算久,也知道竹泉知雀自帶社交悍匪屬性,交流能力滿點。


    她時常會讓人產生“求求你別說了放過我”的念頭,根本沒有冷場的時刻。


    是看著夕陽回憶起什麽了嗎?安室透想到他在公安係統中看見的竹泉知雀的生平資料。


    以他的權限調動普通高中生的數據是很簡單的事情,竹泉知雀的檔案也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父母意外去世,留下足夠她生活上學的遺產,學籍數據和戶籍數據都很詳細。


    安室透打電話替竹泉知雀向老師請假的時候裝作隨意地提了一些問題,老師的回答與竹泉知雀表現出來的模樣無甚差別。


    怎麽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是這輩子不會碰到裏世界邊緣的人。


    ——如果沒有遇見他。


    “安室先生,我想吃蘋果糖。”竹泉知雀拉了拉安室透的尾指,期待地指向窗外,“你看,夕陽中的東京像不像超級大的蘋果糖,抱著啃一年都啃不完邊角的那種。”


    以為竹泉知雀看著夕陽是在思念去世的親人因此不敢出聲打攪她的安室透:“……好啊,等摩天輪落地我們去買。”


    竹泉知雀滿意了,她跪坐在椅子上,雙手貼著透明的摩天艙向下看:“好高,我留在長椅上的蘑菇服變成一顆黑點了。”


    “你以前沒坐過摩天輪嗎?”安室透問。


    “坐倒是坐過。”竹泉知雀沉默,“體驗極差。”


    你懂旁邊坐著一個開鎖能力滿點、趁工作人員不注意在摩天輪轉到最高處時突然撬開反鎖的門把腦袋伸出去興奮地往下撲的自鯊狂魔的痛苦嗎?


    太宰治不懂,他隻顧自己高興。


    “‘在摩天輪轉到最高點時自鯊就可以永遠離開這個腐朽的氧化世界’,安室先生聽過這條傳說嗎?”


    竹泉知雀迷茫又呆滯地問:“是我的朋友和我講的。他堅持這才是真正的摩天輪傳說,網上流傳的接吻不分手傳說是遊樂園為了拉客故意編造的營銷手段。”


    安室透:“……”


    嘶,好有道理。


    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邏輯漏洞。


    “知雀不可以這樣想。”安室透把貼在透明玻璃上的女孩子抓下來讓她坐好,“人還是要積極陽光一點。”


    “我很樂觀的。”竹泉知雀乖巧正坐,“安室先生相信摩天輪的傳說嗎?”


    不是很信。但不能打擊女孩子心中羅曼蒂克的幻想。


    “分手和摩天輪沒有必然的聯係吧。”安室透斟酌著說,“但願意相信傳說來這裏的情侶,親吻彼此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心相愛的。”


    “真好啊,甜甜的愛情。”竹泉知雀托腮,“如果現實像漫畫一樣,男女主除了戀愛什麽都不必考慮,傳說就一定是真的了。”


    說起來,夢野咲子老師好像吐槽過他筆下的男女主:“他們隻顧著戀愛,完全不學習的嗎?還是要學習的吧!”


    結果學習的部分被責編駁回了,以“少女漫不要畫現實向啊”為由把男女主從學習的海洋中拎出來抖抖曬幹。


    “太陽要落山了。”竹泉知雀比較比較餘暉褪色的光芒與摩天輪的轉動速度,用她新學的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在腦內一通計算,艱難地得出結果:


    “等我們到摩天輪最高點的時候,是不是夜晚正巧降臨的時候?”


    成績比竹泉知雀好得多的安室透一愣,目測了一下:“好像是。”


    在咒術界的觀點中是鬼門大開逢妖遇魔,光明蟄伏漆黑暗界降臨的時候。


    極端不祥的預兆。


    “真的嗎?這是我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竹泉知雀眼眸彎彎,“我和安室先生非常有緣分呢。”


    “是麽?”安室透望著窗外逐漸降臨的黑暗,“我以為你會喜歡朝霞和晴空。”


    “我出生在這個時刻。”竹泉知雀笑,“恰好是太陽徹底消失的那一秒,我來到世上。”


    所以被稱作是不祥的孩子也很正常。


    所以被認為是她克死了父母也很正常。


    所以被冠上詛咒師的名號掛上通緝榜也很正常。


    “夜晚有各種各樣的髒東西。”竹泉知雀的聲音輕得聽不清,“我出生的時候就看見了,懸掛在窗戶外麵,貪婪地盯著我的髒東西。”


    她不討厭夜晚,她像愛自己一樣愛黑夜。


    竹泉知雀非常非常喜歡自己。


    “雖然這個時間總有很多麻煩找上門,但也是可以克服的呀。”竹泉知雀從口袋裏找出一隻荔枝味的棒棒糖,撕開糖紙。


    在安室透看不到的地方,一隻隻四肢扭曲的咒靈爬到摩天艙蓋上,淡黃色的眼球擠在玻璃窗上爭先恐後地向內張望。


    “如果安室先生可以看見,會嚇到哭出來嗎?”竹泉知雀好奇地想。


    她還蠻喜歡看人哭的——小小的惡趣味,絕不是她故意把太宰治的清蒸蟹換成變態香辣蟹的理由,絕不是。


    咒靈的爪子撓向玻璃,刺耳的聲音在高空中響起。


    在安室透要扭頭去看的那一刻,竹泉知雀飛快揪住他的領帶往自己這邊一拉。


    “啵。”


    荔枝味的棒棒糖貼在安室透唇邊,發出輕微的啵聲。


    隔著糖球親過來的女孩子舔舔唇,若無其事地重新拉開距離。


    “太甜了。”竹泉知雀說,“安室先生替我吃掉吧。”


    在她靠過來的瞬間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安室透沒有看到竹泉知雀背在身後的手,也無從看見被磅礴咒力一掃而空的咒靈群。


    他半張著嘴含著竹泉知雀塞過來的糖果,不自覺抬起的手抓了一空。


    清涼甜美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幽幽不散。


    夜空下,摩天艙晃晃悠悠結束了向上的半圈,緩緩下落。


    “情侶在摩天輪最高點就該接吻嘛。”


    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抱歉地說:“但我和安室先生還沒有熟到那一步,所以隻能用間接接吻的形式……是不喜歡荔枝的味道嗎?我這裏還有青蘋果味和橘子味!”


    不是糖果味道的問題吧?!安室透滿嘴的話被糖球堵住,但竹泉知雀親都親了,他一時又找不到挽回的辦法,隻能陷入沉默。


    “我沒有奪走安室先生的初吻哦。”竹泉知雀警惕地戰術後退,拒不承擔責任,“我個人不相信你現在還保留初吻……就算有,奪走你初吻的也是棒棒糖不是我,想報複的話狠狠咬碎它就好。”


    拿糖撒氣ok,拿她撒氣噠咩。


    安室透的眼睛裏寫滿譴責,竹泉知雀假裝自己是個盲人。


    間接接吻而已,男朋友小氣巴拉的。


    竹泉知雀唇邊殘留著甜味,她記著等會兒要買的蘋果糖,期待地抿抿嘴。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蔓延到摩天艙落地。


    竹泉知雀滿心滿眼都是蘋果糖,安室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她做的不對?也沒什麽不對。


    告白是他親口說的,摩天輪是他答應坐的,說相信傳說的人是他,隔著棒棒糖的親親也不是真正的接吻。


    踩點踩得恰恰好,安室透猜竹泉知雀玩節奏大師一定分數巨高。


    “蘋果糖!蘋果糖!”一離開摩天輪,竹泉知雀瞬間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咬了一大口糖殼。


    安室透嘴裏的荔枝味棒棒糖還沒吃完,拒絕了竹泉知雀想給他也買一根蘋果糖的好意。


    “好好吃——我要去把小蘑菇玩偶服還給工作人員,結算今天的工資,安室先生呢?”竹泉知雀扔掉幹淨的糖棍。


    “我去停車場取車。”安室透問,“你今天是打車來的嗎?”


    “這裏離公寓不遠,我騎自行車來的。”竹泉知雀搖頭,“安室先生不用送我,你先回去吧。”


    地下停車場和竹泉知雀要去的後台是兩個方向,安室透也就沒堅持,和她道別。


    竹泉知雀領了今天的薪水,開開心心把鈔票卷一卷塞進小口袋。


    “還要去寄存處取吉他。”她晃了晃指尖的鑰匙圈,“公文包也要帶去給酒廠的人,好麻煩。”


    明明是為了約會攻略才來遊樂園踩點兼職,結果替不省心的後輩做了任務,又得知明天也約不出來男朋友的噩耗。


    “安室先生為什麽比打兩份工還要上學的我更忙啊?”竹泉知雀把吉他丟到自行車簍裏,跨上車座。


    她一蹬腳踏車,在呼嘯的風中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除了偵探之外還有別的兼職?”


    也是,馬自達超級貴的,偵探那點稀薄的工資怎麽供得起。


    弱小如她隻能把小自行車當寶貝一樣百般愛護,暗戳戳眼紅琴酒用組織經費買保時捷的罪行。


    “伏特加沒有車,他平常是開琴酒的保時捷。也就是說,大哥有為小弟提供座駕的義務。”竹泉知雀一邊呼呼哧哧地蹬車一邊自言自語,“我是不是也要給波本同樣的待遇?”


    把小自行車的駕駛座讓給他,她委委屈屈坐在後座上?


    不不不,萬一波本是伏特加那種體形,她的小自行車會散架。


    “要麽我騎著自行車在前麵開,他跟在後麵跑?”


    “或者給他買個兒童滑板?”


    竹泉知雀騎著車,正好在某條街道的十字路口看見白色馬自達的車燈消失在道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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