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他就打電話給降穀零,誰的女朋友誰管。


    隻剩下最後一件事了,鬆田陣平手腕一翻,一部手機出現在他掌心。


    他熟練地解鎖,點開相冊,成山成堆的照片撲了鬆田陣平一臉。


    “隻跟了你一星期就拍了這麽多啊。”他嘖了一聲,手指滑過屏幕。


    偷拍是凶手親口交代的罪行,鬆田陣平趁拷手銬的功夫把斯托卡的手機拿了過來。


    “他手裏大概率有備份。”鬆田陣平點開照片,“我回頭讓負責網絡犯罪的同事幫個忙,遠程替你刪掉。”


    “沒事,不急。”竹泉知雀不在意地說,“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鬆田陣平已經不想對這姑娘稀缺的安全意識發表看法了,他本想一鍵刪完照片了事,又煩躁地點開一張張看過去。


    不得不說,壯得像一隻鐵皮犀牛的凶手拍攝技術竟然相當不錯。


    取景全是在校園內,櫻花樹下低頭踩影子的少女、笑著拿冰汽水貼臉的小姑娘、咬著關東煮臉頰鼓鼓的竹泉知雀、握著網球拍用力跳起揮拍的運動女生……


    鮮活的畫麵定格在鏡頭中,拚湊出彩色的人影。


    鏡頭是人的第三隻眼睛,隻能看到拍攝者想看到的部分。


    照片中的光源永遠聚焦在竹泉知雀身上,她周遭的一切皆虛化失焦被模糊處理,狂熱的愛慕轉動貪婪的眼珠。


    鬆田陣平大拇指滑動屏幕,相冊裏的照片中鏡頭越來越近。


    凶手不滿足於遠遠看著竹泉知雀,他渴望靠近她,渴望自己被她看見。


    可惜竹泉知雀太忙了。


    忙著聽課、忙著補眠、忙著給男朋友發消息、忙著嚐試食堂新菜,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閑分給別人。


    她吝嗇地連一道眼風也懶得給予他。


    透過照片鬆田陣平清晰地感受到了凶手的焦慮,他跟蹤愛慕的不是甜美可愛的少女,而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暴君。


    屏幕上滑動的指腹停了下來,停在一張慌亂模糊的照片上。


    周遭灰暗,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透著光。


    靠在儲物櫃上的少女雙手交叉,拽著衣角向上脫,動作定格在脫到一半的位置。


    她在外衣下穿了黑色的運動內衣,鏡頭隻能拍到小腹和肚臍。


    白得晃眼的皮膚上,黑蛇吐出猩紅色的蛇信,栩栩如生的紋身宛若活物,棲息她平坦的小腹上。


    竹泉知雀偏頭瞥來的冷淡眼神越過更衣室的門縫,穿透鏡頭,如子彈般擊碎觀賞照片之人的天靈蓋。


    這是相冊裏唯一一張她沒有笑的照片,仿佛隱沒在水麵下的冰山顯露不為人知的一角,更大更多的謎團引人自甘墜入冰冷刺骨的深海。


    鬆田陣平懸停在屏幕上的拇指僵硬了很久,才繼續滑動向後看去。


    後麵的照片都很模糊,像急匆匆的抓拍,鏡頭中央的少女似是厭倦了凶手的得寸進尺,不再停留在定格的畫麵中。


    她不肯,凶手就一張都拍不到。


    充分證實了這姑娘其實什麽都知道,連被跟蹤了一星期的準確時間都了如指掌,她放任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與她無關。


    無論是虛榮認下謠言自封她男友的山下,還是偏執愛慕的凶手,亦或是列車上發生的慘案鬧劇,都不被竹泉知雀放在眼裏。


    鬆田陣平說會幫她處理照片,也隻換來女孩子可有可無的一聲應和。


    思慮間,冰涼的觸感貼在鬆田陣平嘴角,破皮的傷口被冰鎮住,疼意散了兩分。


    他從屏幕中抬起頭,坐在對麵的黑發少女單手支腮,右手拿著手帕裹住的冰袋貼在鬆田陣平淤青的傷口上。


    “不疼嗎?好歹處理一下傷口再繼續工作。”竹泉知雀努努嘴,“都說了我不急,旅途中加班可沒有加班費。”


    她冰敷的動作耐心又溫柔,與對凶手的全然漠視不同,竹泉知雀漂亮的杏眼專注地看向鬆田陣平,琥珀色的眼眸中隻映著他的身影。


    “他拍了什麽?”她好奇地探身,勾頭去看,“要是拍的不錯就發我一份。”


    為她臥底生涯的求學之旅做個紀念。


    “不怎麽樣。”鬆田陣平把手機屏幕朝下蓋在桌麵上,他不知道自己第一反應為什麽是說謊,“我已經刪完了。”


    竹泉知雀遺憾地欸了一聲,指腹點點臉頰:“我不上照嗎?”


    明明一直被人誇好看來著,是不是凶手的拍攝技術不行?


    鬆田陣平逃避了這個問題,他仔細翻閱凶手的手機,發現除了相冊滿滿當當,其餘什麽都沒有。


    專門買來用來偷拍的手機嗎?鬆田陣平點開備忘錄,意外發現凶手留下了一條的訊息。


    “衝繩”,後麵接了三個感歎號。


    男人和無數犯罪分子打過交道的頭腦立刻領悟了凶手的意圖。


    衝繩,大海,泳裝。


    “拿滅火器砸他一下砸少了。”鬆田陣平自言自語,“我是該補兩下。”


    “什麽什麽?”竹泉知雀湊過來,“衝繩怎麽了嗎?我聽綾子說最近天氣不錯,我們可以去海邊沙灘玩。”


    “我特意和綾子買了同款不同色的泳衣。”她興奮道,“我們說好要拍姐妹合影。”


    來場雨吧,鬆田陣平無情地想,雷電暴風雨,能讓她老老實實窩在酒店呆過整趟修學旅行的雷暴雨。


    “你穿泳裝沒問題?”他的目光隔著衣服落在竹泉知雀小腹上,又很快移開。


    “有什麽問題?”竹泉知雀摸不著頭腦,“繼我的長相見不得人之後,我的身材在鬆田警官眼裏也見不得人了嗎?”


    竹泉知雀:你到底對我有什麽不滿?(指指點點。jpg)


    送命題,鬆田陣平想,該回答這個問題的家夥為什麽不在?zero要是在這裏,他何至於淪落到幾度失語的地步?


    “沒什麽。”鬆田陣平語焉不詳,“你很喜歡蛇?”


    狡詐與謊言的象征,尖牙與毒液的代表物。


    “喜歡哦,嘶嘶吐信的樣子很可愛。”竹泉知雀舌尖抵了抵上顎,暗紅的舌紋一閃而過,“我喜歡舌頭敏感的小動物。”


    奇怪的理由,但由她說出來又很認真,讓人忍不住相信。


    鬆田陣平目光遊離,餘光瞥到卡在腕骨上的黑色頭繩。


    他準備摘下來還給竹泉知雀,卻發現綿質繩圈黏在腕骨上,帶來輕微的粘黏感。


    ……之前動作激烈地和凶手扭打在一起,出了很多汗,發繩被打濕了。


    把沾染汗水的發繩還給女孩子,光想想就眉頭緊皺。


    “送你了。”竹泉知雀順著鬆田陣平的目光看去,一下猜到了他的為難。


    “用它抵消掉《小星星》怎麽樣?”她語調輕鬆,“我的吉他缺了弦,演奏會暫時取消。”


    “它可是價格不便宜的定製款。”竹泉知雀大方道,“要是哪天鬆田警官家裏揭不開鍋了,拿去當鋪賣掉也是一筆保命錢。”


    “我真是謝謝你啊。”鬆田陣平磨牙。


    竹泉知雀並沒有用金錢侮辱他的意思,她隻是遵循事實:打一份工的鬆田陣平收入怎麽可能敵得過多方打工的敬業臥底,勤勞致富!


    冰袋在夏日消融得很快,鬆田陣平握著冰袋敷住臉上的傷口,竹泉知雀擰開碘酒,朝他招手:“手臂上的傷還沒塗藥。”


    她上藥的手法迅速又果決,特別是裹繃帶的技術,令人奇異的嫻熟。


    “相信我,絕對不會裹得你不舒服。”竹泉知雀信誓旦旦,“我的手法是從專業人士身上學來的。”一個把繃帶當貼身衣物穿的木乃伊人。


    太宰治對繃帶的依賴就像魚離不開水,他的部門每月報銷清單上繃帶占據了百分之八十的份額,醫療部門月月都在向首領抗議,抗議屬於他們的醫療資源被隔壁高層假公濟私,無恥至極!


    竹泉知雀很愛和太宰治搭檔出任務。每每遇到有人受傷,撕下衣服布條包紮傷口的方法因太宰治的存在而改良——竹泉知雀會直接去搶他身上纏著的繃帶,在太宰治“啊啊不要搶走我的本體”的哀嚎中扒光他的存貨。


    人形自走繃帶機器,用過都說好。(拇指。jpg)


    “完工!”竹泉知雀滿意地拍拍手,邊收拾桌麵上的醫療垃圾邊說,“活動一下胳膊,還疼嗎?”


    “……不疼了。”鬆田陣平抬起手臂,柔軟的雪白繃帶一層層纏繞在皮膚上,每個細小的傷口都被處理得恰到好處。


    “那就好。”竹泉知雀探身朝車廂門口揮手,綾木綾子站在遠處擔心地直踮腳。


    “案件已經結束了吧?”竹泉知雀想跑路,“我想回朋友那邊去了。”


    “別對他們透露今天發生的事。”鬆田陣平囑咐一句,放竹泉知雀離開。


    黑發少女雀躍的身影和鈴木綾子一起遠去,車廂裏隻剩下鬆田陣平。


    他戳弄發繩上搖晃的蛇形吊墜,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嘟——”


    不算短的等待時間過去,啪嗒一聲,電話接通了。


    “鬆田?”


    安室透的聲音混在風裏,鬆田陣平沒有聽漏他身邊若隱若現的槍聲。


    鬆田陣平:“在執行任務?”


    “還好,不是很忙。”安室透說,“嚴格來說不是我的任務,被人拉了壯丁。”


    “大忙人。”鬆田陣平沒有細問老同學的任務,“你要是不得空,我晚點再打過來。”


    “沒事。”又是兩下槍聲,屏幕對麵的人換了個方便說話的位置,“接下來沒我的事了,說不定還有幾天的空閑,可以約你出來喝酒。”


    “很遺憾,我不在東京。”鬆田陣平懶洋洋聳肩,“既然你不忙,那我就說了。”


    “你小子,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交了女朋友?”


    “咳!”安室透嗆了口風,他移開手機認真確認了一遍聯係人,才繼續說,“你怎麽知道……你見到知雀了?”


    “碰巧在同一趟列車上。”鬆田陣平沒有多說,他的重點不是這個,“你知道她的警惕心有多差嗎?”


    “發生什麽事了?”安室透眉頭蹙起。


    “很多事。”鬆田陣平毫無替竹泉知雀遮掩的意思,掰著手指數過去。


    “她被校園斯托卡跟蹤偷拍了一星期,造謠和她交往的男生被跟蹤狂用她的吉他弦勒斷了脖子,以及她言而無信,擅自離開警察保護找凶手對線,差點把我嚇得心髒驟停。”


    “對了,她還不許我把這些事告訴你,用的理由是:安室先生是私家偵探,就算告訴你你也不能進學校揪出跟蹤犯。”


    “這位曾是警校第一的‘私家偵探’先生。”鬆田陣平嘲諷道,“你在女朋友心裏地位不高啊。”


    安室透深呼吸。


    不生氣,不能生氣,和知雀生氣是沒有意義的,他早該在她擅自於劫持現場和罪犯商量交換人質的時候了解她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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